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18章 恶战（二）（1 / 1）
玲珑呆呆坐在宽大的交椅上，眼前是堂下闹哄哄的人群，却没有任何反应……她的手一阵阵发冷，浑身似被什么东西勒住一样，无法呼吸，甚至没有意识到北辰晖残酷的眼神，正在步步紧逼地追问着她：
“公主还要犹豫什么？是害怕么？如果真的问心无愧，何惧于进入阵中，让东侯领主左右为难！”
那七角星阵的光芒闪闪烁烁，越加刺目，就横亘在她的座前，随时准备将她吞噬……
有些细细碎碎的议论，偶尔飘到耳边：
“……我看试一下倒也无妨，免得被人恶语中伤。”
“说得也是。谣言止于事实，怕他作甚？副总领主一世英名，岂能容许玷污……”
她看见身边的东侯逸轻轻扫了她一眼，却没有说什么，以为那是质疑、鄙弃的目光，心里一下凉了半截。
“请公主务必给大家一个交代！”
北辰晖依旧锲而不舍。
玲珑好似受到蛊惑一般，苍白着脸，慢慢从座上站起，一步步走下台阶。腹中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应到了危险，不安地躁动，令她的心头又是阵阵刺痛……
“玲珑……你做什么？快回来！”
东侯逸吃惊地叫住她，脸上现出担忧。
她遽然停在几步之外，更觉心乱如麻，捂住脸伤心哭泣起来。
大厅内外，有多少双怜惜、同情的目光在注视着她？
“我相信你便是了，你何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东侯逸在身后轻叹，不知为何，语意里也有些焦灼，竟是希望她回头之意。
她却哭得愈发不可收拾，烟紫色的长发像一幅光滑的锦缎，在背上和肩头簌簌抖动，娇弱的身子已支撑不下去。
台阶下的虹影忙搀住她，口里一面笑道：“公主当心点……”暗暗把一样小小的物事塞进她手里。
七星芒阵的亮光突然增大，原先只覆盖七八尺见方，顷刻延伸到玲珑脚下，明亮的光柱将她卷入阵中，七道玄光化作利剑一般，准确刺向她的小腹！
“啊——不要！”
她惊慌地哭叫，右手下意识用虹影方才塞进手里的东西向前一挡。同时还有一连串金石之声响过，那七八道玄光即时被反射回去，一柄晶光璀璨的水晶短剑掉落地上。
——虹影暗中递给她的，原来是一面仅有半个巴掌大的铜镜，恰好能将水晶的光束加以反射。那一柄水晶短剑，却是被东侯逸用真气击落！
而她既已卷入阵中，七星芒阵的威力丝毫不减。石板铺就的大堂地面，接连开出无数朵水晶花，层层涌现，越堆越高……每一片晶莹剔透的花瓣，都像利刃一样尖硬锋利，一下子铺满半个厅堂，令人根本无处落足。其中最大的一株水晶花树，就开在玲珑身后，足有四五丈高，尖矛似的花叶穿透她的衫裙，将她高高举起，牢牢钉在一簇簇花丛中。
厅子里的人都看呆了，完全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
白色纱裙的少女被挂在花枝上，虽然不曾伤害她的身体，却不能有丝毫动弹，容颜惨淡，俨然送上神坛的祭品，衬着背后和脚下朵朵硕大妖娆的水晶花，竟是一幅异常艳丽的图景。
她吓得花容失色，恐惧之下，不顾一切地哭喊：
“不！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我求求你们——我承认，他真的是魔族的血脉！求你们不要用七星阵伤害他……”
她拼命挣扎，绝望的哭泣声在厅堂里回荡，水晶花瓣的尖刺割破她的手腕和脚踝，渗出道道鲜红的血迹……
在场的领主，才是真正震惊了！
一个出身高贵的仙缘族公主，敢于当众在自己夫君面前，承认被异族强□□辱、未婚先孕的事实，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内心里要承受多少愁肠百结的煎熬！
北辰晖慢吞吞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水晶短剑，阴笑道：
“东侯领主，这回可是尊夫人自己亲口承认怀上了魔族的骨肉，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请问副总领主刚才，为何要打落这柄水晶短剑？”
东侯逸只瞥了他一眼，朝旁边的守卫长吩咐几句。
东灵山守卫长好生意外，犹豫片刻，躬身答应：“是，属下这就去看看……领主自己多加小心！”带领一队侍卫匆匆离开大堂。
东侯逸一语不发，步下台阶，来到那株水晶花前，攀住这些尖如利刃的花瓣，一根根用手掰断，将掌心刺得鲜血淋漓，扶着少女从花上下来。
玲珑全身都已脱力，跪倒在他的脚下，低泣道：“对不起……是我一开始在骗你。他的确是那个大魔头的孩子……”
他叹息一声，看着她的眼神只有疼惜和关切：
“到底是一条生命，孩子始终是无辜的。”
身后响起北辰晖比毒蛇还要毒辣的话语：
“副总领主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表示，绝不包庇魔族，无论在公在私，一律一视同仁么？如此大义凛然的慷慨陈词，至今言犹在耳，果然是对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娇妻美人便心软，这出尔反尔的态度，也转变得太快了点吧？”
其实大多数人心底里还是站在东侯逸一边，尤其见到这么清丽脱俗的少女楚楚可怜、惶恐无助的样子，有谁忍心过分苛责？只不过东侯逸方才的确这样发话，北辰晖的诘问也确实无法反驳，都沉默起来。
连南光晓也只嗫嚅一句：“咳咳，这个……”接着便不知说什么好，
东侯逸转过身，冷静道：“那么依北辰之见，我应该怎么处理？”
北辰晖悠然把弄手里的水晶剑，大言不惭道：“要说这件事，东侯领主也是被蒙在鼓里，算不得错。你只需现在大家面前，亲手把这柄短剑刺入公主的腹中，便可铲除魔种，以绝后患。水晶剑只斩妖邪，不取人性命，公主是仙人族的后裔，更不会受到丝毫损伤，东侯领主也可表明自己公正无私、与魔道势不两立的立场，照旧受到各位领主的尊敬和拥戴，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一提议既出，议事厅里少不得又是一轮骚动。平心而论，不少处事严谨的人都抱持类似的想法：既无损东灵山的威名，又不至伤害仙缘族公主，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再完美不过。至于那个尚未出生的魔种，本就不应降生世上……所有的目光不期然望向东侯逸，等待他的回应。
东灵山领主一贯严肃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单手一抓，隔空将那柄水晶剑夺了过来，卓然凝立阶前。
北辰晖袖手冷笑，就看他这一剑是否刺得下去？
玲珑垂首跪在地上，低声啜泣，再也无颜乞求他的宽恕……
东侯逸右手擎着短剑，环顾厅上众人，沉声说道：“我身为灵剑之盟的副总领主，确实只顾私情，有违盟规教义。待这场决战过后，我自会上中灵山，亲自向风总领主请罪，一切悉从裁决。这一刀今日暂且记下，就当我是代玲珑接受处罚！”
话音刚落，他举起短剑，狠狠扎上左臂，右掌再用力一拍，水晶剑直没入剑柄！
千百人齐声惊呼，眼见他居然没有运用真气护体，任由剑刃刺穿上臂，鲜血迅速濡湿灰色的衣袖，无不瞠目结舌。
铺满一地的水晶花丛，也神奇地萎谢，消失，光芒黯淡，转眼化成七颗晶亮的水晶石，静静散落阶下。
玲珑忍不住伏地大哭，又羞又悔，“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是我对不起你，还要你……为我受过？”
一片静谧之中，又是北辰晖讥讽的声音：
“东侯领主刺伤自己的手臂算什么意思？那个魔族的孽种依然留在世上，总有一天要出世。你袒护魔道，根本没有资格担任副总领主一职！要么亲手消灭这个妖孽，要么立即引咎退位，你自己选择其一罢！”
听到这话，分明是□□裸的逼宫之意，几十位领主同时哗然！
独步山领主辛无间实在忍无可忍，一声怒喝：
“北辰晖，别以为东侯领主不与你计较，便可以大放阙词！你费尽心思，百般刁难，原来是为了逼迫副总领主退位来着？果然狼子野心，其心可诛。我告诉你，就算东侯领主有一万个不对，我也只拥戴他做副总领主，不必说还要等风总领主的命令，几时轮到你发话？”
站在厅门、许久未曾开声的乔西也义愤填膺，正色道：“北辰你处处与东侯二哥作对，不能不令人怀疑你的企图！你要是趁机想把东侯二哥拉下马，也要问问这里有多少人答应？”
北辰晖朝她撇撇嘴，轻蔑道：“乔领主，令姐私通魔族，这事还没有完。你假公徇私，缉敌不力，也有公然渎职的嫌疑，同样没有资格担任领主，我劝你不如现在就交出灵剑！”
“你！”乔西生生被噎得无话可说，双手气愤地发颤。
于是有更多人纷纷指着北辰晖激烈谩骂，有人高声质疑，当然也有人转而替他说话，例如凤鸣山的领主凤天鸣便随之附和：
“我也觉得东侯领主应该给大伙一个解释，总不能这么敷衍了事。如此正邪不分，实在令人难以信服……”
旁边的穿龙山领主简方豪当场冒火，将袖子挽起老高，“呸呸，放狗屁！我姓简的就只认东侯副总领主一个，有哪个不服，来来，先跟老子大战三百回合！他奶奶的，人家夫妻之间多大的事，谁知道那七星阵里捣了什么鬼？堂堂一个副总领主，你说让位便让位了？”
“来便来！事实就是事实，道理难道不是这样？你以为仗着手里这把灵剑，当真怕你不成……”
“我偏说不是事实，那叫污蔑！”
……
辛无间和简方豪均是东侯逸平日较为倚重的得力干将，又是排名在前的领主中颇有名头的，自然带动大片支持者加入争论。
大厅里即时乱了套，分成两边互相叫骂，越吵越凶。
东侯逸伸掌一拍桌案，大喝一声：
“通通给我住嘴！谁再喧哗，即刻从这里押出去！”
一张坚硬无比的黑檀木方案，立马被他击塌半边，木块纷飞！
他的左臂依旧鲜血流淌，立在阶上，一对锋锐的眸子这么往下一扫，满堂立时静穆。
“我方才已经说过，等到这场决战过后，我自会亲自向风总领主请罪。在此之前，有谁不听从指令，擅自行动，视同藐视盟规，以军法论处！北辰领主，你还有什么意见？”
北辰晖被他的威势所震，目光闪烁不定，嘴巴动了动，始终没说什么，神色间却有些犹疑……
议事厅外忽然人声鼎沸，隐隐还有兵器打斗的声音。一名浑身是血的东灵山守卫兵进殿禀报：
“领主！凤鸾山的领主萧无涯带领两万人马，跟我们的人在山下冲突起来了，伤了不少弟兄……”
——凤鸾山的猎神剑，在灵剑谱上排名第12位，领主萧无涯也是总领主风舞阳的传令使，专责传递风舞阳的重要指令。
众人尚未弄清楚状况，一队人马冲入大厅，为首的正是凤鸾山领主萧无涯，神气活现举起手里的玉质令牌，高声道：
“传风总领主谕令：东侯逸，你身为灵剑之盟的副总领主，除恶不力，置盟规于不顾，串通魔军，放纵奸邪，从即日起，罢黜东灵山领主之位，灵剑空寻立即上缴。由北灵山领主北辰晖暂代副总领主一职，所有人等必须听从调遣，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