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只言道在他方妙(1 / 1)
大军从围猎场出发的时候我正在寝宫里喝着叶儿熬的参汤,压抑着想出去同父亲告别的念头,我心不在焉得同剪秋聊着天,却一句都没往心里去。
我一直很细心得观察剪秋,却发现她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如以前一样。偶尔几次我故意提到萧容,她的神色也是泰然自若,我甚至都怀疑自己弄错了,可昨晚的那碗清粥还让我心有余悸,此时已是风声鹤唳,我更是大意不得。
“今儿个晌午的点心还没给明月公主送去呢,要不现在奴婢这就去,省得呆会儿她来了倒闹得公主休息不好。”佩儿边收拾碗筷便跟我说道。
我正兀自沉思,听后便习惯性得点头道:“嗯,好。”
待佩儿都走出了内阁,我才跺脚急道:“叶儿,快去将她叫回来,快去阿!”
辛琪此时已经离开了璋武殿,大概在回宫的路上了,诺大的宫殿里除了我,便只剩几个随行的宫女和太监了,佩儿现在去送点心,怕是要大吃一惊的。
我正跺脚的功夫,大开的窗户猛得窜进一个人影,惊呼声还未出口便觉眼前一花,一双修长的大手已经覆住我的双眼,紧接着便是男子低低的笑声:“哈哈……灵妹妹猜猜我是谁?”
那双手修长却粗大,掌心结满了细细的茧子,此时覆在我的面上便觉得硬硬的,而我的心里却一阵喜悦,方拓来了……
这个方拓,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年龄比伏遥还长,性子却比萱儿还纯真,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一年见不到几次,每次却都是这样……
“方大哥,下次见到我的时候能不能换种方式打招呼阿……”我无奈得说道,话里却饱含笑意。
“无趣,还是萱妹妹好玩,她每次都要猜老半天!”方拓收了手,在我面前的椅子上坐下,瘪着嘴抱怨道。
我一时啼笑皆非,只有萱儿那么傻的人才能跟他玩到一起,有时候我会很诧异,方拓在江湖漂泊近十载,心性何以依然如孩童?
他常说自己喜欢自由自在的,懒得入朝为官,每每将方肃气得跳脚,他却便又跑去了天涯海角,可是赶上宫里有什么大事,他却能准时回来陪我们这帮儿时的玩伴。
“还有啊,为什么你每次来看我总是要走窗户?”此时我的心情已经大好,方拓的出现缓解了紧张的气氛,宛若又回到了年少时一起随方肃习武的时期。
方拓捧起桌子上的茶盅,一脸神秘得答道:“灵妹妹这就不懂啦,江湖上就是这个样子的,武功低的才走正门,你方大哥我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所以要走窗户!”
他说得一本正经,我却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我只知道……正人君子是走门的,却不知道走窗户的是什么?”
旁边的剪秋倒是反应快,低低得接了一句:“采花贼……”
“噗……”方拓刚刚喝入口的茶全喷了出来,顿时剧烈咳起来,脸涨得通红,却不知道是因为羞怯还是咳嗽。
他神情古怪的打量了剪秋半天才自言自语道:“这小丫头不会被采过吧,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已经笑得喘不匀气了,而剪秋的脸都快低到了胸前,仿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灵妹妹,别听她瞎说,我走窗户是从一开始就养成的习惯,才不是什么采花贼。”方拓看我们都误会了,便一脸焦急得辩解道。
我看他憋得有趣,便故意戏谑:“如果方大哥是采花贼的话,估计方统领更高兴才是,也省得他着急,央着父亲强行赐婚。”
“赐婚!?灵妹妹别吓我,你方大哥的胆子很小的,那这次我带你回宫后便去草原上玩个一年半载的,让父亲冷静冷静先!”方拓已经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手足无措得大呼小叫着,一面还很认真得考虑起逃婚的计策。
我听了他的话差点厥过去,每次跟他开玩笑他总当真,而每次方肃一让他娶妻纳妾他总消失得无影无踪,久而久之,方肃也不敢再逼了,生怕有一天媳妇没娶上,儿子却没了。
记得多年以前方肃第一次给他选了个侍妾,他吓得连家都不敢回了,躲到子奉哥哥的华清宫里一呆便是一个月,后来有感于华清宫里的女人更多,便再也不去了,转而开始漂泊江湖。
后来萱儿倒是问过一次,而他当时的回答让我们笑了半天,“我!方拓!品貌俱全,武艺绝佳,要娶便娶天下第一美女,那些庸脂俗粉我躲还来不及呢。俗话说,宁缺勿滥……子奉,你听到没有啊!”
………………
“方大哥,其实我有点担心,那个萧容武功很高,又神出鬼没的……”看着方拓不断纠结于逃婚,我的思维却慢慢恢复正常,总感觉方肃没有跟他说清楚状况。
“别担心,有我呢!拼了命也不能让灵妹妹受欺负的!”他拍着胸脯保证着,想了想却又补充道:“咦?这个萧容什么来头,怎么名字这么耳熟?”
耳熟?难道萧容也在江湖上很有名?
也是,他是刺客,方拓听说过也是正常,也许父亲他们不愿透露的事情可以通过方拓知道。
我的好奇心又起,忙问方拓:“他是鸿鹤萧家的人,方大哥听过?”
“鸿鹤萧家?有印象……”他低头沉思着,半天又说了一句:“记得以前父亲教诲我的时候说起过鸿鹤萧家,还叮嘱我让我以后不要提……”说完他便又冥思苦想起来。
我耐着性子等着,大气都不敢喘,怕打扰了他的思绪。
良久,他猛地抬起头,却是理直气壮得说道:“不记得了!”
我想,天底下没有比方拓再让我无可奈何的人了,对于方拓,根本不用阴谋算计,他自己就会把自己绕进去的,我再次肯定,方拓的武功在江湖上定是数一数二的,不然以他的心性,怎会活到现在。
“方大哥你再想想,既然方统领提过,你仔细想想肯定会记起一些的。”我循循善诱道。
他的回答却异常坚定:“不记得了,父亲当时说让我以后不要提,那我还记它做什么,当时就没好好听,现在倒是一句也记不起来了。”
我已经开始后悔问方拓这个问题了,从小到大十多年了,一点都没变……
“方大哥,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晚些时候我再找你商议事情。”我一边按耐自己发火的冲动,一边柔和得下了逐客令。
方拓自小便话多,此时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我忙又补充道:“剪秋,你带方大哥去客房,方大哥肯定有好多江湖趣闻,你陪他聊聊吧。”
而我,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了,下意识得支走剪秋,以前凡事我总同她说,现在却不得不时时提防,两年多的姐妹情谊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便只有猜疑和利用。
望着剪秋离开的背影,我心里微微得感伤,但经过刚才方拓的搅和,这几天来我脑中时时刻刻紧绷的弦已经慢慢松弛,而以前没有想到过的问题便浮现在脑海。
萧容的这招调虎离山虽然绝,却并不动能达到刺杀父亲的效果,仅剩的一千人对付九个刺客也是绰绰有余,不管武功怎么高,总有体力耗尽的那一刻,所以说,接下来肯定还有后招,刺杀之前定要引开剩余的一千兵力,估计这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越二哥的目的了。
可是,怎么引……
河西兵变那是一把大火,挑起了整个事端,调走大量的兵力,如若站在萧容的立场思考,此时父亲定是没有围猎的心思,必然会于明日班师回宫,那么便存在两种可能,一种是以大量兵力于途中伏击,这招好归好,可是刺客潜入围猎场便是多此一举了,可见萧容是想亲自刺杀父亲了……
想到这一重,我顿时浑身直冒冷汗,这是怎样的仇恨,必须亲手杀了才能解除心头之恨……
那第二种可能便是引开剩余兵力,大军离开一段时间后便要立刻行动,行动早了可能会引发大军回救,晚了父亲便会撤离回宫……那么,便是今天下午……今天下午隐藏的第三波势力便会行动……
我惊骇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得踱着,一时之间心思全乱了。
他们会如何行动?
而我又该如何是好?
……
这个问题在我的脑中猛烈激荡,却也丝毫理不出头绪……
直接派兵攻打围猎场?可能性不大,这里三面环山,城门坚固,易守难攻,除非以大量兵力不计成本死攻,而这个方法,虽胜犹败……
…………
此时,一缕悠扬的箫声突然从殿外传来,如天籁般钻入我的耳中,细品之下又似曾相识,我不禁好奇,循着箫声出了殿门,慢慢往湖边走去,箫声越是清晰,清和委婉,宛如天空中流过的浮云,渐渐地,便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良久,曲毕,我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景色,原来这璋武殿外的青湖上居然有一方小亭,湖边绿柳如茵,倒是遮盖了这别致的亭子,此时我走得如此之近,方才发现这六角小亭中居然设了案几,除了茶水,还有整洁的鲜果,排放在玛瑙盘中,带着凉意,清香诱人。
亭子上写着“栖凤”两个字,而此时辛逝便倚着栏杆,随意得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根洞箫,见了我,便扬了扬眉毛,笑道:“这首《秋水》用洞箫之音来吹奏,却又如何?”
我这才恍然,难怪有熟悉之感,昨日刚听辛琪吹过,现在虽换作洞箫,却也知实则比辛琪高出一筹。我偏头回想了一下,便道:“琴音细腻,箫声苍凉,用洞箫之音吹奏却又更显凄婉。这首曲子,实在不适合你……”
他听后也不言语,低头把玩手里的玉箫,半晌才抬起头来幽幽的说:“我知道,琪儿跟我说过的。”
我料想辛琪定会将我昨日的话转述给他听,便也不觉诧异,但见他一副落寞之情,却也吃惊道:“你……可有什么难处?”
“难处”两个字刚出口,他便霍得站了起来,大步走出了亭子,却是望着远处的高山又陷入了沉思。
我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解得望向他,这春日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挺拔英武的侧影,我便有种古怪的感觉,仿佛春风徐徐得抚过我的心头,却也带起轻轻颤动。
不知何时,他已转身,目光灼灼得盯着我,却是问了一句不相关的话:“公主,你信命吗?”
“命?什么是命……”我低喃着,略略沉思便坚定得答道:“我不信命,我信我自己。”
他听闻我的话,似开怀般大笑道:“好个安国公主,不仅有气度有胆识,却还有这般的胸襟。”
语毕,他便单手指天,豪气万丈道“我命由我不由天!什么样的困难都不算什么,命运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我命由我不由天嘛……”我低头细细得品着他的话,心里陡然感慨万千,此情此景,辛逝是在安慰我吗?
我此时面临的困难,亦或他的困难,都不算什么……因为命运掌握在我们自己的手里。
我屈膝一福,感激道:“多谢呼烈王子赐教,今日之言,我定当铭记于心,他日如若有缘,我们便可把酒言欢,而现在还望你速速离开此地,跟随父亲他们回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