第十七回 故人(1 / 1)
腊月二十,年味越来越浓,天气却越来越冷,南方,是50年未遇的寒冷,就像曾嵘的心境。百年奇观雨淞在窗前呈现出来,晶莹的冰条,翻飞的大雪。雪儿,如果去年就是这样,你还会跑到东北去看雪吗?是不是你已化为每一片飘飞的雪片,是不是你对我相思成灾?所以让这看不到雪的江南也一片冰冻?你是不是很孤单?很寂寞?千年修行千年孤独千年寂寞,一如白狐的歌词。
曾嵘把雪儿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一个旅行包。穿上雪儿买的黑色羽绒服,还有那满是绒毛的长筒靴。禁不住想起两年前收到它们的惊讶,以及对雪儿的嘲笑。
“天哪,这么保暖的衣服,我们这里用得着吗?而且,现在已经三月了,冬天快过完了。”曾嵘捏捏银雪的脸,为她的心血来潮莞尔。
“这里是用不着,这是准备到东北三省穿的,我的是白色的,你的呢就是黑色的。我们结婚后的第一个寒假就去玩东北三省,做为蜜月旅行。我出装备,你出路费,怎么样?”银雪的脸红朴朴的,半为天冷半为娇羞。
“没问题,就今年寒假吧。我包吃包住包玩包路费!”他将银雪拥进怀里,郑重承诺。
“今年?”银雪望着他,眼里亮晶晶的,特别的美。
“今年我们一定结婚!”他斩钉截铁的说,还缠着银雪像小朋友那样拉勾盖印,海誓山盟。
雪儿,我失言了,你却一个人去了,再也不回来。
曾嵘回过神,下到四楼,将写好的三封信放到厅里的木桌上。他相信大姐可以撑起这个家,他的离开也足以让蒙天瑞心里的石头落地,而淡飞,这个早熟懂事的孩子,只希望她能够拥有快乐的青春。下到三楼,将小玉与颜良的信放在大厅的沙发上。
安安将银雪儿的保险单传真了过来,他做不到将雪儿公证死亡,那仿佛是我亲手将她埋葬般痛楚。没去跟保险公司办手续,只是从公司里取出两倍于赔偿金数额送去给她父亲,那是足以让她父亲安享晚年的数额,只是没有了银雪,他的晚年唯剩凄凉了。
曾嵘坐上了到象县的快班,车窗外飞掠过曾经熟悉的风景。想起银雪第一次带他来的情形在眼前一一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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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授结束后,他和银雪成了天各一方的牛郎织女,比神仙强的地方就是还有电脑与电话连络,可以看到思念成灾的容颜,听到爱人天籁般的声音。
明媚的五月在期待中来临,他心急火燎的赶到了象县,在那个连停车场都还是满地鹅卵石的车站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银雪,想死我了”他们拥抱在一起,银雪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前传来。
“我也是,路上辛苦吧?”
“可以见到你,就不辛苦。如果没有这五一长假,我恐怕挨不到放假,非得相思病英年早逝不可。”
“尽胡扯。走吧。”
银雪将他带回山里。那里有她父亲盖的竹楼,非常特别。
“我们仫佬族有很多规矩,记得一定要入乡随俗啊,不然,惹恼了村民,我可救不了你。”银雪柔软的嗓音虽是警告,显宝的成份更多。
“什么规矩?惹恼了村民会怎么样?”他笑看着粉脸含娇的雪儿。感染着她的快乐。
“什么都有规矩,喝酒有喝酒的规矩,吃饭有吃饭的规矩,就连睡觉也有规矩,客人呢,是只能睡竹床的。惹恼了他们,就会对你下蛊,招你做上门女婿,让你再也回不去了。”银雪一本正经的吓唬他。
“下蛊?那不是苗族才有的吗?不过我好像已经被你下蛊了,原来仫佬族的女孩下蛊水平更高啊?”他故意装出中毒的神情。
“去你的,装装装,我让你装。”一条毛茸茸的狗尾巴草朝他扔来,他不甘示弱的追着她闹,一条十里的羊肠小道洒满了欢声笑语。仿佛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银雪的村子,一看时间,却已接近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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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独自一人孤独的走着,仿佛走了一辈子都没走到。两旁那银装素裹的白色世界,也没有心情欣赏,只能把全幅注意力放在跟地上又湿又滑的薄冰奋战。用尽全力才走到银雪那位于山谷的竹楼。
看着这座暗青色的竹屋,我百感交织,真希望那扇竹门后有雪儿灿烂的笑脸。在我的泪眼模糊里,耳旁响起了雪儿银铃般的笑声,依稀是前年的模样。
擦掉眼泪,曾嵘鼓起勇气,准备叫门。竹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叔叔”他嗫嗫的叫了一声,满是疑问,两年多没见,银天龙原来只有零星几点白发的头发已经将近全白了,那一脸的皱纹却在见到曾嵘的霎那盛开如花。
“曾嵘,你来了,小雪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这,这怎么回事?”银天龙几乎是有点语无伦次,这是个思女成灾的父亲,该怎么告诉他雪儿的消息?
“叔叔。”他只是重复的叫了一声。
“嘿嘿,你叫我叔叔,你不肯原谅,那来做什么?小雪,她不肯回来?那为什么让你回来?”银天龙失望的转过身,也不准备招呼他。
“她不想回来,又何必让你来呢。”银天龙语气阑珊,喃喃自问,拖着步子走回屋里。
“她现在,不方便来。”曾嵘犹豫了十几秒钟,对他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不方便?她怎么了?她生孩子了,还是正怀孕,身子重不能来?她,她已经原谅我了是不是?曾嵘?”
“我……”他唯有沉默,无法继续圆谎。
“那你来干什么?”银天龙徒然地坐倒在躺椅上,闭上眼,不再理他。
“银雪,你这死女人,终于肯回来了!”犹如河东狮吼的女高音从小路上传来。他刚走到门边,一个全身淡青色的人影就往屋里直冲进来。
“银雪,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除了你没人再走这条路了的。”一进屋,她就把青色的围巾一扯,黑缎般的长发披散开来。
“别叫了,她没有回来,雨霜,又麻烦你给我送东西来。”银天龙睁开眼,同情的看着直喘气的金雨霜,银雪的姐妹淘。
“啊,怎么会这样?”那张鹅蛋形的脸因运动而白里透红,布满不可置信。
“一路跑上来的吧?方恒东还在后面?”银云龙将火盘推到她面前。
“嗯,我看见前面有凌乱的脚印,以为是她回来了,就一路小跑,把恒东丢在后面。他是谁?”金雨霜边回答,边转过来审视曾嵘,眼光十分锐利。
“你,曾嵘?为什么你回来了,银雪那死丫头不肯回来?她还在呕气?我都不气了,她还有什么好气的?”惊讶、气愤、不可置信兼而有之,她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
“你好,金雨霜”曾嵘无言以对,唯有问好。
“我不好,见不到银雪那死女人,我就好不了。”她朝他一瞪眼,可两秒钟都没到,就马上变脸,笑得很假很谄媚。
“求求你,打电话给她,就说我不反对你们结婚了,只要她肯见我。要不,让我听听她的声音也好啊。”
“……”曾嵘还是唯有沉默,心里却打翻了五味瓶,原来她的亲友也是反对我们在一起的。
“你不肯打?是不是?你怕不怕我毒死你啊!”金雨霜转眼间又变成了恶妇。
“你要是毒死他,这辈子就别想再见到银雪了。”一个低沉的男音从门外传来。
“恒东!银雪那死女人自己不回来,却叫了这个特别讨厌的曾嵘回来。气死我了。”金雨霜跑过去,拉住那男子的手撒娇,她真有变脸的本事。
“唉,这不就是她的目的吗?你要不气死,她怎么会气消,她不气消,又怎么会回来,她不回来,我怎么见得到她?所以……”
“所以,你巴不得我马上被气死是不是?果然,你的心一直都还在银雪哪。”金雨霜,撩起那个男子的袖子就使劲掐。
“喂喂,金雨霜,你又想谋杀亲夫啊。”方恒东甩开金雨霜,哇哇大叫。“我喜欢银雪,你可是第一个知道的,要不是你,没准我就革命成功了。”
“得了吧,就凭你,银雪才不瞧在眼里呢,你可是她死活不要了的,本姑娘好心捡了你,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什么意思啊?你!我方恒东很差吗?哦,这就是她瞧在眼里的曾嵘,是吧?他有我高吗?他有我帅吗?他比我有才吗?他比我爱银雪吗?”曾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方恒东拖着比较。
“前三个问题,答案是没有,没有你高,没有你帅,没有你有才华,所以我们才要不惜一切代价反对嘛,至于他是不是比你爱银雪,这不重要,重要的银雪爱他远远胜过你,不,是银雪压根儿就不爱你。”金雨霜指手划脚的比较,语气调侃,把方恒东气了个半死。
“你!不跟你一般见识,头发长见识短。”方恒东气呼呼甩开曾嵘,到银天龙旁边的椅子坐下了。
“银老师,这是我和雨霜给你带来的年货。你过得还好吧?”
“好与不好就这样了,反正小雪心里早没我这个父亲了。”银天龙消极的说。
“不会的,银雪一向宽容大量,等她气消了就会回来的。”方恒东安慰着银天龙。
“不可能的,我比你们了解小雪,她就像她母亲一样,雪竹至死都不肯再回娘家,小雪只怕也会这样。再说我做的事情比雪竹父亲更过份,或许这就是宿命。”银天龙闭上眼,眼角竟落下泪来。曾嵘闻言心里更是一片惨然,他们为了阻止他和银雪在一起,究竟做了什么事?
“也许,事情会有转机。因为我们准备投降认错了,而且我知道银雪为什么让你回来了。”金雨霜突然朝曾嵘的右手抓来,他一下没注意,竟被她抓牢了。
她迅速将他的衣袖撩起,并立即扣住脉搏。脸上浮起一个古怪的笑容。
“原来,这就是她要你回来的原因。把左手的衣袖解开。”
他清楚她是要帮自己把脉,依言解开袖子。她冰凉的手指按住脉搏,眼睛锐利观察他的面部。
“把围巾解下来,这是银雪为你织的吧?眼镜拿下来。”他闻言照做。
“我看见她织,我想要,她死都不肯给,原来是给你织的。”她的语气有着强烈的妒忌。
“怎么一回事?”见她把完脉,方恒东与银天龙异口同声的问。
“他病了,很严重。心思杂乱,七情郁积,已经堵塞七经八脉,用西医的说法是有癌变了,中医呢,就是病入膏肓,不是一般医生能治得了的了。”
“啊”其余两人都齐刷刷的朝他瞧来,他也心下悚然,她只是把一把脉就断出了他的状况。
“你呢,就跟银雪一样,没事就东想西想,做一件事情前怕狼后怕虎,终有一天要把自己顾虑出病来,银雪我是下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调理过来的,反对她跟你结婚的理由就是:你们呢,没事去做什么心理医生,专把别人的情绪垃圾装进自己的心里来受用,自己家里的关系又处不好,唉!”难得的是金雨霜竟也一脸愁容。
“他还有救吗?”银天龙十分担心的问
“当然!”金雨霜面色一整,自信满满的说。
“唉,都是因为你,银雪才不理我,不过,我这回把你治好了,她就会原谅我了。嘻嘻。”金雨霜马上又喜笑颜开,曾嵘却怕她治好了自己也见不到雪儿会更失望。他清楚她们的感情,并不亚于我们三姐弟。
“谢谢,不过,我不想治。”曾嵘轻轻拒绝。
“你说什么?”他们三个异口同声的问,百分百的鄂然。
“这可由不得你。”
“啊”不知何时,他竟被扎了一针,全身都麻痹了起来,动弹不得。
“银叔看着他,恒东,到我家去帮我把针袋和药袋拿来,我去采药,我要你活,姓曾的,你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不过,你现在最好是睡一下,等一下才有精力让我治病。”只见金雨霜从衣服里拿出一粒药丸,倒一杯水溶开了,就直往他嘴里灌来。他被迫喝完,不久意识就慢慢的陷入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