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告诉我,这过往,是否终将遗忘?(1 / 1)
宽大的办公室里零落摆设着典雅庄重的古木家具,清一色淡米,垂折的欧缎帘微微飘拂,唯一的一抹色彩是墙角伫立的一树高大绿萝,丰盈茂盛。看的出这里的主人是一位含蓄而懂得享受的人。
我盯着面前精致的英瓷玫瑰咖啡杯出神,暗褐的液体缓缓散发着芬芳的热气,混合着淡淡的甜涩。
“怎么样,顶级蓝山,还喝的惯吗?”一个慈祥的声音打破屋内的宁静。我连忙立起,腼腆地喊了一声, “哦,常伯伯。”
慈眉善目的老人凝视着我,“你呀,没有重要的事情通常是不会来找我的,对不对?脾气和你母亲一样倔强。说说看,这次是为了什么?”
我突然间脸红语塞。低头提起银勺,搅动着杯内的咖啡,思忖着该如何开口。
老人微笑着坐下,“来来,先让我好好看看,咱们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作家是瘦了还是胖了?喔唷,怎么脸色不是太好呢!”
我抬头望着他,他眉宇间溢满了慈父般的关爱,清朗五官依稀可辨当年俊逸神采,鬓边却已全然灰白,这个曾带给我最美味糖果、最美丽衣裙的人,这个曾令我以为拥有驾御全世界之美妙魔力的人,这个曾让我深深爱戴却又难以释怀的人,原来,也一样逃不过时间的追索,一样的萧瑟等待年华老去。而我,竟无视于这些原本珍贵的期待。不是不愧疚的。
“常伯伯,我真是太后知后觉了,竟不知道您就是〈傲啸云天〉的总制片,真的,不知该怎么感谢您---------”
他摆摆手:“我看好这次的剧本与制作团队,求的是经济利益和长远发展,可不是为了某个人,那不符合我的处事原则,你毋需挂怀。”
咬了咬嘴唇,我还是忍不住问他“听说要换掉男二号?都已经拍摄三分之二了,再作更换岂非浪费投资,无形抬高成本?”
“也不是更换,原本就定好的人没商量妥,暂时先由人顶替了一段时间,现既已和原定人选谈好,当然是-----------”他忽然顿住,望住我,“心儿,你似乎一向只管作文章的,几时管起拍摄的事情了?”
“因为,因为-------”我终于冲口而出,“因为那个替身是我推荐的。我很期待-----”
哦,老人沉吟着,“他是你朋友?”
“不不,凑巧遇见的,他就在剧组负责道具设计,----”
“没经过专业训练、没有半分名气更没有任何关系背景,呵呵,”老人的目光蓦地凌厉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应知的位置,是不是?作好本职工作方能心安理得。我现任的职业是制片,并不是星探,没理由砸下大笔投资人的钱财去冒险。”
“那么,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本是未成的事实,只是纠往更正而已,何用挽回。”
我叹口气,仍然想做最后挣扎,“那么,您有没有看过那位替身已完成的镜头 ?有没有和最初的人选认真做过对比?”
老人迟疑地回答“似乎-----没有必要了吧。毕竟替身是籍籍无名,至多多支付一些补偿--------”
我霍地立起身来,“原来您是这样认真负责的,甚至连镜头也不曾看过就轻易否决了别人劳心费力的工作,是,该着这替身如此倒霉,这样不自知不量力,竟不懂现在的时代处处以沽名钓誉者荣,无声耕作者耻,好好地何苦为他人做嫁衣裳。孰不知市场变幻的难测,又有谁知道今日成功的人多有一份辛酸血泪史,现今总揽大权的人未必皆有光彩照人的过去,也未必能就此决定他人的一生。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他面色难堪起来,“心儿,你又何必如此冲动?!难道,你今天只是为此来和我争执而非来探我的吗?”
不忍看他满脸的失望,我努力平静下来,低头说:“对不起,是我不懂事。常伯伯,你多保重,我 ----我不打扰你了。我,我只是有点放不下-----”
他失神地望着我,“哦,放不下,放不下啊----”我们同时陷入沉默。
刚要离开,却听见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念恩,念恩,你看到吗,真是和你一个模样的啊,这样的神态,这样的脾气,-----”
我遽然转回头,狠狠地盯住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请您,请您不要再这样,这样喊我母亲的名字。”
他惊疑地望过来,身躯微微颤抖。“自你九岁起,便开始与我日益生疏,告诉我,是为着什么缘故?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是,我知道,我也看到,而发生的一切是如此不该。这一切颠覆了所有编织的梦幻童话,令我一夜间从只爱芭比只懂撒娇的稚童变为掩藏伤痛缄默不语的成人。而这一切,拜他所赐。
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我疾步离去。隐约听见身后是他一叠声的呼唤“心儿,心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拂去滑落的泪水,我冷冷而笑,亲眼所见的事实,又能要人怎么想?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要遗忘的往事刹那间涌动如潮,那些已经封存的痛苦记忆会一再的在生命驿站中出现。
再不愿记起,那一个燥热的夏日午后,放学归来的我不经意地瞥见虚掩的房门内,那个曾经和蔼一如童话中长腿叔叔的人正紧紧握住母亲双手,急切而热烈地说“跟我走,念恩,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要你跟我走!-----”
震惊令我刹那间如同泥塑玩偶,木然呆立。
而母亲低低啜泣,声音却是虚弱而无力“不,锦声;我不能,我放不下,我放不下心儿,还有----”
“你怕我会对心儿不好吗,我看着她出生、长大,早已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何况那边的生活会比这里美满千百倍-----求你,和他说,告诉他你的真心,告诉他你的选择,告诉他你今后要走不同的路,即便是死,你也不会属于他--------”
我忽然间明白,他口中的他,便是我那温厚寡言的父亲;而这个情绪激动、言辞激烈与平日斯文可亲形象大相径庭的人,正一手破坏我温暖幸福的家。我多么希望自己的母亲会毫不迟疑地狠狠给他一记耳光,并怒不可遏地逐他出门;那么,我将勇敢地站在母亲这边,保护她,帮助她,和她一起隐瞒这个犹如毒刺的秘密。
可是,我错了。眼前的事实令我如坠冰窟。没有斥责没有言语,满脸泪痕的母亲只是轻轻地将额头抵住了他的肩,投身入怀,任他紧紧、紧紧地拥抱,仿佛用尽一生气力。他们甚至从未注意到我的存在,或者,他们根本已经无视整个世界的存在。幼稚如我,亦可以感到那是恋人之间多么无法言喻的深情与缠绵。
刹那间,愤怒排山倒海般压来,他的欺骗,她的背叛,不,我绝不饶恕!不要再见到他们!爸爸!我要去找爸爸,要他带我离开这可怕的世界!
我一步步退后,狂奔出门,心心念念地是找寻唯一的希望——父亲!而在我的身后,属于纯真年代的童话王国一寸寸、一寸寸地,慢慢陷落。
面前的车流如此湍急,迷失方向的我惶惑地站在巨大的马路中央,直射的阳光灼烫地令人无法呼吸。人群漠然擦身而过,或前或后,朝往即定的方向。没有人分心注意这样一个几近绝望的孩子,我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周围尖锐喧闹的嘈杂将我湮没,一如洪涛巨浪层层袭来,湮没渺小微弱的草芥,毫无痕迹。
我以为,上帝已将我遗弃,眼前的世界混乱而疯狂。
却在彼时,路的那一边蓦然传来一声宛如天籁的呼唤“心儿!”
我抬起模糊的泪眼,努力搜寻。呵,是,那是我亲爱的父亲,推着破旧不堪的单车,正隔着川流不息地车河,一脸焦灼地远远望着我。哦,爸爸,爸爸,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再抑制不住骤然而至的痛苦与恐惧,我放声痛哭。
“别哭,心儿。别哭,爸爸来了,我来了,等着我啊----”他一边安慰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穿越着滚滚车流。
再没有犹豫,我伸出双手,梦游般向他的方向走去:“带我走,爸爸,带我离开-----”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我看到人群惊异地停注脚步,我看到车流在一瞬间凝滞不动,而我亲爱的父亲在那一刻突然五官扭曲,摔开了手中的单车,向着我飞奔而来,如风一样迅疾;然后,我听到尖锐悠长的刹车声,我听到一声痛彻心肺的呼喊“心————”
明明已经触到了父亲的温暖宽大的手掌,可转瞬却被他狠狠地推出,在那样大力的撞击下,我如蝶般轻轻飞起,而父亲伸直的胳膊划出一道无力的曲线,滑落至地,紧贴在他的身侧的,是一辆巨大的戛然而止的货车。落地的瞬息,我清楚地看到,父亲的眼眸微微翕合,嘴角边竟噙着一丝安详与欣慰的笑意。而一抹浓重的殷红正迅速蔓延,无声无息,漫延过父亲乌黑的发际,漫延过父亲清瘦的身躯,漫延过我茫然模糊的视野。
我的头颅轻轻撞击到坚实的大地,仰面看天,天空是一片澄澈的有些奇异的蓝,而那无边无际的蓝越来越暗,越来越低,慢慢压下来,压下来,迫近我的胸口。终于,失去了所有光亮,再没有色彩,没有声息,没有知觉。
三天后,我恢复意识。
三周后,父亲落葬。
三个月后,母亲帮我办理了退学手续。理由是在校成绩一落千丈,需转换就读环境。我依旧保持着沉默,神色木讷。而她以为,只是父亲的过世给了一个小孩子太大的打击,终究是可以恢复的。
而那个人,更是以朋友的身份,在家中出入,自由而频繁。任他带来再多的玩偶、再多的童话,任他如何绞尽脑汁开导我、逗引我,而始终得不到想要的结果。
终于有一天,母亲犹豫地问“心儿,带你去外国好不好?那里有很漂亮的别墅、有很优秀的老师,哦,还有红艳艳的枫叶---”
我的目光瞬间如电般扫射过来,一眨不眨地瞪住她。她惊跳了一下“怎么,你不喜欢吗?,哦那么,你想要什么?”
我继续冷冷的瞪视。
她先是慌乱,“怎么了,你怎么----”既而愤怒“这孩子,怎么可以这样看着我,是欠了你什么吗?”
我一语不发。如果仇恨能汇聚成剑,那么也许我的眼中早已是血红一片。
她委顿下来,捂住自己的脸“天哪,天哪,告诉我,要怎样才能换回从前那一个天真快乐的你。心儿,和我说话啊,只要你开口,妈妈愿意为你付出任何代价------”
她泣不成声,即使在父亲的葬礼上也未见她如此伤恸。
然后,我听到自己艰涩的,完全不似孩子的声音,冷酷而决然地说“我要你的心,永远属于爸爸;我要留在这个城市,永远陪伴爸爸。我们,永远都不能够离开他,永远!”
她默默伸出双手,抱住我泪流满面,一叠声地回答“是的,是的,宝贝,只要你快乐,我不再有任何要求。我只要你,已经足够足够。”
那是熟悉的母亲温暖安全的怀抱,偎贴着她,分明地看到那曾经引以为傲的与父亲同样乌黑的发际隐隐地出现一丝一缕的灰白。心顿然收紧,微微生疼。
哦,妈妈,我可怜的可悲的妈妈。
半年后,常锦声移民加拿大。
临走前,他最后一次来探访,取出一只小小的水晶球,拧上发条递给我。
在叮叮咚咚的细碎音乐中,水晶圆球缓缓旋转,隔着透明晶莹的球面,看到无数小小的雪花缤纷飞舞。奇妙的是,在雪的中央,不是小屋不是雪人不是山峦,却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蕾,随着音乐的起伏,一点一点的破口、绽放、吐露花蕊;而在淡粉色玫瑰花芯中,一个迷人的羽衣精灵正在酣睡,小小的纯白花冠环绕额顶,薄薄的双翼微拢,仿佛陶醉在美好的梦乡。我眩惑地凝视眼前绮丽的幻景。
他蹲下身来,拥住我的肩膀,“这是一首很有名的乐曲,你的妈妈、你的爸爸、还有我,都非常喜欢。常伯伯要走了,送给你留做纪念。记住它的名字吧——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你是伯伯心中永远的小天使,一定,一定要开心起来啊----”
他起身离去,与母亲彼此再无多说一句言语,甚至,相互再没有交换过一个眼神。
望着那即将远行的高大背影,满负着寥落和失意,步履蹒跚。我突然间哽咽“哦,常伯伯。”
他转回头,含泪而笑,“心儿,心儿,你应该长大了,不可以一直只躲在玫瑰花心里独自沉睡了。你的爸爸在看着你,你的妈妈需要你,要加油,要听话。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妈妈。我----”他哽了一下,恋恋不舍地望着比肩而立的母亲与我,声音低了下去,“我会想念你们的,无论何时,如果有任何困难,请在第一时间通知我-----”
他终于离去,带走的,惟有一声叹息。
自始至终,母亲平静的神色一如往昔,平静的甚至令我以为,那天撞见的画面会不会只是自己一瞬间的幻觉?
生活虽不停的继续,但与母亲之间,似乎再也回不去从前。看不见的隔膜,看不见的深堑,令我们陌生而沉默。
只记得母亲最开心的一次笑颜,是在我的大学毕业典礼上。将学士帽抛向天空的那一瞬,我的泪水滚滚而下;“爸爸,爸爸,你看到了吗?我毕业了,我和妈妈依然和你在一起,没有分离。”
参加工作以后,她被确诊患有心力衰竭,身体的状况一日不如一日。
新入社会的不适应,个别上司的诸多责难,同事之间的漠然与倾轧,筹措医药费的困难与费力,终于令我身心俱疲。常常惊惧于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原来已如此速食化。我只能承认自己的失败,温吞如水的个性显然与这个世界敢秀敢为的潮流格格不入。
亏得校友小余牵线搭桥,转行做了撰稿,稍稍在时间上自由些,便于照顾衰弱的母亲。
长期的昏睡令她迅速消瘦,大大的眼眶深陷,却仍然蕴涵着温柔的神采;时常捧着那只水晶雪花球楞楞出神,低声呢喃着我听不懂的话,间或自顾自的微笑起来。我越来越忧虑,决定送她入院治疗。
那一夜,我正收拾着住院所需的衣物,她忽然眸光晶亮,温柔地握住我的手,“心儿,你都已经二十三了,是不是?”我点点头。
“呵,时间过的真快啊,在你这个年龄,我已经有了你,那时多开心啊。”她仿佛沉醉在往事中,甜甜微笑。
“真快啊,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应该,不用我再操心了,是不是?”
我焦躁起来“妈妈,你怎么了?”
她突然有些腼腆,吞吞吐吐,“恩,我想,我想----”
“什么?”
“我想见一个朋友------”
我脸色难看起来,不,不会的,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不可能的,
她怯怯地看着我,宛如做错事的孩子,嗫嚅着,“真的,只是想见一见,”
我继续装糊涂,“见谁呢?你都好久不出门走动了。”
好半天,她终于鼓足了勇气,“恩,就是你常伯伯,我前几天看到报纸,他回国了,好象还成立了一家什么文化传播公司----我想-----”
我抬起头,目光倏地冷下去。她象被吓到了,止住了自己的滔滔不绝,呆呆看着我,那么可怜,那么无助,惶然不知所措。上帝,饶恕我,我在做什么,她只是一个需要照顾的病患啊。
我颓然跌坐在她身边,“好吧,妈妈,我会设法跟他联系;但你要答应我,明天就住院检查,好不好?”
她欣喜地微笑,迅速从枕套中抽出一页小小纸笺,“这是他当年留下的联系方式,应该不会变的。”
我苦笑着接过来,将棉被为她盖好,拢好她零乱的发。看着她如同孩童般开心的躺卧在床上,满目期待的光彩,不由的心里五味杂陈。
正想关灯,她忽然又从床上坐起。
我慌忙跑近,“怎么了?妈?”
她轻抚着我的脸颊,目光迷朦如雾,“心儿,你的眉毛真象你的爸爸啊,一样的浓,一样的黑。呵,你是妈妈的宝贝,你是妈妈的天使。无论我做过什么,无论我做错什么,我不想祈求谁的原谅,可我要你知道,这世间唯一不变的,就是——我,还有你的爸爸,我们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你就是我们再生的心啊,懂吗?
我拥紧她,语不成调,“我懂,我知道,对不起,对不起,妈妈---”
“你出生的那一天,我梦见漫山的香橙花开放,芬芳醉人,真的好美啊!----”
她满足地叹息一声,无限疲倦地合上双眼,纤细的手指从我的脸旁慢慢滑落。
“不要—— ——”
她陷入深度昏迷。
在重症监护室外几经徘徊,那页纸笺在手心里几乎被捏搓熟烂,我终于颤抖着,拨通了那个人的电话。
半小时后,他赶到医院。风尘仆仆,面容清癯;十几年未见,身形却依然伟岸。没有任何寒暄,亦没有相顾落泪,他只是简单地说:“带我见她。”
伏在母亲身边,我轻唤,“妈妈,请你睁一睁眼,他---常伯伯来了,他来了啊,求你,醒过来。”没有反应。我难过地摇晃着她的手。
他伸手按住她的肩头,面色沉痛,“念恩,念恩,我来了,我不该走的啊,这么多年,你是太辛苦了----”泪一滴一滴,打湿母亲的前额,她蓦地微微一动。
我欣喜地大喊,“妈妈,妈妈!”
她费力地睁开双眼,看看我,再转向他,目光停注不动。满怀眷恋,两人交缠的目光那样澄明,那样透亮,仿佛穿越所有的时空,一切都为此而凝铸。
终于,她紧了紧握我的手,再一次凝视我,嘴角努力地牵起一丝笑纹,似乎要铭记我的每一处微小的细节。
然后,对着他,缓慢而清晰地说出,此生在世的最后一句话,“请你,照顾,我的慕心------”
眼角,一颗大大的,晶莹的泪悄然滑落,没入尘埃。
生命,实在是一个无人可解的谜。有人来了,有人走了,哭哭笑笑间,魄散魂灭。而上天的手,永远无法捉摸,今天的你,无法预知它将会如何安排自己的下一刻。我从来不是宿命论者,可是面对冥冥之神的安排,惟有敬畏,惟以相和。
佛曰七苦:生,老,病,死,憎相会,爱别离,求不得。生死悲欢是每一个人在世必经的历程,那么,我又何须执着?放了手,转了念,或许一切美好的多。
而我宁肯相信,母亲的逝去,是为着多年漂泊的心,终于能够停靠天堂。那天蓝色的彼岸,有我的父亲多年守侯的目光。他们终于可以不受他人的纷扰,永远地相伴相依。
眼泪终会风干,而曾经对他的恨,亦随着她的离去而减弱。是,从此以后,他将继续着孤寂而日益苍老的生活;而我,我应有自己的路,将会有自己的歌。他将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一名普通的长者,再不能影响我的世界我的生活。
时光如喧嚣后沉寂的流沙,覆盖所有曾经的过往。回望长长的来时路,浮现的脚印深深浅浅,痛苦而迷惑。而前方未知的旅途,或许有绿洲,或许有鬼蜮,或许依然是无边无及的荒漠,而我必须学会勇敢,坚定前行。即使,即使有荆棘如刺,也应含泪,唱出泣血的歌。
当自己的心仍然可以自由、执着、坚强地跳动,或者,已经是生活最最美好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