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归来(1 / 1)
他的归来就像平地里扔下的一颗炸弹,炸醒了半年来我一相情愿编织的美梦。
这样的日子虽然单调,虽然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但是——我是真的很快乐。
如果那年的年末他没有归来,我们将是多么地快乐。可是如果……如果那年年末他真的没有归来,我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与童吹鹤也是再也不会回到那个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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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是谁先叫谁的单名,她已经不记得了。一切都像是那么地自然,几乎是仍处于陌生人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在分享生活了。深夜回来后,洗完澡坐在吹鹤的房间里喝一杯他泡的花茶,静静地说说一天发生的事情,然后互相道晚安。
童吹鹤给人的感觉是安逸的,就像他那张俊逸的脸庞带给人的感觉是平和一样。他喜欢穿方格子式样的衣服;喜欢喝清爽的花式茶;喜欢早餐时伴着豆奶吃一块樱桃味蛋糕;喜欢在日出时光脚站在沙滩上听着海风做早操;喜欢在晚餐后伴着他自创的笛音乐玩玩飞镖;喜欢在周末的午后换一件深色的裤子,拎着篮子进城买东西;喜欢在睡觉前窝在被窝里看一会儿医学书,然后摘下眼镜,对着坐在一旁沙发里的她微笑着道晚安。
[晚安阿旗,睡个好觉。明天早上我做你喜欢的菠萝味蛋糕。]
周末的午后,她边站在甲板上晾衣服边向沙滩上的他挥手,这时的童吹鹤也会笑着抬头望她,垂在颈后的发在风里飞扬。
直到半年后的现在,苏旗弦仍然会觉得她是在跟着童吹鹤的生活步调走,是他在不知觉中改变了她的生活习惯。
隔天早上她刚走到餐室的门前,却听到里面一阵交谈的声音。一个清冽的声音和童吹鹤的交织在一起。事实突然提醒了她,那个人渣男人在昨天就回来了。
“阿旗是你吗?进来啊——”
童吹鹤的声音和着一片嘶嘶地煎蛋冒油声。
穿过没关的房门,她跨进了那间船上固定的餐室。
餐室并不太大,一扇朝东的方窗前置着一套深棕原木的桌椅。童吹鹤系着一只花色缤纷的围裙站在靠北的炉罩前,侧身冲着她正在往一只盘子里倒草莓酱汁。
“阿旗,那药管用吗?”
“嗯。”她躇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那个男人跷着腿坐在冬日阳光下的原木桌一端,低着头正在悠悠地拭擦一把弯刀。桌上他的杯子旁,还放着一堆各种式样的弯刀。
童吹鹤双手捧着三个碟子走上前来。她急忙跑上前去,接过他手中的一只碟子。
碟子似乎很新,花色都与他们俩时常用的都不一样。碟子里盛的竟然是一叠三明治。
“那个——是赫丝特的。”
看她端着碟子站在桌前也不动,童吹鹤好心地提醒她,暗示她把碟子放在他的面前。
混蛋——!!早上一起来就出鬼——!!她瞪着他的碟子,简直是猪养的!有谁能一顿吃掉三个全套三明治?!
一切还堵在她的心头。嫌他恶心,她将碟子往桌子的中间一放,掉头走向炉罩边。
他们在一来一回的端碗端碟,他却坐在哪里只晓得擦武器?
端着盛着浓浓香味的蔬菜汤又走回桌前,她举起一只碗开始盛汤。然后,将盛好汤的碗往童吹鹤的位置上一放,再开始盛自己的。
好香的汤。吹鹤煮的早餐一向是无与伦比地,盛完后她立即就着嘴先喝了几大口。
“啊——阿旗!”
苏旗弦举着碗站在桌边,愣愣地看着童吹鹤举着一壶咖啡吃惊地站在她面前。桌子的对面,他不知何时已抬起头,眼睛正直望着她。
“这个——这个也是赫丝特的。”
“……”一口烫哽在她的喉咙里,还没有能咽下去。
混蛋——!!那你为什么不早说?!碗还被她举在手里,轻轻一抖,玉米浓汤汁就溅飞了出来,她的右手立即被烫着了。碗被她扔在桌上,眼睛还在瞪着碗的边缘。
她用了……他专用的碗,还就着碗的边缘……喝了汤……
她真是哀。
“丑八怪……你也配用我的东西……”
他突然站了起来,几乎是以极快的速度掂起被她碰过的汤碗。手一挥,毫不留情地就直往桌前的墙壁上猛扔过去。砰咚一声,玻璃碗撞上墙壁,立即就被砸碎成了几块。
汤汁顺着墙壁流了一地……
“你这种人也配用我的碗!”
她这种人?苏旗弦的脸都青了。她咬着唇看着一地的胡萝卜小块和青菜叶子,金黄的汤汁顺着琥珀色的木地板一直留向门边。
“让开!”他从她身前走过,硬把她往后逼退了几步。他走到橱柜前,蹲下身子在柜中一阵翻找。
“小鹤,那种玻璃碗没有剩余的了吗?难道全都被这个丑八怪用过了?!”
“赫丝特!”
“她本来就是个丑八怪!”
苏旗弦的右手紧紧抓住桌子的边缘,双眼几竟发红的瞪着眼前的男人。她的右手因那些尖锥所造成的肉色疤痕显得凹凸不平,在阳光下更是无比的丑陋。
为了筱璩!为了筱璩——!!她还得活下去——!!
无法吐出一个字,她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身后,旋风般地气流刮过她的耳。他冲到桌前,手里还捧着与那只砸碎的一样的玻璃碗。
这顿早饭吃得极其地压抑。当然,他是第一个吃好的。推开椅子他站起身,捧起他自己用的碗勺走前炉灶清洗。
哪有这种人?只洗自己用的东西?
“赫丝特你放着吧,我来就好了。”
苏旗弦手捧碗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向童吹鹤。这种早饭,她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蓝先生!蓝先生——!!”
他站在炉灶前的身体僵硬了起来。船下的声音是酒馆老板的,而且一声高过一声。慢慢地,一阵脚步踏上甲板的重量传了上来。
“蓝先生!蓝先生在吗——?!”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叫在二层的船舱楼梯前停住了。童吹鹤的眉头皱了起来。
“赫丝特……你和他有约吗?这么早……他来干什么?”
“不知道。”猛得扔下毛巾,他大步迈了出去。砰地一声重响,舱门被用力地甩上了,重力震地桌面一阵摇摆。
“真是的……半年没见,他也不需要这样啊……门要是被砸坏了,还不是要我来修。”
“……”
“阿旗你一直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
“阿旗。不要介意他的那些话,在他眼里啊,所有人都是不入眼的。全世界,就只有他自己不是丑人。说‘丑八怪’已经是够客气的了。”
“吹鹤……你为什么会和他这种人……”
“什么?你说什么……”他的嘴里含着一大口茄汁三明治。一说话,差点洒了出来。
“没……没什么……你、你吃早饭吧。”
好冷的早晨。苏旗弦打了个哆嗦,这间房间虽然有阳光普照,可是再怎么样冬日的阳光总是比不上夏天的。她生命中渡过的最难忘的夏天就是在这艘船上。
几个月前的今年夏天,这间早餐室里的阳光是火辣辣地。一推开餐室的门,迎接她的总是一阵扑面的热热地海风。吹鹤穿着短裤,脑勺后的发束成个小结。每天早晨,他总是流着大汗站在炉灶前榨豆汁。
身上穿的这件长大衣虽然是件毛刺品,但是对于她来说,这是吹鹤陪她进城买的第一个东西。吹鹤,吹鹤……
“吹鹤……他——”他要在这里住多久?
船舱门突然被猛得推开了,苏旗弦一口未吞下的蚕豆瓣噎在喉咙里。
“赫丝特!你干什么?!你就不能轻一点吗?!”
吸着拖鞋,他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一伸手将桌子一边的一捆弯刀收拾起来,一转身头也不回的就又朝舱门而去。
“赫丝特!他来干什么?”
他依然是头也不回,连速度也没有降低。
“蓝先生!难道苏小姐不在吗——?!”
“找阿旗?!”
撂着舱门大敞,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外面了。
“苏小姐!苏小姐——!!”
只是一秒钟的停顿,苏旗弦扔下碗就冲了出去。外面,是比室内更明亮的晴空。海风呼呼大响,在一层半的甲板上站在两抹身影。苏旗弦睁大了眼睛——
“宝贝儿——!!见到我高兴吗?!”
他——?!他在这里——做什么?!
“宝贝儿——!!真想你啊——”
“阿旗!他叫你什么——?!你同意的吗?!”
腿就快支撑不住了。低头望去,酒馆老板站在他的身边,正神情古怪地回望着她。笑,她的嘴巴啊,能笑一个出来吗——
“宝贝儿——!!下来吧——!!”
“阿旗!他来干什么?!”
“他——”来干什么?她也不知道啊——
“宝贝儿——!!这些花是给你的——!!”
花——?花——?!绚丽缤纷的鲜花,沉甸甸地被束成一大捆。突然被用力扔了上来,目标是直直朝着她的怀中。苏旗弦的手碰到了束花的带子,一把抱住了它们。立即地,她就被淹没在花的海洋里。
身平第一次有人送花给她。拔开腿,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向那个男人!
“阿旗!”她的肩膀被猛得扣住,童吹鹤一脸惊讶的站在她的身后。“你要去哪儿?”
“我——”看看手中无比绚目的鲜花,藤蔓型的长枝叶;挺拔饱满的花瓣。这些叫不出名字的花却是每一种类型她都喜欢的花。每一片叶子,每一瓣花瓣上都粘着清晨的露珠。
“阿旗!你还没吃完早饭,就要去哪里?”
苏旗弦笑了起来,将手中的捧花扔进他的怀里。“这个——麻烦吹鹤帮我插起来!”
“阿旗!”他就是不给她走,“你和他熟吗?!不要和姓慕容的扯上关系!”
“吹鹤——”
“不要和那个男人扯上关系!阿旗你听见了吗?!离他远点——!!”
“我——”她真是骑虎难下了。下面朝她叫的,身边冲她吼的,她该怎么——办——
“小鹤——!!让她去!”
平地一声大吼,抬头望去赫丝特·蓝高高地站在轮船顶层上,长长的一束发甩在胸前,深邃的眼正冷冷地看着他们拉拉扯扯的双手。
“她的事不关我们的事,让她去。”
“赫丝特!”
深色的夹克衫一晃,眼睛所触的范围里已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什么玩意?他以为自己是谁?!她去不去也要受他牵制?!
“吹鹤——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扯开他的手,她一路奔向正站在楼梯上的那个男人。她自由了,至少现在她是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