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风乍起（1 / 1）

吹面不寒杨柳风。

吟霜坐在湖边的回廊前，感受了初春柔和的阳光。石大嫂一手扶腰一手按在隆起的腹部，大虎二虎一左一右地扶着她，缓缓走上回廊。

吟霜迎上去扶住石大嫂，二个孩子兴奋叫道：“霜姐姐！”暖风吹过，毛绒绒的柳絮轻轻的漫天飘飞，映着孩子们红红的笑颜，吟霜心里蓦地流过一首老歌的词句：又是一季春来早，柳絮满天飘，暖风轻扬桃花红了，榆钱儿串上了梢。一时忍不住教了两个小子，清脆的童音欢快地回荡在空旷的园子里。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连最严肃的慎行也忍不住笑了，石府的春天终于来到了。

雪姬轻轻地碰下吟霜，“小姐。”用下巴向前指一指。吟霜看过去，慎行正在房内同九爷商议着什么，院中的蝶舞手里拿着针线和绷子，眼睛却直直地盯着房里的慎行。吟霜想起前几天石大嫂说过，慎行面冷心热，自从五年前他妻子难产去世后，就始终孤身一人，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动过心。可是这次，他却喜欢上了蜜姬。

蜜姬，想到蜜姬，吟霜的心头一阵酸楚。为了不给吟霜留后患，她服下了一种□□，全身溃烂而亡。因为她与吟霜身形相仿，又穿着吟霜的衣裳，图律竟丝毫没有起疑，他认为是自己害死了吟霜，黯然地回漠北去了。每每看到慎行独自出神，吟霜就会充满内疚，现在蝶舞的这幅模样让吟霜眼前一亮。

翻来覆去想了一会儿，却始终不知从何着手。吟霜叹息，天底下没有一件容易做的事，即使做媒婆也是要讲天份的！小彤奇怪地看着她在屋里转来转去，见她一时偷笑，一时发愁，一时叹气，小彤摇了摇头，看不懂。

吟霜转过身，见天照坐在桌前抄写什么，手里摆弄着一些竹片。一时好奇，便忘了自己正想的事。“石三哥，这是做什么用的？”吟霜拿起竹片敲了敲，“划线时用吗？”

天照哈哈一笑，“这是计数用的。”简单说了使用竹算子计数的方法，听得吟霜直犯糊涂。“为什么不用算盘，这个太复杂了。”吟霜摇头叹息着。

天照一楞，“什么是算盘？”吟霜大吃一惊，“不会这么落后吧，连算盘都没有？”正在大跌下巴时，九爷和慎行一同进来，吟霜忽地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石二哥，我想请你帮我做样东西。”慎行看了看她，微微欠了欠身子。

吟霜见他没有拒绝，便给他说了算盘的形状，他凝神思索。吟霜想了想，把他们三人都拉到院子里，找根木技，在地上画出算盘的造形，竖档做什么用，横栏做什么用，如何定位，如何运算。把他们三人听得目瞪口呆，片刻后，还是慎行开口道：“高明。”

天昭也喜道：“是啊，这么一来，再算起账来可就轻松多了。”

九爷轻笑着问：“这叫什么？”吟霜道：“算盘。”

慎行点点头，眼中露出一丝赞叹笑意。

吟霜借口算盘的制作还有特定规格，派了蝶舞整天跟在慎行身后。她的做法一点也不高明，天照不住偷笑，慎行满脸冷漠，最后连九爷也忍不住道：“霜儿，你到底想做什么？”

吟霜长叹一声道：“有位伟人说，人一辈子做一件好事并不难，难的是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可我想做件好事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他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第一把算盘做出来了，吟霜拨拉着算珠，发出啪啪啪的声响。她把蝶舞叫到身边，密密地传授着计算方法，把自己学过的珠心算倾囊相授。最后，吟霜道：“我能做的就是这么多了，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蝶舞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

又是一只信鸽落下来，九爷看着绢帕，□□越来越凝重。他抬起头，“霜儿，”吟霜忙点点头，“我这就派人去请三位主事。”九爷露出浅淡的笑容。

他们在房中商议了一整夜，除了偶然唤人送茶进去，始终筹划设计着，天不亮就一同出了门。听说九爷不在，孩儿们早早就守在静苑前，见了吟霜一声欢呼，围着她再也不肯散去。一口气说了孙悟空大闹天宫、猪八戒背媳妇这些个有趣的故事，他们只是不依，定要听更过瘾的。

小彤开出午饭来，孩子们一起在院子中吃了。靠在木椅上，吟霜忽然无比想念21世纪自已家中的那把躺椅。晒着春日午后暖暖的太阳，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心慌意乱的。看着孩子们热切的神情，强打精神给他们说故事，这回说的是陆小凤传奇之熊姥姥的糖炒粟子。正说到张放嘶声问：“你为什么要害我们？”小彤、琵琶和魅姬都跟着孩子们一起低声惊呼，蝶舞猛地冲进来，“小姐，出事了！”

吟霜惊得从椅子上跳起，“谁，谁出事了？”

蝶舞断断续续，边哭边说，好大功夫才把事情说清楚。九爷和谨言三兄弟一同外出，办妥了事后在返回途中，拉车的马不知为何突然发疯，慎行为了救马车上的九爷，自己摔成重伤。“那他们现在哪儿？”吟霜急道。

“在，在二爷房里。”蝶舞抽抽咽咽地。

吟霜想了想，带着小彤和蝶舞往慎行房中跑去。慎行全身多处被擦伤，最严重的是他强行让马车停下，自已由于惯性被抛出去，撞在一块岩石上，昏迷不醒。九爷脸色苍白地守护在慎行的榻旁，吟霜轻轻握住他的手，他勉强笑了下，幽深漆黑的双眼中竟似天裂地陷，充满了无助和伤痛。

蝶舞和小彤用热水给慎行擦脸抹身，把药膏涂在受伤处。谨言带人送来晚饭，蝶舞小心地喂着慎行。小彤盛了碗粥给九爷，他扭过头去，吟霜接过粥走到他身边，用木勺喂他，他转过头，吟霜固执地坚持，“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必须把粥吃下去，你必须保持体力。”他沉默地望着她，黝黑的双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吟霜再次把木勺伸到他嘴边，他终于吃下了那口粥。吟霜喂他吃完了一碗粥，“还要吗？”他摇了下头。天色渐暗，他看了眼吟霜，“你回去歇着吧。”声音沙哑。吟霜吩咐小彤去端碗蜂蜜水，紧挨着九爷坐下，握住他的手，“我再陪你一会儿。”

小彤端了蜜水来，吟霜送到九爷唇边，“把它喝了。”他直视着她，就着她的手喝了。忽听蝶舞惊呼：“好烫！”九爷推开站在榻旁的蝶舞，一探慎行额头，双眉紧锁，满脸忧色。吟霜走近两步，慎行面色红得仿佛要渗出血来一般，呼吸急促，表情痛苦。九爷匆匆写了方子，交给谨言，让他速命人配药煎制，又命人去取冰块来为慎行降温。

一大碗黑糊糊的药汁灌下去，一大盆的冰块化成了水，一个多时辰过去，慎行还是高烧不退。九爷急了，又写了张方子，又让取冰块来。吟霜心念一动，急忙回到房中从背包中取了片退烧药，等僮子端着药汤进来，趁人不备把手中的药片丢进去。

蝶舞急得只是流泪，喂药的手不住地发抖，吟霜叹口气，接过木勺，在碗底先搅一搅，感觉药片已经化了，让蝶舞在身后扶住慎行，她慢慢地喂慎行把药吃下去。九爷不错眼地盯着慎行，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慎行开始出汗，九爷忙命人再加一床棉被。大汗淋沥后，慎行的高烧终于退了，吟霜也暗自吁了口气。

九爷让吟霜回屋休息，她不放心九爷，不肯回去。九爷沉下脸，小彤吓得直扯她的衣袖，吟霜只得同意，但她坚持留下蝶舞，九爷看了吟霜一眼，答应了。

雪姬和琵琶一直候着没敢睡，魅姬年纪小又怀了孕，她们让她先睡了。吟霜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半睡半醒地眯了会儿，看天色微亮，就起了身梳洗。走到院门口，又返回屋里，取了些退烧药和感冒消炎药用绢帕包好，匆匆往慎行的房中赶去。

一进门，见蝶舞握着慎行的手，头倚着榻睡着了。轻轻走到九爷身边，他歪倒在轮椅中，垂在轮椅两侧的手白中泛青，诧异地握起他的手，如握着冰块，心中一惊，才发现他是晕倒在轮椅中。吟霜急得泪如雨下，用力搓着他的手，一边不住地对着他的手呵气，一边命雪姬快去找人来。

慎行和蝶舞也醒了过来，见九爷脸色惨白，嘴唇乌青，慎行挣扎着要下榻，被吟霜拦住，“你的病才刚见好，还得好好休养，九爷有我照顾。”又看了眼蝶舞，“蝶舞，二爷这里你要好生伺候着。”蝶舞答应了。

不多时，雪姬带着谨言和一众小厮来了，谨言帮着吟霜把九爷挪到软兜上，拿毯子盖好，这才命小厮抬着回静苑去。走到门前，吟霜脚下一软，琵琶忙伸手扶住她才没跌倒。

医生来诊了脉，道：“他的身体原比平常人虚，此番先是受了惊，其后更是不眠不休劳累过度，两下夹攻，病势如山。”沉吟着开了方子，不乐观地摇着头离开。

吟霜忧心如焚地守在九爷病榻前，他的双手依旧冰冷。即使在梦里，他也仿佛在担心着什么，眉头不时地会皱一下，脸上也常有痛苦掠过。把他冰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她早已泪流满面了。她只知道他自幼父母早逝，健康不全。虽有万贯家财，可他以稚龄病弱之身，要扛起这样一付担子，中间的艰辛又岂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天照亲自把九爷的药端来，吟霜用衣袖胡乱抹了把眼泪，一条手臂自他颈下穿过去，半扶半抱地帮他坐起来，自己坐在他身后，先用被子把他包严实，让他靠在自己肩头，这才接过药碗，慢慢给他灌下去，扶着他又坐了会儿，轻轻放他躺平。

天照看了看九爷，对吟霜道：“九爷只怕一时醒不来，看你一脸疲态的，先去歇一下，这里有我守着。”吟霜摇了摇头。停了会儿，吟霜轻声问道：“三哥，你可查出那马为何会发疯的？”

天照奇道：“你怎知道我去查此事？”吟霜疲惫地笑道：“拉车的马突然发疯，二哥为救九爷重伤不醒，全家乱成一团，却不见三哥的人影。我猜想三哥定是去做件重要的事情，眼下什么事比查明真相更重要呢。”

天照点了点头，吟霜问道：“是什么人下的手？”

天照道：“应该是海伦娜的人。”吟霜蹙眉道：“海伦娜不是九爷的未婚妻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未婚妻？”天照惊奇地问：“谁告诉你的，海伦娜吗？”吟霜点点头，把海伦娜的话和自己在王宫的所见简单提了提。

“这就是了，难怪你不肯回石府。”天照道：“海伦娜一直想除掉默根，只是碍于九爷，迟迟不敢动手。她先设计把你骗出石府，让你对九爷伤心失望后，又和图律一起封锁了消息，九爷动用所有的力量想找到你，可你如同石沉大海一般，音迅全无。海伦娜用你的安危来威胁九爷，要九爷在你和默根中选一个。直到那天看了歌舞，九爷认定你与这歌舞大有关联，到了图律府邸才知道要救的人是你。”天照长叹一声，“九爷知道海伦娜定会寻找时机动手。于是通知默根尽早离开楼兰，”迟疑了下，道：“九爷上次出门就是为默根离开楼兰做准备。谁知海伦娜中途拦截了我们的信鸽，趁九爷病重之时害了默根。”

“九爷病重？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吟霜急道。

天照看了她一眼，“九爷不许任何人告诉你，他是为了救你才病倒的。”吟霜的心被悲伤牵引着，痛到极处，心都要被绞得粉碎。

“霜儿，”九爷低低地唤着。抹一把眼泪，吟霜握住他的手，“我在。”他半睁着眼看了看她，含笑睡去。

又喂九爷吃了次药，他精神略好了些，吟霜喂他吃了半碗白粥。谨言和天照要吟霜去睡一下，他们可以守着，九爷也催她去歇着，眼中却是不舍她离去的眷恋。在吟霜的坚持下，谨言和天照去休息了，小彤她们给她搬了张矮榻放在九爷的榻旁，以便她就近照顾九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