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百年往事如浮云(1 / 1)
辛逝听闻我的话,若有所思得打量我半天,才道:“皇上现在很安全,我刚才与他们行了一段距离才回来的,按时间算来,大军应该快要到达珉城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再说有卫大将军护送,公主大可放心。”
有伏宸和方肃护送,我很放心,可是,辛逝为何又折了回来?
不放心我,为了救我?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便羞愧得暗暗咒骂自己,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心思想这些,他胡烈王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为了一个女子而身犯险境……
然而心里还是暖暖的,嘴上却毫不退让:“周国此次兵变虽形式险峻,可也由不得别人趁机钻空子,如若胡烈王子留下是为了刺探军情,那大可不必,此地凶险,恐是得不偿失。”
辛逝不料我会如此说,顿时脸色大变,又气又窘,淡紫色的双目充满怒火得瞪着我:“你这女人……什么叫不知好歹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说完他狠狠得一甩袖子转身便走,可刚行了数步便又折回了亭子,往那案几前一坐,居然悠闲得吃起了瓜果,不时还挑衅得瞪我几眼。
我深深折服于辛逝的纨绔无赖,看来想把他激走是不大可能了。
轻轻叹了口气,我无奈得问道:“你回来就是要在这凤栖亭吹箫吃瓜果的?看来呼烈王子真会选地方。”
辛逝此时正捻着一粒葡萄,闻言便也不吃了,将那葡萄狠狠往玛瑙盘中一掷,斜睥着我没好气得说:“你这女人,怎么每次见到我总要竖起那么多的刺,跟个刺猬似的!”
刺猬……我一阵哑然……
他却又摆摆手,一幅不跟你一般见识的样子,但话语中却依然隐含怒气:“算是我回来还你人情的吧,这个解释公主可否满意。”
看来他还惦念着我救了辛琪这件事呢,呼烈王子重情重义这个传闻果然不假。
“嗯,也好,我也不能耐你何。”在日光下站得久了便觉有点乏,我抬脚步入凤栖亭,徐徐为自己斟了杯茶,便也端着茶盅斜坐在亭边。凉意阵阵的微风夹着绿叶芳草的甘甜,拂过湖面,吹起一波又一波的涟漪,金光粼粼,两岸的垂柳绿意盎然,一条条的枝叶轻轻扫过水面,带起细细的水气,笼着这凤栖亭氤氲一片。
“我瞧公主也是无聊,不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辛逝的声音缓缓在身后响起,没有了刚才的赌气,却是一本正经。
我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便不置可否得“嗯”了一声,却也不回头望他,只是盯着湖面上的美景,享受着这短暂的安逸。
“几百年前,存在这样一个世家……不……也许更久远一些,他们号称能够看透天命,观人眉宇,算人命格,这个世家的家主代代为相,辅佐各朝的皇帝,可是在乱世到来之前他们又能准确把握住运势,改投新主,辅佐其创立新的朝代,这个家族一度成为神话,世人纷纷尊其为天人。”辛逝的声音不大,在我听来却犹如惊雷,掷地有声。
“你们两个人承了天命,生死关系到中原的千万百姓。”萧容的话徘徊在我的脑中,我的心不再平静,握着茶盅的手微微颤抖,险些将那茶水泼了出来。
我猛得回头,目不转睛得盯着辛逝,焦急得问道:“你说的可是鸿鹤萧家?”
“正是!”辛逝望着我,轻轻点了点头便又娓娓道来:“可是一百多年前,你们薛家的人却毁了这个神话。传言得萧家者得天下,因为萧家只会辅佐得天命者,周国始皇帝昔年仅为一洲郡主,论武力论财力都不足以角逐天下,却独独被萧家的人看上了,于是几年之间便推翻前朝,自立为帝,而萧家自然也因开国功臣而被尊为周国之相。可是又过了几年,萧家一夕之间灭族,始皇帝毫无征兆得带兵围剿了相国府,老弱妇孺也全遭残害,一时之间,天下哗然,而始皇帝只下了一道谕旨,称萧家有谋逆之心,祸国妖臣,自称天人,妖言惑众。然而这不足以平息天下之人的恐慌,朝中群臣的猜忌,于是始皇帝再降一旨:若有再提鸿鹤萧家之人,以共谋之罪,诛九族!于是这桩不明不白的案子便算了结了,从此无人再提”
辛逝说得不急不缓,而我却听得冷汗涔涔,难怪父亲和朝中群臣一提萧容便变了脸色,本就是薛家的人理亏在先,不……不仅仅是理亏,灭族之仇,怕是已经恨之入骨了,昔年以为已经灭族的天人,现在却有了后人,复仇已是必然,恐怕天下大乱也再所难免。
我的脸色顿时阴晴不定,紧紧得咬着下唇,却也一句话说不出来。
而辛逝却捧着茶一抿,哂道:“所谓兔死狗烹,卸磨杀驴便是如此了,其他的全是借口,这始皇帝不仅狠辣无情,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懒得找。”
我听了这话心里不是滋味,事情虽是如此,可辛逝的话也太大逆不道,张了张嘴想说些维护的话,却发现他句句在理,我无从反驳,不禁轻叹道:“难怪萧容要杀父亲,还布了如此大的一个局,我怕他志在天下也未可知。”
听闻我的话辛逝也不答,只是将那茶盅在手中把玩半晌,却话锋一转,嘲讽之意更盛:“功高震主,恃宠而骄……这些为人臣所不该犯的错误,萧家的人全犯了,处世之道也不见得高明到哪里去,天人之称怕是浪得虚名;既能观人眉宇,算人命格,却为何不能逃避灭族之灾;既能看透天命,却为何不自己问鼎中原……所以说,萧容也不见得厉害到哪里去,况且已灭族一百多年。”
“他是以有心算无心,胜率总是大的。”我不无担忧得说道。
“公主既不信天命,怕他作甚……再说……”辛逝口气一贯得自信,此时却有一丝吞吐,“再说……再说还有我呢!公主若信我,我定能保你全身而退!”
说完他忐忑得看着我,目光隐隐包涵着一丝不确定,却也满含希翼。
不管是萧容的武功,计谋,或者他的冷酷我都见识过,而今辛逝却说这样的话来宽慰我,并且明知萧容底细却还义无反顾得回来救我。而我怕是猜忌他太深了,让他处处顾虑,他这话说得明明白白,只要我信他便可……
可是我能信他吗……
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头瞪着手里的茶盅,数着里面片片飘起的茶叶,慢慢道:“昨天你不是还说不知鸿鹤萧家的人吗?怎么现在倒是了解得如此清楚。”
“我……我今天上午遣人调查的,也是刚刚在路上得了汇报,才知你并未跟我们一起上路,却是以身做饵唱了这出空城计。”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甚至能感受到他内心的担忧。
然而我的心里却冰凉一片,遣人调查……短短的几个字却包含了太多的意思,他一个胡族的王子在周国能有什么人供他调遣,那些送嫁的使臣并不能擅自行动,而要调查的却是从始皇帝便下令不得提起的萧家,他仅用了一个上午便将资料搜集得如此全面……辛逝,真的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敌人,即使现在不是,可终究要是,我能信他吗……
我自嘲般得笑了笑,抬头对上他的双眸,冷冷道:“萧容是冲着我们薛家来的,呼烈王子何苦牵扯在内,我还是劝你早些离开此地,以免误伤!”
辛逝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最终迸发出愤怒的火花,仿佛要灼烧我的心,他捏着茶盅的手青筋暴起,“喀嚓”一声,茶盅破碎,茶水溅湿了他的紫袍,粘着片片青色的茶叶,衬得他无限狼狈。
我竭力忍着不去看他,却也掩饰不住得难甚,伸手摸了摸袖子,捏到一方绣有墨兰的丝帕,犹豫了一下,终是缓缓递了过去,道:“对不起……”
他伸手接了过去,但并不擦拭衣服上的茶水,只是轻轻得捻着这丝帕,低垂着眼睑,却依然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之色,良久,他缓缓道:“你这女人……难道不知道女人太聪明了太要强了一点都不招人喜欢吗……也难得卫伏遥居然能忍你十多年……”
伏遥……细细想来这十多年我与伏遥产生分歧的次数倒是很少,偶有几次,却大多是我掩了锋芒,不与他争执,反正不牵扯到实质性的矛盾,我便乖乖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享受着他的无限怜爱。
“在我心里他是与别人不同的。”我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起身走出了亭子,不欲再与辛逝纠缠这个话题。
“公主留步!”身后传来辛逝慌忙起身的声音,紧接着便觉手腕一紧,被他死死得抓在手里。
我转身狠狠得瞪了他一眼,他却并不放开,反而伸出右手与我十指相扣,口里呢喃着胡语,脸色异常的神圣,眼眸低垂虔诚无比。
我愣愣得站在那里忘了反抗,待他吟诵完毕抬眼看我时我才慌忙甩开他的手,怒道:“我不懂你们胡族的礼仪,俗话说入乡随俗,呼烈王子你一而再再而三得做出这样的行为,却是与我们中原的礼仪大为不合,以后休要再冒犯我!”
而辛逝再看向我的眼神一派冷冽,说话的语气也平淡了:“我只是想告诉公主,你现在不必猜忌我,我想与周国建立盟约,借助中原的势力登基为王,所以我现在必须保你们周国无恙。我救你,实则很利于我与周国谈条件,而现在,你只能信我,没有别的选择,日后如若为敌,那既便你死了,也与我无关的!”
又是政治利益……也罢,是我先不信任他的,他现在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正常。
我无力得闭了闭眼,轻声道:“好,我信你,你随我进前殿吧,我跟你分析一下现在的局势,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好。”辛逝简短得应了一声,便随我走向璋武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