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18章 恶战（五）（1 / 1）
正常情形下，灵剑空伤本不应如此轻易被截断。一来南光晓已收回剑势，空伤剑的灵力刚刚消退，未及重新聚合；二来号称最锋利无匹的空绝剑，的确具有斩断其他灵剑的潜能，加上北辰晖暗中蓄势已久，攻其不备，自然一击得手。
西灵山领主真的吓慌了！
她刷刷几剑击飞袭来的暗器，起脚踹开旁边的裴慕舟和再度扑上的独孤兄弟，将昏迷的雪晨放在旁边，一把抱住倒在地上的南光晓。
“小光！小光！你这是怎么了？你……为什么要这样？”
可怜的南灵山领主，浑身都成了血人。腹部几乎被洞穿的伤口，鲜血一股接一股往外冒，怎么也止不住。
北辰晖的心口突突狂跳，脑海里不停闪着同一句话：我斩断了空伤剑，我斩断了空伤剑，我斩断了排名第九位的空伤剑！
他的脑壳似要爆炸一样难受，好象有一只恶魔拼命想从里面挣扎出来，试图占据他的肉体和思想……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一遍一遍、施咒一般在他耳边轻语：
“你是王，人间唯一的王……没有人能跟你作对，因为你不可战胜！”
——哦，不！也许那个恶魔本身就是他灵魂的一部分，只不过被一层冠冕堂皇的外壳压制在意识深处，却被那女人的诱惑轻易揭开！
“来吧，通通来吧，你们都上来吧！敢于反抗我的，一个都没有好下场！我没有输，也永远不会输——我才是真正的武功天下第一，我要所有人都臣服于我！”
他高高扬起染血的灵剑，狂热地叫嚣，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令自己稍微好受些，额间现出一抹红痕，浑身散发缕缕凌厉的罡气。灵剑空绝的剑气直冲霄汉，光焰万道，衬着他淌满鲜血的面庞，只能令人毛骨悚然。
蓦然听到厅内东侯逸一声怒吼，北辰晖连近旁的乔氏姐妹都顾不上，衣袖一拂，返身扑进大堂。
南书怀好不容易从一群侍卫中间冲杀过来，骤然看见伤得不像样子的南光晓，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帮着乔西把人扶起。
“领主，领主……你千万别出事啊！这可怎么办好？我，我这就去帮你找伤药，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他见南光晓的伤势实在严重，恐怕不宜移动，也不知能挺到几时，赶紧心急火燎去取疗伤的物品。
乔西紧紧抱住接近半昏迷的南光晓，猛然发现他的脸色已呈青灰之色，竟是中毒的症状，料想定是千绝门的暗器上淬了剧毒，心急如焚地大吼：
“独孤凰，把解药交出来！他快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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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时大堂之上的东侯逸，情势同样危急万分。
虽然处在重重围困之中，议事厅内外的情形仍是看得一清二楚。他一面用手按住椅背，强行运气，想要冲破迷魂花的禁制。
凤鸾山领主萧无涯深知东侯逸功力精湛，绝非众人能敌，若不趁此时将之制服，恐怕再无机会，一抖长剑。
“东侯逸，快投降吧！胆敢违抗风总领主，只有死路一条！”
东侯逸和萧无涯之间，尚隔着东灵山守卫长和熊百胜等好几名领主，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居然无人来得及阻挡那吞吐乍现的灵光，猎神剑悍然袭至胸前。
——灵剑猎神，《灵剑谱》上排名第十二位，取自“天赐神兵，奇门催命，猎神夺魄”之意，素以攻势诡异莫测、慑人心魄著称。传说对上猎神剑的人，常常没看清楚剑的来势，已莫名其妙死于剑下！
东侯逸长吸口气，猛然退后半步，伸出右掌牢牢握住剑锋，再使力向旁边一甩，竟把萧无涯连人带剑抛出几步开外，掌心里满是鲜血长流。
“你，你们……都给我上去！拿下东侯逸，生死不论！”
萧无涯料不到东侯逸实力大打折扣之下依然如此强悍，刚从地上爬起，气急败坏地下令。
后面的凤鸣山领主凤天鸣、白朗山领主方若鸿等人，对于风舞阳最是敬若神明，虽然敬慕东侯逸为人，只颇含歉意地道了句：“东侯领主，得罪勿怪”，举起各种兵器招呼过来。
要知道距离东侯逸最近的，也就是铜仁山领主戴得福一众人等，排名本来靠后，实力自然有所不及，至多抵挡两三下，已被冲得七零八落。
紧急之际，东侯逸一个旋身，左手抓住方若鸿的悬虹剑，顺势一扭。跟着起脚踢飞另一位领主不知道是排名73还是74的灵剑，右掌疾掠，砍下凤天鸣的青钢剑和几名武士手里的刀枪等兵器，蓦然一声虎吼，同时抵住十余人攻击。
这也是北辰晖在殿外听到的那声怒吼——
东侯逸修行练武多年，剑术上的造诣固然登峰造极，拳掌、脚法等各类格斗技巧同样不凡，这点连总领主风舞阳亦有所不及。可惜，迷魂花的功效仍然使他功力受限，顿觉天旋地转，经脉气息紊乱……
他奋起精神，仗着几十年的深厚功底，堪堪把仅有的真气凝聚进丹田，终究不忍心对这些领主下重手，仅是运用罡气将这些人震开，“吭哧吭哧”趴满一地。
平白捡回性命的方若鸿等人，个个灰头土脸，相顾骇然：
东侯逸的武功修为极高，早已人所共知，更震慑于他以一敌众、气势如虹的凛凛神威！
有几名领主和武士转而扑向台阶下的玲珑，那种杀气腾腾的架势，简直把她当成不共戴天、十恶不赦的仇敌一般。
“宁可杀错一万，不可放过一个——先灭了那个魔种，一了百了！”
在不少人看来，她始终是导致这一切的根源，必先除之而后快的罪魁祸首。
她吓得神色惊惶，直往后退。幸好东侯逸及时护在身边，一轮疾扫，挡开这些急风暴雨的攻击。
“快撤出去！这里太危险了……”
他一面应付刺到面前的七八样兵器，向她急促说道。
然而另一拨人很快涌上，更加凶狠不要命的打法，形势渐渐逆转，反让东侯逸连遇险招。
这时候的玲珑急得快要哭出来——
她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束手无策地看着那个还未嫁给他时、就从肉体到心灵双重背叛的男人，就在她的眼前身陷重围，浴血厮杀，为了她与昔日盟友反目，可是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
而这一切，都是源于她的一时软弱，源于他对她的无言呵护。
烈海势如猛虎奔到殿上，一把铁剑所向披靡，旋风般荡开众人。
“东侯二哥，我帮你教训他们！”
东侯逸才刚缓口气，沉声拉住他，“烈海，不可莽撞！这些都是同盟的领主，他们也是被人利用，我自会处理……你先带玲珑离开这里，我怕没有功夫照看她。”
夏灵山领主连连摇头，“东侯二哥，不能这样，他们是要置你于死地呀！”
“烈海！你要听从命令！玲珑怀有身孕，不把她带走，我会分心，无法专心应对这许多事情！”
“那……好吧，二哥你要保重，我尽快回来帮你！”
烈海犹豫片刻，料想东侯逸尚能支持得住，护着玲珑退出大堂。
玲珑走至厅门，一面呜咽地回头张望：
“夏领主，你不用管我……我不走！你快回去救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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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外的北辰晖挟带一缕剑光掠入大厅，身形如魔似幻，快得不可思议！
巨大的影子被剑光所映照，像把天空都遮暗，晃过半个厅堂，那股锐不可当的剑气就对着人群中央的东侯逸——
“东侯逸，你受死吧！”
眼见这招的阵势实在吓人，绝非人力可以抵抗。铜仁山领主戴得福和百劫剑主人熊百胜目瞪口呆，同声大呼：
“快，快！魏老弟，快阻住他……”
被两人呼唤的“魏老弟”，就是那背着竹篓、适才替东侯逸包扎伤口的高大青年，果真一步跨到东侯逸身边，单手举起那张被击垮的黑檀木桌，“呼”地向北辰晖掷去。
“乒乓！”闷响——木桌飞上半空，不偏不倚迎向剑光，击成粉碎，木块四下乱飞。北辰晖的空绝剑居然为之一缓，疾转来势，如同一片闪电从众人头顶擦过，飞落在大堂的石阶上。
这张黑檀木桌，分量极其沉重，质地堪比同等大小的花岗石桌，能够暂时挡下空绝剑的攻势，原也无甚出奇。最使人咋舌的是那姓魏青年一身神力，看他举重若轻的矫健身手，根本不需练功得来，而是天赋异禀，生来如此。
熊百胜乐得直拍那青年肩膀，“干得好，老魏！不枉俺老熊看好你啊。”
青年轻松拍打手上灰尘，笑道：“有什么办法？我又不像你们会使剑，就只这一身力气……”
他的腰间明明挂着一把排名第101位的星尘剑，所有领主都认得：那是属于祁明山老领主祁大远的专用佩剑，不知为何会在这姓魏的青年手上，还是连一点修行的底子都没有！
北辰晖执剑立在高高的台阶上，俨然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衣袂飞扬，双目尽变赤红，居高临下俯视着全场。
他好像完全变成另一个人，眼里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感情，只有极度渴求的欲望。他一眼看到躲在人群中的虹影，甜蜜诱人的笑容之下，隐藏着神秘冷酷的杀机——那是属于狼族特有的残忍，突然醒悟过来：
也许在那个销魂蚀骨的晚上，他虽然征服了这个女人的身体，她却从此操纵他的灵魂，将他带入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之路！
然而他已经不会在乎这些——
堕落就堕落吧，他也要成为堕落的君王！
“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这江湖，这天下，都是我的，是我北辰晖的，你们谁也不配跟我抢！哈哈哈……北灵山的勇士们，快觉醒吧，你们只为天下唯一的王者而战！”
他发出震动屋瓦的笑声，伸出左手掌心，一团黑雾缓缓从指间腾起，不断吸聚周围的灵力，一面念诵奇怪的咒语。
虚无的雾气涨大成一团黑云之时，翻掌向外一推，缕缕黑气向四面乱窜，无数鬼魅邪灵的身影倾巢而出，咆哮着择人而噬——大堂上下，黑影幢幢，犹如置身妖魔鬼蜮。
在议事厅外，原本安插了一千多名北灵山守卫军，此时全部双目泛红，眉间现出血痕，就像一群发狂的野兽，被那邪恶的咒语和厉鬼邪灵驱使着，不停地砍杀、撕咬，屠戮他们看到的每一个活体，不管是魔族、人类，或是不久前与他们同一阵营的同盟武士……
尤其可怕的是，这些失去控制的守卫军们，武力仿佛一下子提升了数倍、上十倍，而且刀枪不入，即使真的被击伤，照样无损他们的战斗力，反而更加亢奋地投入厮杀。东君殿上数千余人被攻个措手不及，完全没来得及抵抗，便让他们冲入殿内，全面占据优势！
“是伏魔岛的‘驱魂咒’！天啊，北辰晖已经预先对这些侍卫下过魔蛊，全部沦为嗜血魔人了！”
有人惊悸地大呼。
“驱魂咒”，乃是伏魔岛上最恐怖的咒语之一，可以毫不费力控制他人的意识和神志，为自己所用。施咒之前，必先对受制者下以毒蛊，魔咒方能生效——自然，只有通过魔族的人才会知道这些咒语。而北辰晖显然早就做足准备，调来这些守卫军时已暗中动过手脚，手段之阴损，令人思之胆寒。
北辰晖大声念动咒语，风刃一样的气息发散到空中，竟把十几个在屋顶飞翔的翼人翅膀击断，“噼噼啪啪”跌落在阶前，痛苦地挣扎。
“赤翼——”
又一道白影从殿外翩翩飞入，抱起其中一个火红色羽翼的年轻翼人伤心哭泣：
“赤翼……你伤得厉害么？我带你出去歇一会儿，好不好？”
这是一个长着白色羽翼的女性翼人，纯白卷曲的长发，纤细姣好的身段，即使在人类中，也是个清秀俏丽的窈窕女郎，哭得花容带泪，泣不成声。
“白羽……这样不行！你必须离开这儿……别管我。”
那年轻翼人的双翼全被折断，胸口也穿了一个血红的大洞，已然无法走动，只是一个劲推拒身边的白色精灵，催促她尽快离去。
“我不！这个时候……你叫我怎么可以丢下你？”
她用双手搂住自己的爱人，美丽的翎羽簌簌抖动，仿佛忘记了周围险恶的环境。
两个都是随从参与此次行动的翼人精灵。魔军中向来不允许妖灵们互通私情，何况现在敌我对阵的重要关头，这女性翼人甘冒被处罚的风险，挺身而出救助恋人，足见情深义重，感情非一般深厚。
北辰晖的脸色阴森得可怖，厌恶道：“哼，又是一对狗男女！你们这些贱女人，个个都像母狗一样下贱，我让你们全都去死——”
他抬起左掌随意一挥，半轮透着黑气的光晕飞坠落下，罩住两个亲密相拥的精灵。
赤翼拼命想把白羽推出圈外，嘴里连连喊着：“白羽，白羽！你快走开……我不要你留在这儿！”
“赤翼……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就算要死，我也宁愿跟你死在一起！”
“白羽……”
光轮渐渐收缩，光晕下的两名翼人像被烈火烤炙的蜡烛，紧紧拥抱在一块，从翎羽到皮肉，慢慢融化，化为一堆白色的灰烬。
……
“啊，白羽……我真的爱你，你也爱我吗？”
“是的，我的赤翼……我永远属于你一个人，这辈子，下辈子，还有……生生世世……”
……
风里回荡着恋人们温柔的絮语，清风一吹，扶摇直上天际，终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们年轻的面庞，始终带着幸福满足的笑意。
站在大厅里的虹影，眼里蓄满泪花，忍不住高声提醒：
“大家要当心！北辰晖中了伏魔岛的魔毒，早就堕入魔道！他的功力也会大幅提升，已经不是从前的北辰晖！”
在场众人都见到北辰晖举手投足之间，真是杀人如草芥、目空一切的残暴绝情，谁不悚然失色？
这时的北辰晖，从头到脚都笼罩着诡异的黑气，面部扭曲变形，双手激动地挥舞，如癫似狂。
——无人可以否认，他真的成为一个名副其实、无可救药的魔人！
由这个恶魔嘴里发出的狂言，分外使人心惊：
“没错，我北辰晖再也不是昔日任你们奚落嘲笑的北辰晖！今日，你们全都要死在我的手上！来吧，去把山上埋藏的火药全部引爆，我要把你们所有人，和整座东灵山一起炸成碎片！！！”
喝令之下，果然有一批北灵山武士奔出殿外。
杀得筋疲力尽、刀锋都砍卷了口的东灵山守卫长抽转身来，使尽平生力气，挥刀扑向北辰晖。
“贼子乱党，只要我们东灵山上还有一个人，妖魔外道休想撒野!”
他已经做好与北辰晖玉石俱焚的打算，无奈刚到半途，眼前剑光轻闪，脖颈却被贯穿，手中长刀无论如何递不到北辰晖三尺之处，喉咙飚出血柱，整个跌回地上。
旁边的魔人武士一拥而上，七手八脚、连皮带骨将他撕成肉块。
“领主——”
凄惨悲恸的叫声，顷刻湮灭于一片血泊中……
东灵山守卫长，是东侯逸最为信赖的部属之一。跟随麾下多年，一向尽忠职守，办事又干练稳重，将这东灵山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未出过岔子，孰料会在这场战斗中率先以身殉职！
东侯逸心中大恸，明知这时无法聚集足够的内力，抬手一掣，灵剑空寻“呛”地出鞘，人也跃上与北辰晖遥遥相对的另一方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