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17章 破茧（二）（1 / 1）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骂什么污言秽语的都有：
“他奶奶的，大胆妖人，你也太狂妄了，还把不把人放在眼里？”
“少在那里卿卿我我，速速滚下来受死！”
“不如让老子一刀剁了你，送你们两个到亡魂之河再亲热个够吧！哈哈……”
……
这些江湖豪客本就率性鲁直，不少老成持重的江湖名宿也不禁皱起眉头。
雪晨羞郝地躲在江十四郎怀里，眼波含醉，“别这样，好多人都在看着呢……”
“怕什么？你也说过，男女之间倾心相恋，是天底下最平常不过的事情，又不是见不得人的罪过。由他们看去，说不定嘴上骂得凶，心里不知有多妒忌——我就是要天下人都知道，我江十四郎爱的只有乔雪晨一个人，此生绝无后悔！何必在意世人的眼光？”
他毫无顾忌地睥睨脚下，自有一种洒脱不羁的豪迈与清狂。
雪晨已幸福得快要晕眩！她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仿佛一睁开眼睛，这梦境随时都会被打碎……
人群一阵骚动，率先走出四位气度不凡、满脸劲烈之气的精壮汉子，正是在中州黑白两道赫赫有名的“鹰连十二堡”十大当家中的四位当家，也是在半个月前被江十四郎上门挑战，一次击败当时留在总舵的六位堡主，剩下的第二、三、七、八四大堡主，自是大感不忿，打定主意要在今日的东灵山上挽回面子。
当中的二堡主指着山上喝骂：“江十四郎，战书是你自己亲手下的，就应该堂堂正正地出来应战。我们鹰连十二堡也算薄有虚名，且让我们兄弟几个来打头阵，大伙儿都见识一下所谓魔族妖人的本事！”
一头说着，迫不及待亮出兵器。周围有不少人就等着瞧热闹的，巴不得快点打起来，齐齐拍手叫好。
江十四郎瞥眼山下群情耸动，对雪晨笑道：“这些人实在讨厌，偏要破坏我们的兴致！看来不让他们尝点苦头，定会在这里聒噪个没完。”
雪晨举手掩住他的话语，“你答应了我，以后不会随便出手伤人。”
“是的，我答应过你，一定不会食言。我只是稍微教训他们几下，让这些自以为是的正派人士也知道天外有天。”
“可是……这么多人都在这里，你总不可能把他们全部打败，真的天下第一？”雪晨不无担忧。
江十四郎朗声大笑：“谁是天下第一，与我们有什么相干？我真正在乎的，就只你一个！”
他在雪晨唇上又亲了一下，一手抱起她飞到最近的一棵大树枝头，放她安坐在粗大的枝桠上：
“放心，我会掌握分寸的，你在这里看热闹好了。等我把这些碍事的人都打发走，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搅我们！”
他依依不舍地抱紧、放开她。雪晨羞红了面庞，坐在大树上，看着江十四郎扬起纯白的羽翼，像一朵轻云飞下山崖。
如同卷起一阵浩荡的清风，掠过的草木、林端尽皆弯折，山脚下飞沙走石，狂风激啸——场中的四位堡主顿觉眼前发花，扑面而来的罡气刮得脸上生疼，慌忙攥紧兵器，各自凝神备战。
众人见这魔族青年来势如此凶猛，纷纷往四面退开，空出中央一大块场地。
滚滚风沙之中，白影甫至上方，一股劲疾无比的力道怒卷直扫！四位堡主心下大惊，还好久经阵仗，一声叱喝，同时发招顶住攻击，方不致于阵脚大乱。
群雄但见四人围住中间一抹白色的人影，杀气腾腾，进退有度，少不得要助长一下己方的威风，大声呐喊助威。
只有场中的四位堡主才是有苦说不出：
对方的攻势不但来路诡异，甚至看不清使用的兵器。那一对伸张的羽翼宛如铁翼一般，每一次展开，锐急的气流便像刀割似的，似能把吸入的空气都割裂！更可怕的是，对方好像还没有施展全力，仅仅随意交手，已令四人难以招架。
这样勉强接下几招，四人的步法立呈散乱之相。围在阵中的人影陡然一声清啸，迅如闪电疾扑下来，无形的压迫力量几欲令人窒息。
四位堡主只来得及看到头顶一片暗影，脑袋一昏，手上的兵器不知怎么便甩到半空。身体被重重撞落地上，半天爬不起身，神情灰败。
——不过短短两三个照面，黑白两道名头响当当的鹰连十二堡四大当家，便已输得如此狼狈，一败涂地！
此时呐喊助威的声音尚未收住，戛然而止，尤为尴尬。
江十四郎负手落在地上，悠然抖动身上的翎羽，轻蔑道：“各位既然想要教训我们魔族，也要找几个拿得出手的人上来，就凭几位堡主大人这样的本事，难道正派中真的没人了？”
相比起未出茧之前，他自觉功力和修为又深了几层，心中更感宽慰。
方才出头说话、与雪晨交涉过的江北藏月楼楼主岳青竹，神色凝重，缓步走出，对江十四郎拱拱手。
“阁下年纪轻轻，果然功夫非同小可，教人佩服！不知阁下是否还记得，当日也曾经亲临本楼，与岳某人定下决战的时间和地点？今日有幸重会东灵山，在这么多江湖同道面前，愿与阁下再续约战，尚请指教。”
这岳青竹身为一派宗师，对一个比自己足足年轻了一辈有余的无名小卒说出这等话，已算十分给面子。
江十四郎也不客气，淡淡回道：“随便。我的确是下了战书，谁愿战就战，在哪儿打都是一样。”
藏月楼主神态自若，自袖底抽出一根乌光闪闪的黑铁萧，掣在掌中。
“如此，岳某献丑了。既然是在东侯领主的领地，杀戮太重未免有些不敬，在下先奉上一曲《平岚秋月》，以供诸位欣赏。”
他将铁萧横于唇畔，衣袂当风，呜呜吹奏起来。
众人皆知铁萧乃是藏月楼主的成名武器，向以杀人无形著称。而岳青竹本人，看似一派仙风道骨，其实性情冷僻孤介，尤其擅长融深湛的内功于箫声之中，令人防无可防。执掌藏月楼十几年间，不知有多少穷凶极恶之徒，栽在这一杆铁萧之下——由他来出头教训魔教妖人，自然再合适不过。许多自认功力不够的人赶紧凝神闭气，生怕被殃及。
曲声初始平缓悠扬，渐渐转为急迫激昂，继而激起风声飒飒，天空铅云低垂，云雾翻腾，越压越低，似有惊雷滚滚而来，一股浓浓的杀气充塞于天地之间！
江十四郎身上的衣袍和那一双白帆似的羽翼，都被吹得啪啪作响，忽地举翅一振，尖啸的气旋锐如风刃一般，直挡回去，真气流窜，竟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回旋的气场。
箫声瞬间变得异常刺耳，音调节节拔高。岳青竹脸色煞白，衣袖不停随风抖动。
反观江十四郎，依旧迎风屹立，倏然仰天长啸，同样越拔越高，盖住尖利的箫音，竟有激荡风云的气势！
眼见岳青竹明显处于下风，在场诸人无不相顾骇然。
便在此时，人群后面响起一声苍劲的怒咤：
“魔教狂徒如此猖狂，居然视天下英豪如无物！自古邪不压正，任尔如何嚣张，且待老夫将你打回原形！”
纵使人声鼎沸，这一声叱喝大义凛然，气沉丹田，仍然清清楚楚传入每个人耳膜——
一个须发皆白、气派威严的老者大步迈出，乃是江湖上极受尊崇的前辈名宿之一、蓝江圣水教教主叶宏灯，也是中部十四州重镇白云城主白雁迟的多年至交，曾在“魔蝶岭之围”中受邀参与镇压500年前的大魔物。
喝声未止，右手一扬，两只金光灿烂的日月双环夺目飞出。
“日月双环”，被誉为蓝江圣水教的镇教之宝，传说因吸收日月精华的灵气，具有镇邪去恶、令各种妖物邪灵现形的功能。这时红日当空而照，映得那两只大小如项圈的金环，霞光流转，迅即凝聚成透亮的光柱，一路飞旋至江十四郎头顶，将方圆数丈之地都罩在环下。
这等于是两大掌门联手对付一个魔族小辈。虽有极少数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厚道，大多数群雄因憎恨这魔族青年过于嚣张，并不以为耻。
许多人都听说过，伏魔岛的天茧人最忌讳强光照射，犹记得当日江十四郎被玄光镜克制的情景，至今印象深刻。见那一对日月金环灵气四溢，力道沉雄，嗤嗤飞转着当头盖下，显然蕴含了极深厚的功力，忍不住又要拍掌喝彩。
树顶上传来低低的娇呼。
光圈中的江十四郎猛然拔身飞起，速度如此之快！铺展的双翼之间隐现银丝微闪，两只金环便被什么东西牢牢套住，顺势一甩，即刻掉转方向——力量无可宣泄，双双撞在一起，“砰”的一声，同时撞成碎片，散落成无数细小的银砂。
仍在吹奏乐曲的藏月楼主再支撑不下去，浑身剧震，箫声穿云裂石，俨如震碎最后一个音符，“噗”的喷出大口鲜血，染红了乌黑的铁萧……
门中弟子忙上前扶住岳青竹，乱哄哄退下。
叶宏灯脸色发黑，一撩衣袍正打算亲自上阵，可是连镇教的日月双环都被毁去，却拿什么与对方交手？登时愣在当场。
江十四郎尚未落地，掠过近旁的山崖，从岩石上撷下一朵盛开的野花，飞回雪晨身边，与她并肩坐在枝头，将小花轻轻插在乌黑的云鬓，揽住她的纤腰，满眼尽是脉脉柔情，仿佛刚才的对战，不过是一场用来消遣的游戏。
“别为我担心。大丈夫光明磊落，问心无愧，怕什么宝器灵物？我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魔族精灵，再也不会害怕阳光照射。”
雪晨眼里闪着泪花，随即破涕为笑——她方才的确太过紧张，差点为之失态。
脚下的群雄就像炸开了锅，各色反应兼俱：愤怒鄙夷有之，高声辱骂有之，怪叫起哄者有之……既震慑于江十四郎出神入化的武功，尤其不满他目中无人的狂傲态度，还有不少人跟着鼓噪：
“跟魔族客气什么？大家一块动手，不信制服不了这个妖人！”
若不是刚刚有三大门派的掌门接连受挫，只怕真会一拥而上，恨不得把人踩个稀烂。
人群中的萧然山领主裴慕舟、白朗山领主方若鸿，以及排名第27位的却邪剑主人，三位领主同时拔剑出鞘。
“江十四郎，上两次被你侥幸逃脱，今日居然还敢到东灵山来撒野！我们灵剑之盟若然放过你，岂不是叫天下人齿冷？”
说话的正是数次参与抓捕江十四郎未得的裴慕舟。因为大部分领主尚聚集在东君殿里，等待魔首冥风午时赴约，只有少部分在这边观战。在场的领主当中，裴慕舟算是排名较高的，仗着人多势众，气势汹汹上来骂阵。
想起当日拗断手指的耻辱，江十四郎指着下面的裴慕舟对雪晨道：“这人刚才对你实在无礼，我要让他们付出一点代价！你在这里等我。”
“嗯……别太张扬了，早点回来。”
雪晨帮他整好微乱的衣衫，应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倒像送丈夫出远门的小妻子，脸上浮起一片红云。
江十四郎纵声大笑，心中欢畅莫名。众人眼前一晃，人已再度飞回场中，背着手叹气摇头：
“败军之将，也敢言勇？看来你们灵剑之盟，果然是人才越来越凋零了，像几位领主这样的人物，如今也好意思挂着108座灵山的招牌，在江湖上混！”
他指的是半个月前，排名第18位的方若鸿、第27位的却邪剑，都曾败在他的手下，现下却不顾廉耻，企图围攻。方若鸿与那却邪剑领主，耳根都在发烫。
江十四郎傲然扫视一圈，面对周围上千群雄，顿有一股豪情勃发，扬声道：
“还有谁是来决斗的，这就一块上吧！省得一个个动手，大家都麻烦。”
最先按捺不住的平南皇甫世家二公子，提起一杆钩镰枪抢先出阵，“妖人！你上次跟家兄的比试，不知使什么妖法赢了一场？我今日就来替本门讨回公道！”
潜龙岭的星云双城、中都沉剑山庄、北漠山风影派等弟子，也纷纷抄起兵器。
三位领主对望一眼，三柄神光湛然的灵剑划空而至——
一把在灵剑谱上排名第17的步影剑，一把排名18位的悬虹剑，还有一把是以“去邪震恶，邪灵却步”著称的却邪剑。灵剑一旦出手，威力不容小觑，火辣热烈的阳光亦被掩映，剑光结成的光网，令人莫敢逼视。
“不愧是传承九百年的灵剑，可惜并非人人都配得上！”江十四郎由衷赞道，身形遽然飞掠，袖里的天茧蚕丝闪电迎上。
这一场围斗，真教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一边是三位领主和十七大门派的弟子各展绝技，气势如虹，走马灯似地围攻一个魔族的天茧人。灵剑的光芒不断暴涨，融合了各种兵器的杀气，布下无形的结界，层层收紧；
另一边是江十四郎以一敌众，白色的身影倏忽如风，挥洒自如，游斗在众多高手之中，依旧从容有余，丝毫不显得忙乱。
尤其是他有一对可以随时飞翔的翅膀，还有那诡异莫测的透明蚕丝——许多人至今才知道他使的是何种武器，既看不清从何而来，也弄不清从哪里袭至，几圈下来，便有好几个名门弟子莫名其妙被甩出战圈。
上千群豪看得热血沸腾，喊声如雷，不停替己方打气、助阵。
战至最激烈关头，灵剑的光芒铺张到极致，裴慕舟忽然一声大喝：
“破邪！”
炫亮的剑光顷刻炸开，暴卷的气浪冲霄而起，仿佛能把裹挟其中的一切统统绞成碎片！
想不到困在阵中的白影也跟着一飞冲天，倒比剑光的来势还要快，转眼到了众人上方，半空传来豪放的笑声：
“各位还是回去多练几年，我就不陪诸位玩了！”
平展的双翅划过低空，搅动起旋风般的气流，如狂龙怒扫，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过后，十几名各派高手全部摔出圈外！
场外群雄惊骇之下，赫然发现：那冲击的旋风还在扩大，飞沙走石，直荡入人群，更闹了个手忙脚乱，四散躲避。
银丝接连晃动，将三位领主连人带剑扔到几丈远，三把灵剑摇曳耀眼的寒芒，“哐啷啷”掉在地上——
其中的萧然山领主裴慕舟，伤势最为严重，捧着摔断的左手臂骨，痛呼不已。
江十四郎好整以暇落在他的对面，收起宽大的羽翼和蚕丝，惋惜道：“裴领主，我说得不错吧？灵剑之盟真是大不如前了，不要说勉强能充充场面的角色还剩下几个，就连我江十四郎看得上眼的人物，也少之又少。啧啧，难道我发出这么多份战书，今日值得我放手一战的对手，果然一个都没有？”
他遗憾地感叹，竟有一种难以掩饰的失落。
在场千余人回过神来，包伤的包伤，忙着捡起兵器、各自收拾残局……余下人等个个面目无光，当真再无一个敢轻易上前！
江十四郎微微一笑，轻振翎羽，正待转身飞去。
风声中，忽然传来冷冷的话语：
“阁下既然给排名前三十位的领主都下了战书，为何独独没有向我们四季灵山挑战？莫非真的以为连我们也不配做阁下的对手，还是当四季灵山不存在了？”
说话声近在耳旁，又好似远在天际。一阵阵旖旎的春风扑面而来，如同融化冰雪的暖流弥漫在山下，带着青草和鲜花的芬芳，瞬间吹到身前，占据了你的呼吸，温柔又强势地包裹着你……
入夏时节，怎么还会有春风？
如此熟悉、温暖的气息！
有人恍然惊呼：“是春灵山剑法！春城领主的‘春风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