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遗忘,我的最爱(1 / 1)
聆子夜之清歌,
赏澄澈之夕落.
且醉且舞,
任水穷云起,天地蹉跎.
你我不过都市万千男女之一,唯愿手写我心,于无声处,减弱前行的负累.
多谢品阅,多谢赏光.
九月,秋高气爽,风清云淡。
我似乎已从迷茫伤痛中回复。
我不得不回复。因为,我必须继续自己的生活,继续真正属于自己的平淡生活。一切都已经结束。
之前有律师宣布遗嘱,常锦声将名下股份资产留予我甚多,我可以成为锦衣玉食的富婆。突然想起我钟爱的亦舒笔下——那个叫喜宝的女人,她说,“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那么很多很多的钱也是很好的------”可她终于一无所有,即使富可敌国也已经麻木,因为她将一世孤独。我不想走这样的路。
宁愿回归平凡,重作我笔耕不辍的小女子,努力赚钱,隐忍而坚强的生活,买一大块巧克力也能绽放欣喜和满足的笑,不牵绊,不愧疚,恬淡度日。
我请律师帮忙,“劳烦您,请将所赠财产拆分为贰;一部分建立玫瑰基金,资助想创业的贫苦恋人;另一部分请捐赠圣音福利院,救助孤儿。并请不要透露资助人的姓名。”
他诧异,“这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你确定毫无保留?”
我点头,在文件上慎重签下自己的名,安心离去。
你会同意我这么做的是不是,常伯伯?原谅我,这时间太过短暂,我虽然不能学会象爱父亲一样的去爱你,但至少,我已能够试着学会原谅。
我们彼此都需要宽恕,等待时光和未来的宽恕。
再一次站到圣音福利院的门前,昨日缱绻,犹在眼前。是谁在轻轻弹奏古老的风琴呢?是谁在含笑轻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她眼睛”呢?又是谁和谁紧紧相拥快乐的飞旋呢?昔日已无法重现,我们已回不去从前。
我没有悔恨,只有萧瑟惘然的心,还在轻颤。
我和李院长细语交谈。他因为有人捐助大笔款项的事很开心,对孤儿院正加紧翻新重建,院落里到处都是杂乱的砖瓦、木材、油漆。那株亭亭的老槐垂落无数芬芳的白花,清香喜人。我有些恍惚,仍然忘不了那一个无比幸福的平安夜。
憨厚的李院长似乎知道些什么,决口不提他的事。我给孩子们分发完带来的礼物,默默的在院内转了一圈,告辞离去。
走出院门,院墙外粉彩新鲜的壁画吸引了我的目光:
柔和起伏的雪野中,有一个小小的男孩子正仰面哭泣,他的眼角坠落大滴晶莹的泪,而在他的胸口处,画着一颗破碎的心。他伸出希望的双手,仿佛在向天空呼唤;而在淡淡蓝天的那一端,是一个美丽而忧伤的天使,玫瑰色的衣裙在风中翻飞,身后是一双雪白的羽翼。她已经振翅飞远,却又回头,凝望着那个哭泣的男孩,安静的脸上只有忧伤,只是遥远的沉默的凝视。
我知道,这一定是他画的,不会再有别人!我呆呆的站着,呆呆的望着,呆呆的想着,所有的画面一页一页在脑海中清晰的浮现,他的微笑他的皱眉他的沉睡他的拥抱他的深吻------------
是谁曾给我灼痛灵魂的旋舞?是谁曾强悍地拥紧我,打赌说这一生一世,忘得了他的人,也决忘不了他的吻!是谁的身影,仍然如此英挺如此峻逸?仍然,如此清晰?
泪,一滴一滴,滑落无声无息。
耳畔响起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低而清越,“你是谁,为什么躲在这里偷偷哭泣?” 恍如初见。
就是这样的轮回了,一场游戏一场梦,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可是,人生若只如初见,我们的故事又该怎样继续?
我平静的拭泪,转身,迎上他忧黯沉郁的眼眸,“你好吗?靳远雷。”
他站在那里,卡其衬衫,粗布裤,高大而清俊,紧皱的浓眉牵扯起心底最深的痛,我以为,已经学会忘记;却原来,从未曾远离。
又一次和他一起,站立在这片山巅。九月的风,已微染层林,山野轻红弥漫,是丹枫?是杜鹃?还是连绵不息的雁葳蕨?
落叶聚还散,涧溪寒复凝;
惆怅人已远,渺茫路将行;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地难为情。
他轻轻地说,“已经秋天了。”
是的,已到秋天,花落结果的秋天。如果曾经幸福的花,却已凋零,没有结出圆满的果,那么这一个秋天,对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慕心,我下周将接受调令去芬兰。”他苦笑一下,“听说那里很冷,北欧的寒冬冷到难以想象。可是不用担心,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比什么都冷,对不对?”
我默默凝视远处朦胧的山野,是谁曾在这里热烈地说,“远雷,只要有你,我不再逃避,不再害怕!”?原来,原来都是傻话,都只是过眼烟云。以为找到了一生坚定的答案,却终究逃不过一场痴傻的纠缠,逃不过落幕,逃不过时间。
我叹息,“你多保重。”
他突然急切地问,“你会留在这里吗?留在这个城市?在这里等待?”
我摇摇头,不,我自己也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地方可以去。可是现在,我真的想要远离。
他的眼睛暗淡下来,“不管你作什么选择,我都祝福你,我知道自己已没有资格要求你跟随我一起。”
“别再说那样的话了,我都已经忘记。”我打断他。
他喃喃着,“忘记---是的,都应该忘记。其实我——”他停下来,缄默不语。
终于可以平静的结束一切,这是我想要的结局。
我微笑着告别,“那么,祝你一路顺风。” 再深深地看他一眼,再说最后的一句,“再见,远雷。”
我终于可以说再见,微笑着和他说再见。
不再看他伤痛欲泪的脸,我转身离去。
忘记我,远雷,请你忘记我;正如我自己,也正努力的学会把你遗忘。
沿着山麓,我缓缓拾阶而下,走的好慢好累。
他不会知道,我已经忍不住即将汹涌而出的泪水;
他不会知道,我从不曾作过选择,只有被命运选择而已;
他不会知道,我自第一眼起已经甘愿深陷他的旋涡,无力抗拒;
他不会知道,我早已明白一切可能是设局可能是游戏,却仍然全身心投入;即被欺骗即使被隐瞒即使被伤害,我也一样的会原谅他,从不置疑;
他更不会知道,我将守住现在还只有自己一人知晓的秘密,也许未来的路会更坎坷更崎岖,我不会在意--------------
曾经深爱过,属于我的沧海已经远离;属于我的玫瑰已经凋零。
一个人的路,我会继续安静的走下去。
我拖着疲乏的身躯去看幼安,我听说她要和祖辉一起去加拿大了,想和她道别。
她见到我,目光中竟是无法言喻的憎厌和鄙夷,“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
我有些气喘,“我想------想来和你告别,听说你要去加拿大了,是和祖辉一起么?”
她戒备地问,“是又怎么样?”
我知道灵堂里的那一幕对她刺激很大,我知道都是自己的不对,她仍然在生气。我不想再烦她,取出带来的礼物,“这是象征幸福吉祥的新娘花球,听说能带来好运。送给你,希望很快可以收到你和祖辉结婚的喜讯!”
她瞪视着那一束仍然无比美丽的雪□□紫的干花球,剧烈的颤抖起来,劈手打翻到地上,“陈慕心!我不需要你的祝福!不需要你的关心!我恨你!我真的很恨你!”
呵不,我一定听错了!我最好的朋友竟然说她恨我!她只是在说气话!
她冷笑起来,“你真傻!慕心,你真的好傻!林以明爱了你那么多年,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你真是个木偶啊-------可为什么,林以明爱你?靳远雷、区祖辉都爱你?他们究竟看上你哪一点?就因为你是常锦声的女儿?”
她仰头笑起来,笑的好凄厉好残忍,“你以为那盏灯砸下来是靳远雷做的手脚?错了!呵呵,那是我的得意之作!既保住了他的角色又让你对他一往情深,他当初还竭力阻止呢,我只好自己偷偷去改装一下,效果真不错哦,我没想到他那么勇敢坚决的扑过去!真差点死掉呢!嚯,吓我一跳!不过,我策划的很成功吧!”
我惊恐的后退,不不!这不可能!这太荒谬太可怕!
她逼近我,犹如女巫打量着猎物,“我真的一点也看不出你有多少吸引力呢!他们为什么都这么坚决的围着你不放?”
我头晕目眩,她的话一点点轻飘,回荡在整间屋子,“真是奇怪,连符灵依都喜欢你----呵对了,关于她和符敏俊的事我也插了一脚!有什么惊讶呢,我作艺员的经纪人,怎么可能不了解他们每一个人的过去!靳远雷都是从我这里得到的消息,这傻小子,我随便说几句他就气急败坏的冲去找符敏俊算旧帐,不过---唉,我也没想到会闹的那么厉害----最终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理睬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原来她早知道符敏俊是圣音福利院的孤儿!原来她早知道符敏俊就是当年背叛远雷的小弟弟!原来她早知道符敏俊和符灵依根本没有血缘、只是收养关系的兄妹!那么,也是她利用灵依怀孕的消息,撺掇远雷去嘲笑打击濒于绝望的符敏俊?!
我努力的支撑着自己,难以置信的追问,“那么----远雷和常锦声的争执-----难道,也是因为你?!”
她得意起来,“哦,那倒是费些工夫!调走靳远雷是我在列席董事会时提起的,当初签的合约约定如果他不遵守董事会决议,就要赔付巨额违约金!他必须服从!但我知道他无法带你一起去,你也不会跟他离开这里,对吧?他没的退路!谁晓得他那么冲动去找常锦声理论?!偏那么巧被你听到?还揭发出那么一个天大的秘密?啧啧,好精彩!真的是好精彩!瞧,连老天都帮我!”
我头痛的像要爆炸,完全无法拼凑起残酷无情的记忆碎片,“为什么?你做这些究竟是为什么?”
她突然爆发怒火,“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你究竟有什么了不起?我追随林以明那么多年,他却为了你拒绝我!他竟这么冷酷地拒绝我!还有靳远雷,我费心费力为他策划包装,他却正脸也不多看我一眼。而你,你为他做过什么?!你知道一个新人要站稳脚跟要费多大心血?!我和他朝夕相对,他竟然也只是惦记只有一面之缘的你!我不甘心!陈慕心,你究竟有什么魔法!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所有男人都选择你!更不信所有男人都能逃的过诱惑!所以-----”
她磔磔低笑,“我借醉酒抱他吻他,做给林以明看----呵呵,我知道他看到了,他这个白痴!这个懦夫!竟然忍住不告诉你!不过也对,告诉你也没用!”
我已经不能辨认眼前这个美艳却无比陌生的脸,她是谁?为什么对我对所有人施展这样可怕的毒蛊?!我一阵恶心,干呕起来。
可她仍不放过我,“你真是可恶啊!我多艰难才和区祖辉走在一起?!而你,竟然还要来破坏?我告诉你,林以明我已经放弃,靳远雷我也不在意,只有区祖辉,我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只有我才和他最合拍!他已经是我的男人,你休想再破坏!”
她眨着眼,无比的嘲讽,“陈慕心,你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吗?谁靠近你都没有好结局!你的好妹妹符灵依死了,你的生父常锦声死了,那么执着的林以明也逃跑了;还有靳远雷,呵,你很爱他吧?你以为被他骗了吧?哈哈,可怜啊,他是真正敢爱你敢护你,可惜到头来,也还是被气走了!
哈,他们统统都离你而去,最后你仍然是一个人孤苦伶仃啊-------
这么可怜,所以想起来找我了是不是?好抱歉,我能给你的,也只有厌恨,我也要走了;我和祖辉会在加拿大过的很开心很开心--------”
她已失去理智,堕向烈痛痴狂的深渊。
我直起身,冷冷地盯住她,“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幼安,你这一切是否值得?又最终能得到什么!快醒过来,早点醒过来!”
她惊跳起来,眼中燃烧起愤怒的火焰,扬手狠狠扇了我一记耳光!沉重的响亮的挥过我的面颊,震的我踉跄翻仆到了地上,耳际嗡嗡作响,嘴里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我浑身无力的软下来,下身骤然剧痛,有微细的冰冷液体正缓缓涌出,不要!
我挣扎着,向她靠过去,费力的扯着仿佛突然之间有些呆楞的她,“救我,幼安,求你救救--------”
一松手,我昏了过去。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醒来时,嗅到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眼前是一片无瑕的白,灯光很柔和。
我忽地抬手轻抚自己的腹,哦,是的,还在这里,很安全的在这里,我能感受的到,我安静的微笑。宝贝,不要害怕。
转过头,我看到幼安正凝视着我,看到我醒来,她有些瑟缩和紧张,“慕心,你怎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是的,这是她,这才是我所熟悉的温柔怜悯的余幼安。她狂怒的眼神已经消散。
我虚弱的摇头,“我没事,安安,我很好。”
她的视线移向我的腹部,惊疑而恍惚,“我不知道----慕心---你已经----”
我笑了,小心的轻轻抚摩,“已经六周多了,医生叫我多注意多休息,你瞧,我总是太粗心。吓到你了。”
她轻轻战栗一下,看着我,眼泪竟然流下来,“慕心,我真的不知道,刚才我差一点-----慕心,我看到你流血了,我好怕------”她俯首哭泣。
我拍拍她,“好了,没事了,都已经过去;安安,我的孩子很安全,是你救了我们。”
她哭泣的全身抽搐,“天!慕心!我对你做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甚至差点杀死你的孩子!我简直是不可饶恕!我不会原谅我自己!”
我无言,让她痛痛快快的发泄的哭一场,会有好处。
她恸哭,很久很久,大概只有这样,才能将所有伤痛的咒怨化作如潮的泪,倾泄而下,清洗自己蒙染尘埃的心。
良久,她慢慢平复,泪痕依稀的脸依然美丽,恍如当年那热情无畏的十九岁少女,那个和我胼足而眠夜夜私语的同窗密友。
她冷静下来,“慕心,对不起,我知道你不会宽恕我一切所作所为。我想,我也没有资格说什么忏悔。但至少请听我一句,靳远雷,他是真的很爱你,也从没有对不起你。你应该跟他去。”
我凝视她,“记得母亲去世时,是你握住我的手,对我说‘可怜的阿心,倔强的阿心,别哭,还有我,要坚强。’幼安,我们需要彼此的宽恕。答应我振作起来,忘记曾经的伤害,按照你想要的去生活,不用在意我,。”
她喃喃地,“想要的生活?-----可是你------------”
我低头看着自己,仿佛看到天使正在我的怀中微笑,“如果真的要赎罪,就请你一定要幸福而平安的活下去!不用担心我,现在的我不会害怕不会软弱,因为,我的孩子需要我无微不至的呵护,我会坚强,我会生活的很好。”
她怔怔,再一次落泪。
“幼安,我只是想遗忘,遗忘所有痛苦的过往。你们都要远行,而我,我选择继续留在这里,这里才有我真正想要的生活,这里才是我永远眷恋的根和土壤。我亲爱的父母会保佑我。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给这么多人造成伤害,我也需要赎罪。原谅我。
真心的祝你和祖辉哥永远幸福,我亲爱的幼安嫂嫂。”我这样称呼她。
她拥我入怀,失声痛哭。
没有什么解不开理不清的结,没有什么道不清说不明的怨。要怪,只能怪当时的我们太过执着太过痴狂,得不到的一定想要,放不下的偏就想逃。
红尘幻海,辗转轮回,偶然间纠缠的伤也许就在一瞬间复原,我们只是时光匆匆的旅人,来不及揽住追寻的美好,来不及将玫瑰风干珍藏,也来不及见证海枯石烂的誓言兑现。
谁没有错?谁不曾伤?爱过,痛过,都是我们一去不返的韶华时光。
生命旅途中,我们都只是不停地寻找孤寂道路的流浪者,即使大地沉睡,我们也总是行色匆匆。所有的,都只是无心散播的种子,那些华美的微妙的细节,等待岁月的沉淀,有的烙下浅印,有的纠系生根,而有的,则追随风,飘散四方。
真的沧海桑田又能怎样?我们都已经年华老去,再不复曾经澎湃的激情和明丽的青春。暮怀中,我相信自己依然能够平静的走向前方。
人生若只如初见,远雷,我宁愿只记得,你爽朗俊逸的笑颜。
飞机启航,在滑翔的跑道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如展翼的银鹰,振翅,呼啸着,向远方无尽的晴空飞去。
微微仰头,看见天空那一片澄澈的蓝,澄澈的有些奇异的蓝。
他们,我生命中翩若惊鸿的过客,都已经远去,未来的命运,仍然未知。我依旧在奔向自己宿命的彼岸。凡人碌碌,而命运之神挟骤雨风暴来去匆忙。
世间一切的狂喜狂悲终会被冗长的时光磨蚀,只需记得,当时的自己曾是那样的快乐。
是的,我会记得,曾经是那样的深爱,曾经是那样的快乐。
我低头微笑,轻抚自己微微膨圆的腹:宝贝,和爸爸说再见。
让我们学会遗忘,遗忘苦闷,遗忘悲伤,遗忘一切流泪的痛楚,
遗忘,我的最爱。
我的生命,从此将翻开一页崭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