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18章 恶战（三）（1 / 1）
谁也不曾料到这样的情形！
看萧无涯亮出的令牌，又绝无虚假；何况凤鸾山领主既为传令使，说出的话等同风舞阳亲临，必须无条件遵从。
北辰晖踌躇满志瞥着堂上的东侯逸，派头十足道：“东侯领主，请速速交出灵剑！看在大家同盟的份上，你自行引退吧，免得伤了和气。”
萧无涯跟着一挥手，数百名手持刀枪的武士迅速涌上，将整个议事厅围个里三层外三层。有几十个特意冲到石阶前，数十柄寒光闪闪的大刀牢牢对准东侯逸。大厅外还有更多萧无涯带来的人马，看样子像是中灵山上直属于风舞阳的亲兵，分布在各个方位。东灵山的守卫军全部被挡在外围，个个茫然不知所措，不知是否应该加以抵抗。
东侯逸丝毫不理会，对萧无涯沉声道：“我要亲自谒见风总领主。”
北辰晖傲慢地截住他：“没有必要。这是总领主的指令，确切无疑，难道你还有所怀疑？来人，先把空寻剑缴下！有谁站在东侯逸一边，就是违抗风总领主，一律诛杀无赦！”
他气势汹汹看着堂下，腰间半截空绝剑展露锋芒，竟有一股凛凛的杀气。
东侯逸拂袖而起，正待发作，忽然觉得左臂一阵发麻，全身像被电击一般，霎时失去力气，跌坐回交椅上，丹田里气息乱窜，眼前直冒金星。
“北辰晖！你好卑鄙……那水晶剑上有毒？！”
玲珑慌忙扶住他，颤声道：“你……你怎么了？”
北辰晖肆无忌惮地大笑：“东侯逸，你也有今天！水晶剑上不是毒，只是预先淬过伏魔岛上的迷魂花，会令人功力暂时丧失；要是刺进公主的肚子里，准保能让那个魔种和公主灵力尽失。要对付东侯领主，不事先做好万全之策，怎么能让你乖乖束手就擒？”
那妖媚风情的女子虹影，方才不知躲在哪里去，媚眼如丝地接道：
“迷魂花是我帮公子找来的，只要北辰公子满意就好。”
几十名持刀武士已拥到座前。东灵山守卫长刚刚被派遣出去，此时东侯逸身边竟是一个侍卫都没有。
南光晓反应最快，几个箭步跨上台阶，一挺宝剑挡在身边。
“不准对副总领主无礼！无论是不是风大哥下的命令，我也要见到人才相信。反正我只听东侯二哥的，你们谁也管不着！”
西灵山领主第二个站上台阶，秀眉微扬，“刷”的拔出空离。
“我也只跟随东侯副总领主，敢逼东侯二哥退位，先问过我手上这把灵剑！”
两人都是八大灵山中有数的人物，这么一左一右守在阶前，摆明了支持东侯逸的态度，那些武士一时也不敢上来，堂前的众位领主至少有一半跟着鼓噪——
“没错，我们誓死追随东侯领主！东侯领主有什么大错？就算风总领主的意思，也不能够说罢免便罢免！”
“……总领主一向公正英明，定是听信谗言，受了小人唆摆！”
“北辰晖你算什么东西？真要东侯二哥把副总领主的位置让出来，排一百年也轮不到你来坐！”
……
东侯逸毕竟担任副总领主多年，在江湖上一向有极佳的声望和人气。虽然北辰晖这次借机发难，可算师出有名，想要将他一举扳倒，仅凭一个萧无涯的玉牌传令，始终教人难以服气。
不过也有相当部分人站在北辰晖一边，当即引来包括凤天鸣在内的十来位领主加以反击，诸如：“风总领主的命令，谁敢不从？你们这是抗命！”“北辰领主排名第四位，出生于天下第一富豪之家，为什么没有资格担任副总领主？”之类，仍是分成壁垒分明的两大阵营，口水与唾沫齐飞。
偏偏这时，东灵山守卫长满脸气愤，带着一队侍卫奔上大殿，个个血染战甲，显然刚刚经历一番搏杀。
“启禀领主，北灵山的五千守卫军突然翻脸，与萧领主带来的两万亲兵内外夹击，已经控制我们数道关卡。属下奉命前去探查，不得已与他们交上了手，而且他们……还在山上各处、东君殿外布下北辰家族的火器炸药！”
原来方才，东侯逸在北辰晖步步相逼时就觉得他来者不善，特意派遣自己的守卫长到各处查探，果然发现北灵山守卫军的异动。要说当初，北辰晖也是借口对付魔首冥风，一下子调来五千人马，加上从其他灵山调集的合共两万兵力，原本足以将那个大魔头困死在东灵山上，插翅难飞。现在突然多了萧无涯的两万亲兵，形势登时无比混乱。
北辰晖得意一笑：
“这时候才发现，也来不及了！不瞒东侯领主，我早在半个月前，就做好部署，你当我真是为了帮你抓什么魔军巨头？不要说这东君殿外，只要我北辰晖一声令下，引爆那些火药，整个山头都会炸平，这里里里外外这么多人，一个都逃不掉！”
北辰家族是以制作火器起家，众人皆知绝非虚言，不由耸然动容。
萧无涯高声下令：“东灵山领主和守卫军负隅顽抗，不听从总领主谕令，来人——给我通通拿下！”
东灵山守卫长同样举起长刀号令：
“全体守卫军听令：誓死保卫东侯领主，与东灵山共存亡！”
候在外面的侍卫早就憋了一口气，从殿内到殿外杀声震天，和萧无涯带来的人马战成一团。
东侯逸浑身冒汗坐在座椅上，腹中阵阵绞痛。他强提起一口真气，出其不意掠到堂下，犹如一股飓风卷入阵中，瞬间夺下几十名武士和守卫的刀枪。
“大家不可自乱阵脚！以免中了魔军的反间之计……”
然而丹田内的气息愈发紊乱，要不是用手里夺来的□□勉强撑住，差点整个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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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东君殿后方，仅仅隔了一座花园，夏灵山领主和江十四郎的激斗正酣，打得如火如荼。
一条暴烈的火龙缠着淡白色的身影，在空中盘旋飞舞，搅得云海翻涛，风云变色。
烈海一声长笑：
“真是过瘾！好久没有打得这般痛快——再接我这招‘焰舞骄阳’！”
赤红的巨龙一个回旋，喷火的龙头陡然张大，漫天火焰直欲把头顶的天穹都烧熔一般，红了半边！
江十四郎大声喝彩：“好强悍的气势！”
双手衣袖连扬，无数条透明的丝线飞出，同时套住那飞卷的巨龙，“嗷呜——”一声，拉动牵制它的蚕丝，又向上蹿升五六丈。
“我这一招，叫做‘天蚕缚苍龙’！”
他骄傲地回答，自觉能与烈海这样的对手战成平手，胸中豪情万丈。其实烈海何尝不是越战越惊喜？两人比拼近半个时辰，早已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专注于战况的众人没有一个看到，刚才被江十四郎摔断手臂的萧然山领主裴慕舟，悄悄靠近雪晨坐的那棵大树，一把抱起树上的雪晨，扛在肩上，朝着议事厅的方向逃逸。
“十四郎——”
江十四郎人在半空，听到雪晨呼救，心中暗叫不妙，低头望见裴慕舟鬼鬼祟祟的身影，不由怒火中烧。
“好个无耻小人，放下她！……夏领主，雪晨是乔领主的亲姐姐，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我们来日再战！”
他一拍双翼，收起蚕丝，急忙飞下山头。
烈海在后面叫道：“我也去，我来帮你！”
早一阵风似的追了去。
余下群雄半天摸不着头脑，自然也是紧跟着追往东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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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里的形势彻底陷入混乱！
两边的守卫军固然势成水火，五十余位领主也是各自支持一方，互相骂阵，大有摩拳擦掌、加入战团的趋势。被东侯逸一喝止，真的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
“怎么还不上去？快把东侯逸和这些人通通绑了！”
北辰晖使劲跺脚，连连催促。
萧无涯在旁边帮腔：
“北辰副总领主的命令，如有违抗，就是藐视盟规和风总领主……”
乱哄哄的时候，一大帮子佩戴刀剑、服色各异的人兴冲冲挤入大厅，一进门便四处张望，嘴里直嚷嚷：
“哇，好热闹！原来大伙都到齐了？老戴，老魏，看来咱们又迟了一步！”
这群人里头，包括7位排名较后的领主们，他们分别是：排名第61位的冲乾剑、第83位的离魂剑、第84位的绝明剑、第100位的百劫剑、第101位的星尘剑、第104位的锦文剑、第105位的断愁剑主人，以及各自的门人子弟。因为路途太远，又被一点小事耽搁，将近午时才到达东君殿。
方才喊得最大声的、壮得如同水牛似的大汉，乃是排名第100位的百劫剑主人熊百胜。另一个矮胖汉子、排名第104位的铜仁山领主戴得福，咋咋呼呼地叫嚷：
“哎唷！才一个多月没来，这副总领主怎么就换人了呢？北辰副总领主又是什么玩意？啊哈，我怎么越听越别扭！”
一群人呼啦拥上来，围住东侯逸七嘴八舌问个不休：
“东侯领主，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是哪个乌龟王八蛋逼你退位？”
“娘的！谁伤了东侯领主，老子我跟他拼命！”
“副总领主，是不是要教训那个吃里扒外的混蛋，你发个话吧！我老熊帮你出这口恶气……”
其中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被那熊百胜称作“老魏”的，背上居然背个小小的竹篓，当即解下来，从里面翻出几棵新鲜采摘的草药，手脚麻利地替东侯逸包扎、处理左臂伤口，动作无比纯熟。
东侯逸深知这些领主的武功实力虽然不怎么样，都是热心爽直的汉子，刚说了句：“不妨事，不过一点皮外伤……”
可惜全身经脉受阻，气息凝滞，一阵阵剧痛袭来，强自咬牙忍住。
戴得福还在不绝口地向那姓魏青年唠叨：“我说魏老弟啊，你刚入盟不久，恐怕不知道：咱们灵剑之盟名义上的老大，虽说是风总领主，要论真正管事的，还得靠东侯副总领主。这么些年来，提起东侯领主的大名，在江湖上可谓如雷贯耳，谁不服气？你道什么原因？自然是因为东侯领主为人仗义，处事又公道。加上执掌灵剑谱上排名第二位的空寻剑，那剑法可不是盖的，普天之下都难逢对手。这十几年出生入死、兢兢业业打拼下来的声名，岂是那些阿猫阿狗可以代替！有些人以为自己家里多几锭银两，随随便便就当得了副总领主了么？做梦去吧！”
百劫剑主人熊百胜一拍大腿，头点得像鸡啄米似的，“那是那是！老魏你算来得迟，没有见识过咱们盟中鼎盛时期的状况。那时候，108座灵山全部到齐，聚集在中灵山的未央殿上——正中间坐着风舞阳总领主，左手边是排名单数的各位领主站在阶下，右手边是排名双数的领主，按照顺序一字列开；左边以排名第三的春城领主为首，右边以东侯副总领主为首，啧啧，这两个简直就是我们灵剑之盟的一对金字招牌哇！春城领主那是出名的脾气和善又谦逊，好得没话说，你要是不小心做错什么事情，只消请得春城领主出面，哪怕到了总领主和副总领主面前，天大的事情都有商量；东侯领主则是严厉又公正，铁面无私，总而言之绝不会平白冤枉你，也不会偏袒任何一个……唉，可惜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啰，要是春城领主他们尚在，怎么也轮不到什么排名第四的北辰家的人，在这里耀武扬威……”
那青年人其实正忙着清理东侯逸伤处的水晶短剑，根本没仔细听。
两人就这样你回忆一句，我感叹几声，口沫横飞、自顾说个没完，完全把旁边的北辰晖当作透明一般。
倒是围在一边的什么冲乾剑、离魂剑、绝明剑、断愁剑主人，个个听得摇头晃脑，深表同感。
北灵山领主面上早挂不住，脸色阴郁之极。虹影在他耳边吹气如兰，轻轻柔柔道：
“北辰公子，看来东侯领主的威望，始终比公子更胜一筹……”
“放狗屁！帮东侯逸说话者，以同等罪名论处！”
北辰晖气得七窍生烟，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这女子轻轻巧巧几句话，就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暴躁？或者说是一种源于人性本能的、对恶的饥渴？
而且他并不打算压抑这种饥渴……
熊百胜和戴得福一起捂住鼻子，捏着嗓音道：
“哎呀呀，别的本事没多少，架子倒摆个十足，果然好威风啊好威风！”
“怎么办，老戴？这位北辰副总领主的狗屁，好像把俺老熊也给震住了，完了完了，害得我手脚发软，心肝乱跳，好想去大解……”
周围的人，有一半差点笑岔了气！堂上的其他领主，脸上均露出笑意。
距离北辰晖最近的，乃是穿龙山领主简方豪，忍不住讽刺出声：
“北辰领主，不如我教你一个法子？干脆把府上的金库搬过来，凡是支持你当副总领主的，每人派发十两银子，说不定能招揽几个帮你说话的，哈……”
简方豪也就嘴上过瘾，完全没有注意到北辰晖眼里掠过的杀气——如电的寒芒一闪，简方豪但觉脖子发凉，斗大的人头飞上半空，颈腔处飚出三尺血柱！
那人头滴溜溜滚落地上，嘴巴还张得老大，似乎要惊奇地叫出来，一双眼睛死不暝目瞪着北辰晖。
——可怜穿龙山领主简方豪，所持的灵剑龙鳞，灵剑谱上排名第20位，当初也曾出力参与追捕江十四郎，与北辰晖可算同一阵营，就因为帮东侯逸说几句话，谁想到这样不明不白死在空绝剑下！
熊百胜等人吓傻了眼。
北辰晖提起滴血的灵剑，满脸都是煞气，恶狠狠道：
“有谁不服气，跟简方豪一样下场。”
他出手击杀穿龙山领主，一来恼恨对方出言不逊；二来龙鳞剑的排名较高，也可起到杀鸡儆猴的威慑之意。
独步山领主辛无间与简方豪交情最深，悲痛得眼都红了：
“北辰晖，你……好狠，我跟你拼了！”抽出断喉剑，不要命般扑去。
萧无涯举剑一挥，指向护在东侯逸身边的一众人等，“抗命者死！不缴剑投降，全部格杀勿论！”
数百名带来的中灵山亲兵再无顾忌，悉数涌上。
“杀啊——灭了这帮狗娘养的乱党！”
两旁的众位领主如何按捺得住？跟着冲入战团。
偌大一个东灵山议事厅，终于变成血肉横飞的杀戮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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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灵山顶的观雨亭内，有人一手托腮，专注地凝视桌面的棋盘，一面听取石阶下隐行者的汇报：
“报告首领，北辰晖和萧无涯已经开始动手，与东侯逸等人势成水火。”
“做得很好。叫千绝门和那三千名翼人可以准备上场了，就让他们去闹一阵，形势越乱，越对我们有利。”
他舒服地靠在座椅上，顺手端起案上一杯菩提花茶，轻啜一口。
直到亭外的隐行者化成一缕轻烟远去，他低头审视手里的茶盏，怅然轻叹：
“真是怪事，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再也没有喝过一杯……比她亲手沏的更醇正的菩提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