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千机变（1 / 1）

若羌，夜。

值夜的护卫，将当日收到的飞鸽传书交给慎行，他随手接过，挥手让护卫退下。展开薄绢，慎行的脸色微变，双手竟失控地轻抖起来。谨言见一向镇静的慎行这幅模样，伸头来看绢书，慎行迅速的将绢书藏进怀中。

谨言不悦，“自家兄弟，你竟有事要瞒我！”

慎行看了他一眼，“与你无关。”

谨言又问了几句，慎行靠着椅子闭上了双眼。谨言无奈，只得自己胡思乱想，忽地惊问：“是不是你大嫂出了什么事？”

慎行眼不睁地摇摇头。连续问了几次，慎行连头都懒得摇，只给他来个充耳不闻。谨言叹息道：“你呀，这个慎行都叫错了，你根本就该叫不行！”

九爷疲惫地问：“谁是不行？”

谨言正待开口，慎行看了他一眼，他适时地闭上嘴。

九爷拄着拐杖从里间出来，轻轻咳嗽了几声，看了看谨言，又看了看慎行，皱眉道：“楼兰可有信传到？”

慎行微微摇头，他眉眼间流露出失望，只一瞬，又浅淡地笑道：“总算是不虚此行，只等明天之事一了，就可以返回了。”转头看向天照，天照笑道：“已经办妥了。明天的事情重大，还是早些歇着吧。”他笑了笑，“你们也早些安歇了吧。”拄着拐杖走回里间。

谨言不解地问：“你和九爷打的是什么哑谜？”

天照笑道：“他是问我霜姑娘的寿礼可备妥了。”

谨言恍然大悟，一拍头：“咱们该送个什么做寿礼呢？”

天照微微一笑，“我早就备好了。”

慎行对天照使个眼色，天照会意，笑对谨言道：“大哥，石伯这几日腿疾发作，今天请你帮他寻寻夜。”谨言依言去四下寻查。慎行先行出门，天照跟在他身后一直来到石伯的屋子，三人进了屋，低低商议着。

谨言寻查了两处，换值的护卫要更换腰牌，他匆匆来找石伯讨腰牌。才走近石伯的屋子，就见三个人影映在窗扉上，闭着眼睛他也认得出石伯之外的那两个人影。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只听石伯怒道：“……这还了得！”

天照的声音响起，“瞒得一时，又能瞒得多久呢，他早晚会知道。”

慎行低声道：“瞒得一时是一时！”

石伯哼地一声，“明日一早我先回去，只要查清楚是谁绑了霜丫头，我自能救出人来。”

谨言吓了一跳，吟霜被人绑架了？气息微粗，石伯已喝道：“谁？”他慌忙开声，“是我！”天照拉开门，“大哥？”

谨言看了看屋内三人，“谁出了事？是霜姑娘吗？”

天照把他拉进屋里，“轻声！”见慎行和石伯不出声，便道：“二哥收到楼兰府中的传书，说今日未时，霜姑娘在府门前被人掳走。”想起慎行收到绢书时的表情，谨言沉默片刻道：“不能让九爷知道。”

天照叹口气，“自然不能让九爷知道。”

慎行严肃地道：“他经不起。”

谨言明白他的意思，九爷再也经不起伤痛的打击。可是，总要回楼兰，回到楼兰见不到霜姑娘……谨言不敢再想下去。

吟霜一夜无眠。

她第一次开始考虑生存的问题。从小到大，父母虽不常在她身边，却一直提供给她最好的生活。莫名其妙地穿越到大汉，一直被九爷照顾着，被石舫上上下下的众人关爱着，她也就理所当然地把石府当成了自己的家。

家，吟霜苦笑，她不过是从沙堆里被九爷捡来的。如果离开石舫，她该靠什么为生？靠图律吗？那通俗地说，是不是傍大款呢？她是不是改叫喜宝更合适呢？白日里发生的一切，一幕幕在脑海翻腾，越想越疑窦丛生，越想越无法入眠。

清晨，铜镜中的她，脸色苍白，双眼却明亮澄澈。图律亲自带着侍女给她送来服装首饰，和各种洗漱化妆用品。

“霜儿，你看看还缺什么，我这就让人去采办。”图律见她神情淡淡的，着急地问。

吟霜轻声道：“大哥，请你先出去，我好洗漱更衣。”

图律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一见着你什么都忘了。”留侍女服侍吟霜，自己快步离去。

沉默地换上图律送来的楼兰衣裙，侍女按照楼兰少女日常妆扮，为她描画了眉眼，戴好面纱，自己都认不出镜中的自己。一出门，就见图律满脸是笑地站在阳光下，黑发卷曲，双眸奕奕，身姿挺拨，气宇轩昂。这是吟霜第一次看清图律的样貌，以前也曾相处过很长的一段时日，可在她心中，图律的模样始终是一团模糊。

“霜儿，你真美！”图律丝毫不加掩饰地赞美道。

吟霜静静地笑。

早餐后，示意图律让仆从退下，吟霜轻声问道：“大哥，你为什么会和海伦娜在一起？又怎么会知道我和九爷的事？”

图律静默了下，道：“我的生母也是龟兹人，按你们汉人的说法，我和海伦娜应该是表兄妹。我知道楼兰王一向与石舫交往密切，请海伦娜帮我打听你的消息。半个月前，她传信说你确是女子，并且很快会成为舫主的侍妾。我不甘心就这么失去你，也不能让你成为地位低贱的侍妾，更不能让你被他人欺骗。所以日夜兼程地快马赶回，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心思。”

吟霜默然，到了这种地步自己还在为他开脱，还在怀疑是图律和海伦娜设计陷害他。仆从在门外向图律报告着什么，图律听了片刻，迟疑地道：“海伦娜派人传来口信，请你去楼兰王宫一趟。”见吟霜不语，图律道：“我看你精神不好，还是不要去了。”

吟霜猜不透海伦娜究竟想怎么样，她想了想，“我要去。”

图律立即道：“我陪你去。”

吟霜明白，他是怕自己一个人去，会受到伤害。她不是不了解图律的想法，可是情之所钟，全无道理可言。

图律的马车毫无阻滞地直达楼兰王宫，海伦娜派来的人早在宫门前候着，带着吟霜和图律，七拐八拐来到一处院落前，低低嘱咐道：“悄悄地看，万不可发出声响。”图律拉着吟霜隐在假山石后，透过山石的缝隙，恰可将院中看得清楚。

吟霜探出头去，心猛地一抖。一个素白的身影背对着她，坐在院中喂鸽子。海伦娜摇曳生姿地走他面前，和他一起给白鸽喂食，地上的白鸽丝毫不惊地啄食，显见与海伦娜是极为熟悉。忽听海伦娜娇笑一声，眼光似有意似无意的扫向假山石，推着轮椅进屋去了。

吟霜木然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图律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该走了，她才发现自己双腿麻痹得无法行走。图律叹口气，上前抱起她，吟霜软软地靠在他胸前，似乎全身的精力都被吸干一般。

海伦娜的从人等在马车前，见他们出来，塞给吟霜一叠绢带。看着绢带，吟霜的心一直沉、沉、沉。绢带上的字她再熟悉不过，是九爷的字。每根绢带上的都写满密密的蝇头小字，字里行间全是浓浓的柔情蜜意，

图律徒劳地搓着她冰凉的双手，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心中充满恐惧。马车剧烈的晃动了几下，猛地停住了，车夫大声地喝斥着，夹杂着一个柔弱的哀求声。图律蹙着眉头听了会儿正待发话，却见吟霜询问地看向自己。

“霜儿，你好些了吗？”他欣喜地问。吟霜只是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吟霜露出一丝笑意。“那个歌舞班子无以为继，班主准备把几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卖给人贩子，这个姑娘在向我们求助。”

吟霜的手微微颤抖，紧紧地抓着图律的衣袖。图律对着车外说了句话，车夫答应了，一个少女进了车厢，对着图律不住跪拜。图律和她对了答几句话，用汉语道：“是这位姑娘救了你。”

少女转身对吟霜跪拜，“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语音清脆，甚是动听。

吟霜道：“抬起头来。”少女抬起头，吟霜暗喝一声彩，看她不过十五六岁，竟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道：“*******”图律见吟霜一头雾水的样子，轻声翻译道：“就是很甜的意思。”

吟霜叹道：“你的名字我记不住，不如以后就叫你蜜姬吧！”

蜜姬磕个头，“谢姑娘赐名。”她自小四处流浪卖艺，极会看人眼色。她看出图律对吟霜是百依百顺，吟霜则是一幅温和，甚好说话的样子，便求吟霜道：“好心的小姐，我们自幼被家人卖给师父。跟师父学艺时，他对我们又打又骂，好容易学成了，终日里卖艺为他挣钱。如今因为凑不够上路的盘缠，他竟要将我姐妹卖给人贩子。我虽逃脱了，可那几个可怜的姐妹该怎么办呢？求小姐也救她们一救吧。”说着流泪满面，磕下头去。

吟霜细问，她们都会些什么本事，那几个姐妹多大，相貌技艺如何，各自擅长是歌舞还是器乐，蜜姬一一详细回答。图律掀起车帘，对跟在车后的侍从说了几句，蜜姬喜出望外，对吟霜磕头，“多谢姑娘，我的姐妹有救了！”

吟霜微微一笑，“你怎知道我要救你的姐妹？”

蜜姬道：“公子刚才交待下去，让那两位大哥把我的姐妹带回府里服侍小姐。”

图律让蜜姬坐在吟霜对面的位子，自己转身坐在吟霜身边，“你什么都不要说，只要你开心，我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愿。”把吟霜揽进怀中，叹息地道：“我没有你要的那种酒，可我希望我能成为那种酒，让你忘掉所有不开心的事情。”

吟霜静静地伏在图律怀中，就是在刚才，她想到了自己今后用以谋生的方式。

回到图律的府邸，侍从已经将蜜姬的姐妹们带到了，蜜姬和姐妹相见，又是一番悲喜，姐妹五人一同向吟霜和图律磕头谢恩。吟霜问起她们的名字，自然是弄不明白，于是最小最妩媚的女孩，吟霜起名魅姬；舞姿最动人的，吟霜起名蝶舞；肌肤晶莹细腻的，吟霜叫她雪姬；琵琶弹奏得最出色的，吟霜就起名琵琶。

在现代，吟霜的身高限制了她在舞蹈方面的发展，可是在今天的西域，大多数的女子都与她身高相仿。蜜姬姐妹五人中，除了最小的魅姬和身形娇小的琵琶，其他三人都与吟霜不相上下。

用罢午饭，吟霜留下蜜姬姐妹五人侍候，对图律道：“大哥，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可好？”图律原本甚是担心，见她此刻言笑炎炎，自是欢喜无限。

“在我的家乡，有个女孩名叫祝英台……”梁祝的爱情故事，千为余年来感动着无数国人，更何况，二千多年前的楼兰，连年的战乱，百姓渴望着平静安宁的生活。这样凄婉动人、缠绵绯侧的爱情传奇，深深地打动了每个人的心，讲到梁祝双双化蝶时，蜜姬姐妹五人早已泣不成声，就连图律的眼中也现出了泪光。

蝶舞轻声道：“若是将这个故事编成歌舞，只怕整个楼兰都会为之疯狂了！”

图律两眼放光，“不只是楼兰，我要让整个西域都为它疯狂！”

最好的乐师，最好的裁缝，最好的布匹，最好的一切。图律一声令下，楼兰乃至周边国家的乐师、裁缝、绣女、文士一窝蜂地涌进图律的府邸。

从楼兰王宫回来后，吟霜一个人躲在后园中，除了蜜姬五人和图律，谁都不见。对乐师和文士的考评，也是隐在重重帘幕后，她的意见通过蜜姬传达给图律，再由图律来宣布。一时间，楼兰盛传，图律府中新到一批西域舞娘，要在楼兰举办规模空前的盛大演出。成为了街头巷尾、酒肆茶楼，人人必谈的话题。

蜜姬姐妹五人经过吟霜的强化训练，在表演上已有了脱胎换骨的改变。吟霜则从服装、道具、舞台、灯光、音效各个方面，按照现代演出要求，结合目前的实际情况，什么可以用，什么必须放弃，什么可以另行代替，每一天都自己忙得象不住旋转的陀螺，累到躺下就能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