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剪花烛(1 / 1)
感觉有手指轻抚着她的面颊,吟霜立即清醒过来。不知何时,她头靠着榻上迷糊了过去,此时九爷侧身而睡,正和她脸对着脸。“让你受累了。”他轻声道。
吟霜扁了扁嘴道:“跟我还说这样见外的话!”
他摸了摸吟霜的手,“怎么这样凉?”说着向里挪了挪,掀开被子,“进来暖和暖和。”
吟霜抽抽鼻子破渧为笑,钻进他怀里。
睡到半夜,吟霜燥热难挨地醒来。九爷浑身滚烫,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停渗出,嘴唇已烧得干裂。吟霜忙唤醒小彤和雪姬,用帕子冰着他的额头。帕子换了一遍又一遍,他的体温始终降不下来。吟霜思虑良久,还是喂他各吃了几粒消炎、退烧止痛和感冒的药片。他的身体火烫,吟霜的心也象是在火上煎熬一般。
天快亮的时候,九爷的烧终于退去了。吟霜喜极而泣,一直紧绷的心总算略松了几分。靠在矮榻上睡着了。
正睡得昏昏沉沉间,感觉有人往自己身上盖了张薄被,一下醒来。九爷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倚在榻上和小彤一起给她盖被子。
吟霜从榻上跳起来,伸手在他额头试下温度,又反手试试自己的额头,长长地吁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是退烧了!”然后盯着九爷笑,“我奶奶说,这早轻晚重得的可是懒病。”九爷征了征,小彤和雪姬掩着嘴偷笑,九爷也撑不住笑出声来。
洗漱过后,琵琶和魅姬送了早饭进来。吟霜扶起九爷,让小彤放好靠垫,接过魅姬手中的碗筷给他喂饭。他低低地说了句什么,吟霜挨近他,“什么?”不知何时,房中只剩下九爷和她两个人,他的漆黑的双瞳深不见底,在她耳边呢喃:“我喜欢你抱着我。”
吟霜笑起来,在他身后坐好,让他靠在自己肩头,把被子拉到他胸前,掖好被角,手臂从他背后绕到胸前,九爷的双眼有些湿润,轻声道:“如果现在有人问我什么叫做幸福,我可以告诉他们了。”吟霜听得心中一酸,他对幸福的要求竟是如此低微,能够靠在她的肩头,就是他启盼的幸福。
吟霜细心地喂九爷吃饭,他的眼光一刻也没有留开过她的脸。“霜儿,”他握住她的手,“霜儿,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没有你的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过来了。霜儿,没有你我活不下去。”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让你跟着二哥学药材是有私心的。我一直想做个纯粹的医生,等西域的事情处理好了,我们就开一家小小的医馆,我替人看病,你帮我抓药,生意肯定不错。”
“好。”吟霜的头抵着他的头,“只是我学得不好,抓错了药你可不许骂我。”
他握紧她的手,“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不是在做梦吧?”吟霜拿起他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下,“疼吗?”他欣喜地道:“疼。不是做梦,是真的!”
谨言和天照来看九爷,身后的小厮端着一大碗药汤。吟霜扶着他同情地问:“你痛苦吗?”九爷不解,谨言和天照也奇怪地看着吟霜。吟霜叹道:“刚被我咬了一口,现在又要喝这么大一碗药,能不痛苦吗!”九爷笑出声来,谨言几乎笑茬了气,天照边笑边用手指着吟霜,吟霜接过药碗,“别笑了,先喝了药再笑。”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喝过药,和谨言、天照略说了几句,九爷就在吟霜肩头沉沉睡去,眉目舒展,唇边带笑。谨言和天照起身告辞,看了看九爷,对着吟霜深深一揖。吟霜手忙脚乱地想回礼,谨言轻轻按在她肩头。
又抱着他坐了会儿,轻轻将他放回枕上,才要抽出手臂,他立即惶急地叫:“霜儿。”如同迷途的孩童。吟霜忙道:“我在。”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胸口,另一只手紧紧抱住,这才微笑着睡去。
慎行的伤先好了,蝶舞扶着他来看九爷。沉默了片刻,他对吟霜道:“霜姑娘,请你把蝶舞嫁给我。”吟霜惊喜交加,蝶舞羞涩地低下头。吟霜拉着蝶舞的手,“你是我们姐妹中第一个找到幸福归宿的,祝福你。”又对着慎行道:“蝶舞从小被家人卖给歌舞班学艺,吃了不少的苦,今后请二哥多加疼惜。”慎行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欠了欠身子。九爷笑着对慎行拱拱手:“恭喜二哥。”
不多时,天照进来,“我请人查了黄历,三月初二是黄道吉日,就这天好不好?”
吟霜犹豫道:“三月初二,只有三天了,会不会太苍促?”
九爷笑看她一眼,“就三月初二,只是辛苦大哥和三哥了。”
天照笑着去了,蝶舞脸上尽是浓浓的喜色,慎行平素冷淡的面容也变得柔和了。雪姬、琵琶和魅姬一起上前恭喜蝶舞,九爷低低地交待了谨言一番话,谨言也是笑着去了。
元鼎六年三月初二,石府张灯结彩,为石慎行和蝶舞举行婚礼。在大伙的哄笑中,慎行把新娘抱进了新房。九爷也破例地多喝了几杯酒,脸上始终是开怀的笑容。几个孩子见九爷心情甚好的样子,大着胆子跑到他身边拉着吟霜的手,“霜姐姐,快告诉我们,熊姥姥为什么要杀那些镖师?”小彤、雪姬、琵琶和魅姬也伸长了耳朵,吟霜笑一笑,学着熊姥姥的口气,阴森森地道:“不为什么,只为我想杀人。每到月亮圆的时候,我就想杀人。”孩子们先是呆一呆,然后笑着跑开了。
九爷病体初逾,又略坐了会儿,天照就请吟霜陪着他先回了静苑。拧了帕子让他擦了脸,他拉住她的手,“霜儿,再陪陪我。”吟霜依言在榻边坐下。九爷轻声叹道:“我真想病永远都不好,你就会每天都陪着我,抱着我、给我喂饭,说故事、唱歌给我听。”
吟霜笑道:“我现在不是也陪着你吗?”
九爷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霜儿,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有很多别人能给你的,我都给不了。”吟霜想了想,“比如?”他苦笑道:“比如二哥抱着新娘进洞房,我永远不可能抱起你来。”
吟霜看着他眼中的无奈和不甘、痛苦和不舍,脱鞋上榻坐在他腿上,搂住他的腰,“谁说你抱不起我?这不就抱起了吗?”
他埋首在她发间道:“霜儿,西域很大,有许多好玩的地方你都没有去过吧?”
“那你要快点好起来,陪着我一起去。”
“你知道吗,我会做很多很好吃的东西,我烤的鱼特别好吃,味道可以说冠绝天下。我们去喀纳斯,那里的鱼味道很好。据说喀纳斯湖的湖水会随着季节和天气,时常变换颜色,将近二十种颜色,时时不同。”
“好,我们去多住些日子,把二十种颜色都看全。只是你的鱼每次不能烤得太多。”
“为什么?”
“我怕自己吃会得太多,我怕胖。”
“还有,车师国有一条山沟,里面长满了葡萄,就叫葡萄沟。秋天的时候,那葡萄比蜜都甜。”
“好,秋天我们去葡萄沟。”
“霜儿,你真的愿意陪我去吗?”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九爷盯着她的眼神遂渐变得深邃,缓缓俯下脸吻在她的唇上,越来越深,越来越重……也许是春天的夜晚格外温暖,也许婚礼的喜酒格外醉人,也许这本就是个格外醉人的季节。吟霜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直在飞,在他的唇、他的手、他的身体的带领下飞、飞、飞……
石府中人再次聚在一起,这次商讨的是九爷和吟霜的婚事。谨言、慎行和天照加上石大嫂、蝶舞、石伯,再加上九爷,当真是七嘴八舌。最后还是石伯笑咪咪地摅着长胡子道:“我们还是听听霜丫头的意思吧。”
吟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家都知道我是被一场大风给刮来的,在坐的各位就是我的亲人。这里的规矩我懂得不多,也没什么可说的。”
天照笑道:“话虽如此,可你有什么要求和条件尽可以提,我想九爷是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的。”
坐在她身旁的九爷始终握着她的手,对着她不住点头。
吟霜想了想,“我没什么其他要求,只一条,说是条件也好,请求也罢,必须依我。”九爷握着她的手急切地道:“我什么都答应!”话一出口,屋里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吟霜抿嘴轻笑,“先别答应得这么快。”九爷道:“只要是我做得到的,我一定做到,做不到也尽力做到。”
吟霜道:“在我的家乡,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妻子,这一条受法律的保护。在婚姻中,夫妻双方的地位平等。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别人,或是觉得我不够好,你可以休了我。”
九爷急道:“不不,绝不会有那一天的。”
吟霜笑着白了他一眼,“如果有一天我爱上了别人,或是觉得你对我不够好了,我也可以休了你。”九爷目瞪口呆,大家先是静默了一刻,随后哄堂大笑。
九爷无奈地道:“霜儿!”
吟霜认真地道:“在你休了我或是我休了你之前,你不可以再娶第二个女人,这就是我唯一的条件。”
九爷同样认真地道:“我一定做得到!”
吟霜道:“不管是侍妾还是别的什么,除了我不能有第二个女人。”
九爷道:“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天照笑道:“我当什么了不起的事,若说用情专一可是我们石舫的传统。老太爷、老爷都是从一而终,九爷也一定没问题,霜姑娘你大可放心了!”
谨言兴冲冲地捧起本黄历,“最近的一个好日子是三月十六。”天照发愁道:“只有十来天的时间,只怕太过苍促。”
吟霜奇道:“上次二哥成亲,只三天便妥妥当当的,这回为何十几天都不够?”
一句话没说完,逗笑了满屋子的人,慎行刚巧喝了口茶,呛得咳个不住。九爷笑得眉眼弯弯的,石伯叹息道:“傻丫头,没见过哪家的姑娘,想嫁人想得急到这个份上!”
吟霜顿时羞得连耳朵都发起烧来,九爷悄悄地在她耳边说:“我喜欢!”她越发羞得抬不起头来。
好半天,天照才缓过气儿来,摇头笑道:“二哥成亲是我们石府的事,我有把握在三天内办得不出一丝茬子。九爷成亲就不同了,那是整个石舫的大事。从长安到西域各地,所有石舫的主事、总管、故友、旧交全都得知会到,他们也必定要亲自前来道贺,这也是九爷再三交待了的,必须要让大伙认得你这个主母。”
吟霜楞了楞,对九爷道:“你知道我对婚礼的形式、宴席的规模,是不太在乎的。”九爷低声道:“我在乎。我不能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曲。”
九爷拄着拐杖推门进来,“霜儿,霜儿,”走到吟霜身边坐下,打开手中的盒子,“我真是糊涂,这么久了竟忘了把这个给你。”
吟霜细细观看,盒子的丝垫上,是一枚形状古朴的宝石。暗暗的深绿,多个棱面,看得久了会觉得,幽深的宝石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紧紧地吸引着你,仿佛要将你的魂魄引入其中一般。
九爷道:“这是祖父在西域无意中得到的,视作至宝。后来,祖父费了好大的功夫把它做成挂坠,送给了祖母。祖母临终时给了我母亲,母亲又给了我,希望我送给真心喜爱的姑娘。”说着,将宝石戴在吟霜颈间,“它代表着祖父对祖母的爱,还寄托着母亲对我们的祝福。”
吟霜低声道:“最重要的是,它传达了你对我的爱。”
九爷的双眼中满是幸福的狂喜,“霜儿,我盼着明日就能和你成亲!”
吟霜轻搡他一下笑道:“你不会十来天都等不及吧。”
他伸臂将她拥进怀中,“我等不及,一刻也等不及!我怕,很怕。”吟霜低低地问:“你怕什么?”
九爷直视着她的双眼,“我的运气一向不好,我怕……”吟霜用自己的唇堵上他的,“什么都不用怕,我在这里,在这里。”她用手指勾起他的下巴,作恶女状,“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