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18章 恶战（四）（1 / 1）
独步山的断喉剑在灵剑谱上排名第13位，剑名“断喉”，取自“如风过水痕，一剑封喉”之意，质地坚逾金刚，却薄如蝉翼。因为据说独步山领主的剑法，最有效的永远只得一式：一剑断喉。已不需要第二招。
辛无间此时却杀红了眼，提起断喉剑，招招都是拼命的打法，一剑接一剑劈向北辰晖——他这样毫无章法的使剑，其实犯了心浮气躁的大忌，全然无法体现出本门剑法快、准、狠的长处。
北辰晖冷哼一声，手中灵剑翻转，一溜冷电银芒猝闪，便将断喉剑的光芒挡了回去。再瞅准空当，起脚用力一踹。
“啊——”
辛无间口鼻喷出鲜血，重重摔在地上，抽搐一阵，眼见也是不能活了。
“哇！北辰晖，你还真下得了手？”
其余各大领主更加愤慨，怒不可遏地围上。
萧无涯带来的守卫亲兵，都是剽悍劲烈的好手，不但对着东灵山守卫军下手不容情，即便对上各位领主，凡是企图抵抗者，一律围攻剿杀，人群中很快倒下大片。
乔西和南光晓最为着急。两人又要护着东侯逸，挡住一批批围上来的带刀武士，又不能真的对那些听命于北辰晖的领主们动手，闹了个左右支绌，额头见汗。
在这极度混乱的当口，大厅之外传来无数鸟类拍打双翼的声音，还有大型猛兽移动的脚步声。
大堂里的人倒没觉得什么，厅外的人全看呆了！
数不清数目的魔族翼人宛如从天而降的神兵，密密麻麻落满各处山头。地底下同时钻出上百头巨型魔兽，列起整齐的队阵，向着东君殿横冲直撞，一路踏得人仰马翻，尸横遍野。
半空中响起长长的尖啸，夹杂刺耳的玉笛之声——
笛声高亢入云，尖细又凄厉，如同催命的魔音，句句敲在人的心坎上。不少功力尚浅的盟中子弟，耳膜当场被震穿，狂叫地满地打滚，号哭而死！
“魔笛催命！”
有人惊恐地叫出声。
四五道巨鸟一样的红影呼啦啦落在庭院内，一律大红锦绣的宽松长袍，几乎一模一样的诱人脸蛋和妩媚风情。当中一个身穿枣红丝绒开襟长袍的男子，手持一杆晶莹的玉笛，尤其显得丰神如玉，气质慵懒。一对琥珀色的眼睛竟似勾魂夺魄一般，眸光流转，令人莫敢逼视。
不少人都认出这五个煞星：“是千绝门的独孤兄弟！”
“哈哈，东灵山顶果然热闹！趁着伏魔岛的冥风大人未到，就由我们兄弟几个陪各位领主玩玩！”
千绝门门主独孤凰斜倚在台阶上，玉笛一挥，大群人面鸟身的翼人飞入大堂，大肆攻击陷入混战的双方领主。
地面上同样不平静：千百条白花花的银环蛇和无数游动的尸虫，像潮水一样围在殿上。
——魔军如此大规模的兵力调动，原本不易躲过东灵山的防卫预警。自从萧无涯调来两万亲兵，加上北灵山守卫军的临阵倒戈，东君殿内外的防线实际已失去作用，魔军选择这时出其不意攻入，时机真是掌握得恰到好处，分毫不差！
也是这时候，南灵山的守卫长气喘吁吁进来，朝着厅上大喊：
“领主……乔大小姐被裴领主挟持，正往这边来啦！”
南书怀是被南灵山领主硬留在后殿，随时留意有关乔雪晨和江十四郎的消息。雪晨一落入裴慕舟手上，南书怀便先行一步前来报告。
乔西紧张得心头一震，百忙之中朝殿外望去——
果然听到一声娇呼飘过，裴慕舟右手挟着雪晨，刚刚到达议事厅外的庭院里。
后面还有一个背生双翅的白衣青年穷追不舍，俊朗的笑声穿透屋面：
“乔领主，东侯领主！我江十四郎可是信守承诺，在六月初一午时之前把乔大小姐送回来了，快接人吧！”
紧接着一片人声喧哗，原来上千名十七大门派的弟子和各方群雄也陆续跟至，最先与那些巨型魔兽碰上，将他拦截在大门之外，根本无法靠近半步。
烈海第二个赶到，一眼瞥见大厅的战斗局面，迫不及待扑将下来。
“咦，这里怎么倒打起来了？小光——我们来比一比，看谁杀的魔军多？丫头，你去接应你姐姐，我来替你保护东侯二哥！”
乔西正苦于无暇□□，也不客气，忙抽剑退步，转身掠出厅外。
南光晓始终挂念乔西的安全，一面答应： “好哇，烈海，我绝不会输给你！”对自己的守卫长抛下一句：“书怀，你在这里顶着，我也去接应乔姑娘！”
三两步奔出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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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外，裴慕舟挟着雪晨，堪堪停下脚步，眼前丽影一晃，西灵山领主逼近身前。
“裴慕舟，把人放下！”
她见姐姐被勒在手臂里，憋得脸色青白，毫不犹豫举剑刺去。
裴慕舟右手箍住雪晨，左手又被摔断，自是无力还击，脚步微滑，像游鱼一样错了开去。
站在庭前的独孤凰远远瞧见，眼睛一亮，嘴角露出邪笑。
“啧啧，居然一次见到两个不同风味的美人，看来今天真是天赐的大好日子！”
他朝旁边打个眼色，兄弟几人就等他一声令下——自从上次在留仙镇被乔西意外脱困，反让五人吃了暗亏，早盼着能出这口恶气，狠狠报复回去——立即饿虎扑食一样扑向乔西。
堂上的北辰晖何尝不在留意厅外的动向？刚一回头，倏然看见人群外的虹影：那妖娆甜美的娇笑，含情勾魂的眼波，袅袅婷婷站在那儿，无意识地轻抚胸前……
他的身体一下子燥热起来，不由自主又想起床榻上白皙丰润的□□女体，柔若无骨的腰肢，像蛇一样盘住男人的修长玉腿……当然这一切，都比不上那日他无意中窥见的、在清泉边沐浴的绰约仙子。
他觉得如此愤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掉转剑光，如同流星曳地，掠过大堂，竟是直取乔氏姐妹！
南光晓只比乔西稍慢半会，猛然发现北辰晖的来势凶猛，不及细想，连剑带鞘在空中一划。
“北辰晖！你想怎么样？居然要对乔姑娘下手吗？”
两把灵剑咣当相交，恰好形成灿烂的十字，火花飞溅，灵力四射。
——灵剑“空绝”，灵剑谱上排名第四位，剑长三尺七寸，剑身细窄尖韧，平滑无光，号称108柄灵剑之中最锋利无匹的神器，甚至可以斩断其他排名在后的灵剑。
北辰晖人刚落地，从牙缝里迸出冷冰冰的几个字：
“南光晓，少管闲事。识时务的，给我让开！”
剑势兜转，丝毫不缓，寒意森森，直接对准乔西的后心。
其时西灵山领主正忙于应付独孤兄弟等人，又要截住裴慕舟伺机夺回雪晨，完全抽不出手抵御空绝剑的攻击。
南光晓大惊失色，再度挺身而上，拔剑出鞘。
“北辰晖，你住手！”
暗沉沉的剑影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荡开，蓄满无坚不摧的杀气，犹如死亡之神在暗夜里展露的一抹狞笑，令人有一种本能的恐惧攫上心头。
南光晓硬着头皮举剑去挡，同时运起护体真气。想不到北辰晖的出手比他更快，仿佛听见剑尖轻颤的声音，尖锐得似把虚无的空气都刺破。
蓦然觉得肩头泛凉，一阵无以名之的剧痛迫使他停下动作——低头一看，空绝剑的剑锋竟不知何时击破他的防线，穿透右肩，直插入锁骨！
“你……你是真打啊？！”
南光晓难以置信瞪着北辰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被空绝剑重创这个事实！
北辰晖冷冷道：
“我说过——无论何人，逆我者死！这只能怪你自己，咎由自取！”
他慢慢转动手里的剑柄，恶意欣赏南光晓差点昏厥过去的表情，再用力一抽，竟将半截剑刃整个拔出，带着喷涌的鲜血像血雨一样洒落地面。南光晓几步踉跄靠在旁边的大树上，脸色已白得不像人样。
“哈哈哈——你们这些自以为高人一等、天生世族的贵胄子弟，不是最瞧不起我们北辰家么？让你们也尝尝痛苦的滋味！”
他纵声狂笑，挥舞染红的剑锋，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远在另一边的乔西也发觉不对劲，刚刚开口相询：“小光，你怎么样了……”却被独孤兄弟的攻势打断。
南光晓气喘不已，咬着嘴唇说道：
“北辰晖，你……你权欲熏心，快要……走火入魔了，趁现在……收手吧！”
“不，我绝不罢手，也不相信所谓的报应！我只知道，我北辰晖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就算我得不到，宁可把它毁去，也不能留给别人，谁也挡不住！”
他一把揪住南光晓的衣领，再狠狠掼在地上。刚欲转过身，赫然看见南光晓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恰好挡在他和乔西之间。
“不知死活的东西，滚开！还想再吃我一剑是不是？”
南光晓吃力摇摇头，慢慢举起那把出鞘的宝剑，无比认真道：
“我也只是……想要保护我喜欢的人。而且……你好像忘记了，我们南氏家族的空伤剑，自古以来……也是排名第九位的。北辰，如果不是真的别无选择的话……我其实并不想，拿你来祭剑！”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轻抚过尚未开启的剑锋，留下一道淋漓的血迹，瞬间化为袅袅雾气。接着反手一划，在自己左臂割开深长的口子。
——灵剑空伤，灵剑谱上排名第九位。剑长二尺八寸，外鞘精致古雅，剑身轻薄无刃，色泽暗沉，只有几处镌刻的简单纹样，更像是一把用作摆设的装饰品，而不是用来杀戮的工具。
“南家的列祖列宗……天地神明在上，启动灵剑的神力吧！”
血迹蜿蜒流淌到剑锋上，却不见滴落，那一片蒸腾的血雾反而更加扩大，渐渐浸润了周围……
原本平滑暗淡的剑刃，在血色映衬之下，仿佛宁静无波的死水泛起涟漪，又似被唤醒沉睡的生命，一点点褪去阴翳之色，透出炫亮的剑光，终于越来越亮，浓重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平地刮起一阵悲风寒流，伴随无数鬼哭狼嚎以及来自地狱怨灵的吟唱。远处的乌云翻滚如墨，日月惨淡无光。
天地万物似也被这可怕的哀音震颤得簌簌发抖，为天下苍生而悲泣！
只因九百年前铸造灵剑之时，灵剑空伤积蓄的杀伐之气升至最大值，几能毁星灭日，不得不由仙人族的铸剑师们联手加以封印，已有将近一百多年未曾展现神威。如今一旦重启锋芒，不知又有多少生灵涂炭？
何况“灵剑空伤，欲要伤人，先伤己身”，必先用自己主人的鲜血饲过，方能发挥最大威力！
大厅内外一众人等，亦为这奇异的景象所吸引。
南灵山的守卫长南书怀在殿上看得分明，惊得大呼：“领主，领主！你要做什么？千万不能冒险啊！”
奈何被大堆侍卫和武士堵在门前，无论如何冲不过去。
北辰晖眉间的杀气更盛，隐然泛出血光。
“正好，我的空绝剑下也从未斩过一柄灵剑！”
嚣张到暴戾的笑声里，剑尖遥指天际，孤绝的剑光森亮逼人，果然天生就带着一种傲视天下的气势！
浓雾遮蔽得一片昏暗的苍穹，蓦然闪现七点寒星，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摇曳无以伦比的光华，从高空急剧坠落——
流星，永远是黑暗无际的夜空里最灿烂华丽的风景！因为它们美得凄厉，美得短暂，不惜用自己义无反顾、毁灭一切的身影，才换来万人仰视，短短一刹那的辉煌。
“北斗星移”，正是北灵山剑法的绝技之一，借助北斗七星的神力，融入灵剑之中，共分七式，攻势连成一体，而且招招致命，一招比一招狠辣，剑招所取意的也是这种宁可身与俱碎的狠劲与决绝。
七点星芒罩落，冲散空伤剑的剑光。
南光晓手腕疾振，回剑错步，身随剑转——虽然遭受重伤，这一连串动作依旧潇洒如行云流水，丝毫不显得迟滞，“当当当当……”连续挡下六招攻势。
“看我的‘归雁南飞’！”
他叹了口气。
话音未落，阴风阵阵，星光再次黯淡。
如同置身哀鸿遍野、衰草凋零的乱坟场，更闻百里新坟，千家野哭……血红的剑光顺势铺展，潮水般漫向殿外，及至整个山头，将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一层血腥之气。满殿游走的千百条毒蛇和尸虫最先抵受不住这惊人的杀气，惊惧地四处退避，却在同时间被切割成碎片，化为一滩脓血，消失在空气中。
议事厅外的上百头巨型魔兽，吓得肝胆欲裂，没命逃窜；连那些长着翅膀的翼人，也哀叫地飞上半空，不敢落下。
盖因“归雁南飞”这招，名字无甚稀奇之处，描述的乃是战斗过后，尸横满地、雁阵惊飞的凄凉景象，剑出时的破坏力可见一斑！
“北斗星移”的最后一式，也在此刻猛烈爆发：
恍惚星光对上血光，一边亮得刺目，一边血红得骇人。两把灵剑的冲击力互相推撞，各不相让，支撑脚下的石板地已然承受不住，开始剧烈晃动。
——不愧是排名第四位的空绝剑！
南光晓见这招实在势猛，横剑侧扫，一圈浮动漂移的光影冉冉升起。
“还有一招‘凤倚天南’……”
他满怀自信说道。满天浓重的雾气应声凝聚成一只浴血鸣叫的凤凰，昂然划过天幕，俯冲而下，势如玉山倾碎，银河崩塌！
北斗七星的光芒，瞬间减弱。
北辰晖脸上终于露出怯意。
——但凡熟悉八大灵山的领主们都知道：“凤倚天南”同样是南灵山家传的剑招之一，以震撼万物的杀气，凝结成至刚至强的攻击力，气魄和架势之大，隐隐暗示了南氏家族虽地处偏南，仍不忘逐鹿中州、问鼎天下的抱负和雄心。
凤凰展翅九万里河山，问谁主沉浮？
于是所有在场的人都亲眼看见，一道裂空的剑光从头劈下，北辰晖的空绝剑已不及阻挡，怔在当场。
“当”一声清响，空伤剑轻而易举劈开北辰晖头戴的紫金冠，割破头皮，毫不费力继续斩下，眼看要将他一劈两半！
南光晓眼角瞥见北辰晖面无人色的恐惧表情，到底不忍取其性命，剑锋偏转，斜斜掠过，只削去他大片束发和头皮，收剑停立，笑道：
“北辰，你输了。”
的确如此。单从比试的角度来说，北灵山领主以一柄排名第四的空绝剑，竟然敌不过排名第九位的空伤剑，而且是在对方先受伤的前提下，无论剑法还是综合实力，优劣高下立判，无须怀疑。
北辰晖披头散发，血流满面，呆呆站在原地，脸上阵红阵白，模样狼狈之极……他没有想到，南光晓平素嘻嘻哈哈，老没正经，剑术的功底如此扎实，犹在自己之上。
这时的乔西正与独孤五兄弟和裴慕舟周旋，急着结束战斗，剑风荡开，率先把早就抵挡不住的裴慕舟整个掀翻。独孤兄弟见势不妙，纷纷跳出战圈。
乔西刚将震昏的雪晨拉入怀中，独孤凰哪里肯就此罢休？大袖飞扬，七八点寒光射出，千绝门的独门暗器分打乔西和南光晓二人。
南光晓最关心乔西的境况，一下子分了神，只顾转头提醒：“乔姑娘，当心那些暗器……”
不提防对面的北辰晖突然发难，举剑一撩，冷电暴闪，一剑斩断南光晓仓促提起的空伤剑，直直捅入腹中。两三点寒光，同时打在南光晓身上。
两截断剑“当啷”落地，声音暗哑沉闷，宛如一句深长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