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远去,我的沧海(1 / 1)
*聆子夜之清歌,
赏澄澈之夕落.
且醉且舞,
任水穷云起,天地蹉跎.
你我不过都市万千男女之一,唯愿手写我心,于无声处,减弱前行的负累.
多谢品阅,多谢赏光.
七月,暴雨滂沱。
模糊的玻璃窗上,光影流离。本该是流火的时节呵,为何沦陷成狂悲倾泻的雨季?!泪似窗外不停的雨,干了又湿,却怎样也不肯平息。手中,仍然握紧那一方玉佩,如同握紧嘲讽的命运。
这是他的玉佩,是符敏俊的玉佩,也是靳远雷的玉佩。是的,在多久以前,曾听说过它的故事,知道它曾怎样被一个慈祥的老人交付给自己唯一的孙子;也知道它曾代表深切的友谊,由一个孩子认真的转赠于另一个孩子手里;更知道它一度带走了他全部的希望,令本不完美的童年伤痕累累。
而我没有想到,这小小的玉佩亦牵记起他所有的痛苦,成为他复仇的动力。
复仇!是的,他曾经说过,要在再次面对那个人时,无比鄙夷地冷笑,并告诉他——“看,你所抢夺走的一切,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赢回来,并且更多更好。”
我知道,他的确这样做了,而且,更切齿更残酷。
所有的情节如此老套,却仍令我不自禁的冷到心髓。
我知道,所有的,起源于手臂上不经意的伤,他的疑问让我把敏俊与灵依的故事和盘讲出;而他,却在好奇与探究中,发现了符敏俊的过往。可以想见,当他认出面前桀骜痴情的贝司手正是曾经同一孤儿院的小弟弟,正是当年抢夺收养机会的卑劣顽童,他的心,燃起的是怎样仇恨而快意的火焰?!而祖母遗留的玉佩,现在却挂到了对方的颈上,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又是多么深切的记忆!
他明白,上天给他机会来实现恶有恶报的轮回,他不会错过。
于是,当符敏俊想要放弃和祝福自己心爱的人时,他出现了。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冷嘲热讽,他打击他一切的骄傲,令他难堪、羞耻;当然,他不会忘记给予他最致命的伤害,一如当年他亲爱的小弟弟是怎样以无邪的笑赢得了父母而抛弃了自己。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得来的消息,重要的是,他晓得了灵依竟然怀的是符敏俊的孩子!他耻笑他,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甚至保护不了属于自己的孩子!这刻骨的刺终于深穿入心,撩拨起所有未熄的伤火,燃烧一切的理智防线,击垮了最终的禁锢。
那悔恨狂躁的兄长终于携暴风雨而来,践踏了婚礼,摧毁了新娘最后的坚持,她终于崩溃,选择永远的飘然离去。
是这样的吗?是他的罪?还是,根本我自己有愧?
也许,没有我的劝说,就不会有后来的婚礼;也许,没有我的阻止,他可以带她提前远离,也许,就不会有这场不应发生的惨剧。一切都应该很简单,他们并不是兄妹,或者过几年,抚平了丧母的伤痛,他们完全可以无拘无碍的在一起。也许------
没有也许,不复追寻,我亲爱的妹妹已经纵身跃下,昔日的娇悄如今已血肉成泥。而那一束勿忘我环绕的百合花球,虽然被我用心的制成干花,但又岂能再复曾经的柔嫩华美?!
她要我幸福,他祝他幸福;他身陷牢狱,而她已在天蓝色彼岸。我应该笑,还是应该哭泣?灵依,灵依,你这样决绝的飘落,却留给我无数的问题,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我,你们,还会不会是这样天人永隔的结局?
我头痛欲裂。
门铃一次又一次固执地响起,我不敢开门,也不愿开门。
没有心情去惩罚去斥责,或迁怒于任何人,我只想,我也只能,为难我自己。
和远雷已经三周零四天没有见面,并不是很长的时间,比起生离死别,实在是太微不足道的距离。但我知道,从看见玉佩知悉一切的那刻起,已经有什么,在彼此之间悄悄的破裂,不是断绝,而是无法面对。
他一遍又一遍重重的敲门,也不说话,只是倔强的敲着。
我背门而立,警告自己:不要开!不能开!不可以开!无论他说过、做过什么,毕竟,是间接地导致了灵依的死,是的,我不能忘记她是怎样凄惨的告别,更不会忘记符敏俊的忏悔,以至爱之人的血来偿赎一个幼童曾经的罪,这是他想要的复仇么?我可以体会,却不能谅解!
声音轻下来,安静了,他走了么?那样就好,原谅我,远雷,我无法面对你,就象无法面对我自己。
我轻轻开门,不舍的望着空荡荡的门廊。忽地一惊!
他没有走!倚在门口的他,背抵墙壁,长腿蜷曲,抱头席地而坐,那高大的身躯低低的伏着,看上去,竟是从未有过的落寞、凄冷与无助。身边,是一堆凌乱的啤酒罐,他已喝的烂醉。
我的眼睛再一次不争气的湿润。我蹲下去,握住他冰冷的手,“怎么了?远雷?你怎么了?”
他受惊般的抬头,见是我,竟然呜咽,“慕心,你在怪我,是不是?你在生我的气?”
我咬住唇,不想回答。
他费力地撑着墙壁,扳住我的肩,眼泪从他幽深如泓的眼中滑落,
“看着我,慕心,不要不理我,我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去嘲笑他一番,我真的不知道会有这么可怕的后果,我不知道他会用刀刺伤新郎,我不知道他妹妹会这么傻、这么疯狂,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想要这样的结果------”
灵依,灵依!请你助我,我该如何做?心里绞痛的厉害,却抗拒不了他,泪已盈眶。
他哀哀切切的哭泣,彷徨的象一个迷路的孩子,抽噎着,“原谅我,慕心,原谅我,在我眼中,他仍然是当年我唯一亲爱的小弟弟,我只是想给他一次惩罚,只要一次就可以。但是-------我错了,慕心,我错了,这报复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知道,他会恨我一辈子。
我没有感到一点点痛快,慕心,我只有更痛更难过。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也受惩罚了------”
他痛哭,蓦然抱住我,“求你,慕心,不要离开我;我知道我很失败,可是,无论如何,不要走,不要离我而去-------”
浓重的酒味令人熏呛,我竭力从他的怀抱中挣扎出来,“远雷,你醉了。”
他呆呆的看着我,伤心欲绝,头一低,竟止不住的呕吐起来。
他是这样的潦倒而狼狈,痛苦么?后悔么?愧疚么?
我不能够,更不忍心就这样让他走,我知道,他宁肯就这样傻傻地醉守在门口,也不愿意就此孤独的离去。
我只有扶他进屋。
拿了毛巾轻轻替他擦拭衣上、面上的污渍,他安静的低着头,动也不动,很乖很听话的样子。或许,他是累了,醉酒以后想睡了。
我起身想去为他拿薄毯。走进卧室,忽然注意到衣角上有他刚才呕吐时不小心沾染的污秽,叹口气,取了干净的睡衣准备替换沐浴。
刚刚解开衣领,熟悉的浓烈气息自身后包围而来,依稀之间,还有着甜橙的淡淡香味。
天,是他!他并没有睡去!他猛地将我拉转,与他面对面站立。
那危险而热烈的眼神令我不自禁的后退,他步步逼近,急速喘息,渴望而迷乱,一扬手,遽然撕裂我薄薄的丝裙,——
“慕心,我要你!”
他凶狠的低吼,吻住我□□的胸颈,迅捷地褪去所有残留的屏蔽。
我希望自己死过去,就这样死过去,不要醒来,不要面对。
仿佛是害怕远离,仿佛是畏惧明天,沉寂许久的火山突然喷发,渐弱渐熄的花火骤燃光焰,他暴烈地席卷我每一寸体肤,炽热燃烧。我微弱的抗拒,却令他更加强郁躁动;挣扎间我的长发散乱纷落,卷曲如浓密的海藻。
我痛苦而迷乱的轻呼“不要,远雷,不要-----”他眉宇轻皱,瞬间以吻封缄我的呢喃。好象闯不开离不去的火焰之围,双唇紧紧交缠,他倾压着我,卷袭着我,狂噬着我,竟仿佛要将我完全嵌入自己的身躯,片刻亦不愿放离。
他不停不停的要,一次又一次,恍如浪潮汹涌震荡,无止无休。
往夕的缱绻温存不再,第一次,他一整夜都不肯令我安心入睡;第一次,他狂野倾覆的爱意令我眩晕;也是第一次,感受痛而轻涩的不适。
我只是沉默,只是咬住自己濡湿的长发,任他对自己予求予取。
没有温柔没有体贴没有细语,如顷刻间轻取猎物,我只是在他傲视□□下绵柔匍匐的羊,掌控于他驯服于他,甚至,迎合于他。
深处撕裂般的炙痛,颠峰浪袭的欢悦,伴随着难于抑止的羞耻,震慑我,摇撼我,终于令我承受不住,不由自主的低低□□,狠狠咬住他的肩,手指滑过他汗湿的硕健脊背,用力,划下一道又一道渗血的烙印。
他的吻灼遍全身,一路开出无数轻红淤凝的花;荡然微醉的欢愉令我从痛楚中回复,抱紧他的头,喘息着抚乱他浓黑的湿发。
此刻,面前,是完全拥有我的他,是我倾心眷恋朝朝暮暮的他,是我无力自拔甘愿承袭的他。
哦,远雷,远雷,是这样彻骨的纠缠,叫我无从抵御,惟有和你一起,沦陷,沦陷,永不宁息。
只是今夜,为何如此漫长?漫长的竟有些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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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暴力的臂膀终于柔缓,穿越我软如温泥的腰,揽起我,贴近我,让彼此的每一处轮廓紧紧相熨;他的眼睛清亮如水,我看的到自己迷濛似雾的影。他凝视着、抚弄着我微翕的嘴角,游移而徘徊,如见初绽的玫瑰花蕾,惊艳却不敢轻易撷取。
他终于叹息,痴痴地在我耳边低语,“慕心,慕心,我爱你,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
濯湿全身的,不知是彼此绵密的汗水,还是自己忍不住、流不尽的泪-----
烟花火,彻夜盛放,映亮几千几万个世纪------
黎明,狂潮终渐平息,他沉沉睡去。灼烧的疼痛却令我无法入眠,习惯性的,蜷缩于他的怀中,抬手轻抚他的眉,他浓密的乌黑的眉,睡梦中仍然微微拧起。是因为相距太近了吗,我竟看不清他的脸。
无意中,瞥见床头悬挂的那一束干花球,我蓦地一惊!
呵,不,我在做什么?竟如此迅速地遗忘了那决绝的死亡?那花球,难道不是符灵依哀伤的哭泣?难道不是符敏俊灰黯的诅咒?而我,我竟与他如此厮磨,如此安卧?
他隐瞒了对符敏俊的调查,隐瞒了和符敏俊的交涉,甚至隐瞒了有关符灵依孩子的讯息,而他,明明是知道我与灵依已经是多么要好多么关切的姐妹。
我们曾藏不住留不出彼此的秘密,但现在,他不仅有了隐暗,还牵涉到灵依的死亡,我真的害怕,他究竟,还隐藏了多少其他的事情?
这样的他,真的是爱我的吗?
即使在他的怀抱之中,也突然间起了寒意,我终于无法再看清他沉睡的脸,第一次觉得陌生,第一次与他背对,无语失眠。
灵依的墓修葺的很漂亮,洁净的汉白玉墓碑上镶着鹅蛋圆的遗照,少女俏美的笑颜神采飞扬,碑身上简洁刻着:符灵依之墓——天使已飞往梦乡。
没有上文,也没有落款,她没有任何名义,也不属于任何人。
灵依,灵依,你终于是孤单单的走了,你亲爱的哥哥此刻又在想些什么?你留下的祝福究竟是否能守护我的未来?对于我这个真挚待你的姐姐为什么没有一点留恋?你那样的跳下,让所有的人背负起说不清道不明的罪,再坦诚的心也终是有愧。告诉我,从今后,该如何面对?
我插好哀悼的素雪菊花束,默默擦拭她的墓碑。
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
转回头,我看到林以明。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要走了,来看看她,她是我启用的演员中最有灵气的一个,真的是很可惜。”他一边回答,一边放下大捧的深紫色鸢尾。
多日不见,他仿佛比以前清瘦些,神色萧然。他要走?是接手新的摄制工作吗?
我不禁问,“你还好吗?要去哪里呢?”
他苦笑,“怎么?关心我了么?我看起来很不好么?”
我沉默,抬眼凝望远处那一片蔚蓝的海。
他忽然轻声说,“阿心,我两周后要去新西兰,那里有一家动画影视公司聘我作设计监制。”
“哦,那很好啊,”我真心祝福他,“记得把完成的作品发电邮给我欣赏。”
他颓丧地喃喃,“你真的觉得很好么?不挽留我?”
呃,我吃惊了。
他转身迎风而立,仿佛说出的话可以不被听见,可以消散在风里,
“慕心,你还记得大一刚进校时,你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撞到一个骑单车的,重重摔倒在地上,你还记得那个人吗?还记得你当时说过什么吗?”
好象,是有过这么一回事,也记得这么一个模糊的影,不过,真的很久了呢。
“那个骑自行车把你撞倒的人,就是我,”他完全沉浸到回忆里,微笑起来,“我还记得那一天,你穿淡蓝色牛仔背带裤,灰头土脸的爬起来,也不看我,只恶狠狠的踢着地上乱成一片的包裹说‘见鬼!见鬼!见你个大头鬼!’我想笑,想帮你收拾,想帮你拎行李,可是却什么也不会做,呆呆的楞在那,一动不动。你走的好快,一转眼就不见了。”
我收敛起笑容。
他望住我,“再见到你,是迎新晚会吧,你不说话不跳舞,只抿着嘴站在一边,偶尔偷偷的笑;一整晚,我的视线没有离开过你。再后来,我通过幼安才真正认识了你,同时也知道了你和幼安是铁杆姐妹。只是,幼安的热情让我无法靠近你。”
有这样深切的过往吗,为什么我从来就不知道呢?
看到我惶惑的眼睛,他叹气,“我掩藏的很好,是不是?你竟从来也没有意识到。我该高兴,还是难过?我曾经希望时间可以消磨幼安的追逐,让我可以没有负疚的站到你的身边。可是,兜兜转转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失败了。”
他语气有些滞重,“慕心,我太骄傲,我自信在你的身边不会出现比我更优秀的人,所以我一直安然等待。可是现在,我的等待是不是已经无望?是不是已经变成笑话?你,要我继续么?”
他竟然微微颤抖起来,“我知道这样很傻,可是慕心,我只想要你一句话,你要不要我继续等?我乐意等下去,只要你未嫁一天,我就会一直等下去。
反正,已经等了这么多年,我不在乎继续,一个人漫长的等下去。”
我努力镇定自己,“以明,你让我太惊讶。”犹豫一下,很怕会刺伤他,却不得不继续,“我----我从不知道,曾经有这样的故事发生。相信我,即使再一次回到以前,即使我和幼安不是好朋友,这对我们之间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我狠狠心,坚决的说,“我们仍然是亲密的校友,你仍然是我尊敬亲切的学长。以明,不要等,我不许你等下去。快快找一个好老婆,给你煮饭洗衣生孩子,如果不喜欢洋妞,我负责帮你在国内物色一个,温良恭俭让,然后环宇快递邮寄新娘,好不好?”
他笑起来,握住我的手,“慕心,慕心,你真是可爱又可恨!也实在是让我心折!”
他轻吻我的手背,我憨笑着,看着他俯下的头顶,有小小的双旋。
突然回想起,第一次正式认识这个才华横溢的学长时,他刚打完篮球,神采奕奕的走过来,幼安娇笑着拉过他,“慕心,这是导演系的才子林以明,帅吧?!”我微笑伸手,“你好,我是陈慕心。” 他竟傻傻抱住篮球不动,满脸涨红,红的胜过身上汗湿的赤色球衣。当时我就朝幼安挤眉弄眼,暗笑她一见钟情的狂放才子居然如此呆楞。细细回忆,原来幕后,却是这样我未曾深知的百转千徊。
而今,曾经的一切,都将远离。
我鼻头酸涩起来,“以明,要好好保重身体。”
“一定,赚足稿费时有空要去看我,让我带你饱览精灵的故乡。”
“一言为定!”
我们重重握手,他深深的凝视我。
我不知道,他是否又一次,看见那一抹淡天蓝牛仔背带裤的身影;希望,那淡蓝的身影只给他留下淡淡余韵,不再深系。
我更不知道,在我们相望微笑的时候,有一个人正慢慢的后退,后退到我不曾注意的地方,停住脚步,黯然转身而去。
我和远雷似乎在那一夜痴缠之后,已然耗尽了所有的火焰。彼此的联系淡而稀疏,我甚至不再象以前那样一眼能够猜出他的心。陌生感日复一日的弥漫,彼此似乎不知道应该怎样继续交流,相对无言的沉默越来越多,笑颜更是勉强为之。
那么,索性借口忙碌,远离所有的困惑。
这样,是心已经开始远离了么?
林以明静悄悄地走了,远行之前,竟然不要我为他送别。
他在我楼下的信箱中留下一封淡蓝信笺,寥寥数语——
“亲爱的慕心: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我不敢轻易对你说那一个字,因为实在太过沉重。辗转多年,菁菁校园里你微蓝含笑的身影仍然魂牵梦绕,得不到,我只有逃。
一直想追问,却始终不敢。慕心慕心,聪敏如你,是否真的就此沉入他的怀抱,真的决意与他长远相伴?我不想中伤,却仍是不甘,我害怕你的身边潜伏莫测的危险。因为,我清楚的知道——当初偶然坠落的灯由他亲自装检;而我,也无意中曾见他吻过幼安。我希望自己失忆,挣扎退缩中,只有眼睁睁看你沦陷。
我一直无法令自己爱上幼安,从来没有,我骗不了自己。
如果,你知道了这一切,你会怎样呢?
你不许我等下去,我做不到。
痛苦也好,彷徨也好,我会等你,一直一直的等,
等你来这个精灵的故乡,等你来怜悯我这一颗怯懦破碎的心。”
泪,化开信笺上深蓝的墨字,一片模糊。以明以明,你又何苦?!我是这样一个愚钝而固执的女人,何至于蹉跎你如此宝贵的光阴?
我疲惫的放下信,莫名的头晕,却不觉得有任何愤怒或是伤痛,难道我和他,已经走向麻木的边缘?我竟已不在意,那曾经的伤害或是欺骗?
昏睡来袭,我想在这躁热难耐的夏季一直一直的昏睡下去,不要苏醒。
很久很久没有去看望常锦声了,我快忘记这个老人的摸样。纷乱的茫然困惑中,我忽然想起,或许他可以助我找寻最初的答案。此时,我极端的想念自己的父亲母亲,听听他的回忆,将是我莫大的慰藉。
来到常宅,小女佣笑着接过我带去的水果篮,“慕心小姐么?老爷常念叨你呢!怎么不常来呢?”她引我至偏厅坐,“你稍等,老爷在书房和人谈事,一会就来。”
我随手取过桌上的杂志翻阅,突然看到一行标题——“常/区父子交恶生隙,新晋公子虽败犹荣”,附页上的照片赫然是靳远雷以手遮面的不悦表情。我一震,速速浏览。原来,区祖辉因投资公司之事与常锦声几近决裂,而主要导火索就是因为常力捧不谙业务的靳远雷负责整个计划实施,结果损失惨重。
他却从未和我说起过。
我捂住闷胀的胸口,走出去,想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镇定自己。
我记得,幼安提曾过这件事。当时只以为只是工作上的分歧,却不知竟影响到常家父子的和睦关系,真是如此严重还是报界夸大其辞?
不远的房间突然传来激烈的争执,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走过去。
微启的门中,传出重重的拐杖跺地的声音,“我告诉你,靳远雷,这是一次机遇,你不能轻易放弃!”是常锦声和远雷!他们,在争执什么?
我听到熟悉的冷笑,“机会?不听解释就把我蹬的远远的,既然如此放手,那么当初为什么又不惜一切扶助我?”
没有回答。
他惨笑,“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哪里是真正看的起我,哪里是什么知人善任的伯乐,你只是利用我和慕心的关系而已,你只是看在慕心的面子上,是不是?呵呵,枉我一心一意自以为可以大展拳脚,助你建立更大的事业,你却要把我放逐!”
老人颤抖的声音很虚弱,“远雷,你听我说,我怎么会把你放逐?我知道你有潜力有希望,我会认真的栽培你------”
“我不要!”他狂叫着打断,“你不明白么?慕心不会跟我去,我知道她不会跟我去,我一旦走了,一旦远离,就会从此失去她,我不会走!我更不会象你当年一样,抛弃她们母女-------”
我面色惨白,靠墙呆立。不!不是真的,我在作梦!一个可怕的噩梦!
老人惊颤的咳嗽起来,“你---咳咳---你怎么会知道-----”
他轻笑,那一瞬间我以为听见暗夜幽灵的嘲笑,“我都知道-----很奇怪么!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朋友的孩子如此关切。我看见你是这样的疼爱她,超出所有的想象。而决不会有一个男人不妒忌自己女人爱着另一个男人,还这么帮忙辅助;所以这一定不是男人对女人的爱,而只可能,是父亲对女儿的爱------”
老人惊怒的喘息,“你早就知道?那么,你故意接近她,你借她而想取得我的一切?你!”老人狠狠跺着拐杖,“你真是可怕!简直是个魔鬼!”
够了!够了!我恐惧地捂住头,却逃不掉。
他鄙夷而傲然地回答,“我是魔鬼?是,只要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做到!但与你相比,我算的了什么!我绝对不像你,我哪里比的上你?!卑劣!无耻!抛妻弃女!在国外不也是凭借女人一跃而上?啊,差点忘了,你怎么能够扔下自己的女儿,对别人的儿子这么好?还是因为,别人的儿子能继承大笔的遗产?------呵呵,现在来报应了吧,区祖辉快要和你决裂,而慕心,你竟始终是不敢相认啊-----很寂寞很凄凉吧-------”
要怎样,才能停止这魔鬼的嚣叫?要怎样,才能阻止梦魇的继续?
我木然地推开门,直直的走进去,一直走到倏然惊醒的他的面前。
他眼中狂热的怒火突然熄灭。
我离他越来越近,心却仿佛渐行渐远。
我抬起头,竭力想看清楚他的脸,却始终只是模糊。我听见自己哑哑的声音惘然地问,“你是谁?我怎么好象不认识你?告诉我,你还有多少隐瞒的事?还有多少可怕的秘密?还要多少次伤害和欺骗,你的戏才宣告结束?折磨我,折磨身边的人,你很愉快吗?”
他僵硬如同铁铸。
我终于不能自已,颤抖,不停的颤抖,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想扶,我厉声喊,“不要碰我!”
他惊痛地缩手。
“靳远雷!”我的悲伤终于漫延成河,“我看错你信错你爱错你!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如此冷酷!走!你走!走的远远的,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用尽全身的力气,我扬起似已麻木的手,向他苍白惊惧的脸狠狠挥去!
重而响亮的耳光,甚至灼痛了我的手臂!
他趔趄了一下,侧过头,面色灰败的后退,后退,绝望地凝视我,唇边浮起一丝凄凉的笑意。
他踉跄离去,再没有回头。
我转身,凝视着那惊惶瑟缩的老人,冷冷追问,“他说的一切,可都是真?”
老人颤巍巍地伸手,“心儿—— -------”
无法控制的恐惧袭来,我竟然像他一样发出低低的嘲笑,“你说他是魔鬼?那么你呢?其实他说的都对,是这样吧?你害怕,因为被他看到了卑劣的灵魂,是这样吧?------”
他伸出的臂突地僵直,急促地喘息数声后,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他猝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