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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第16章 前夜(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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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脚步声在寂静中远去,易逐尘笑着摇摇头,好像真的没有看见墙角那只小狐狸,在书柜间轻手轻脚地钻来钻去。

“魅影,你要是找那只魔茧,动作小心点,别弄乱了我的东西。”

他不动声色凝目杯子里的茶水,淡然说道。

那小狐狸的尖爪下攥着一枚雀卵大的白色茧子,赶紧收在身后,摇头摆尾,哀哀叫了几声,像是哀求,又似在撒娇。

坐在案边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它一眼,低头拂去衣袂上的尘埃:

“告诉江十四郎,我之所以这么惩罚他,也是为了维护军中的铁律。否则的话,人人都像他这般不听使唤,公然背叛魔族,魔王岛的威严何在?以后记得走远点,别让我再见到他们!”

小狐狸大喜过望,嘴里衔住那枚魔茧,飞快跃出窗外。

直到周围再也没有一点声响,停了一会儿,屋子里的人站起身来,随手从书柜里取出一卷画轴,摊在桌面上,开始研墨作画。

雪白的画纸上,用工笔渐渐勾勒出一个秀美端庄的女子,眉目温婉如水,正在小舟里弹奏古筝,依旧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他侧头端详了片刻,提起笔尖,想要加上一些细致的背景。不知为何,踌躇许久,竟无从落笔,只得一声轻微的叹息:

“唉……昼日复昼日,相知莫相思。怜君无限意,岂订白头盟……这样也罢,她终于遇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恍惚忆起几个时辰之前,画里的人曾经这样问他:“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回来找我?”

他至今无法回答,唯有低声问自己:

“是啊……我为什么要回来找你?也许在那年的雪夜,我就不该去看你……”

他怅然搁下笔墨,收起画轴,百无聊赖转了几圈。听见外面东灵山守卫兵走动的声音,忍不住高喊:

“来人!”

门外的仆役说好听点,是随时候命等待他的召唤,其实是昼夜不间断地监视,哪敢怠慢,只好恭恭敬敬推门进来。

“请问易公子,有何吩咐?”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现在想吃靖安城里最出名的八宝鸭、香酥银丝鱼、红薰菜,还有集美斋的芙蓉饼、云片糕,要新鲜刚做出来的……另外再捎上一瓶五柳山庄特产的白兰汁,若是用冰镇的就更好了,没问题吧?”

他悠闲地倚在窗边,那种架势,好像天大的要求,都似赏脸恩赐一般。

进来的人脸都有些绿了:这样贴身的严密监守,原本是为了防范目标有所异动的,半夜三更,真把这里当成酒楼菜馆不成?!要不是自家主人早有吩咐,务必尽量满足客房里“贵宾”的要求,谁愿意侍候这种大爷!

“这个……小人这就去请示领主,一定尽快帮易公子置办。”

“哎唷,东侯领主实在太周到了!这点小事,还要叨扰你们的领主大人,晚生简直受宠若惊,不胜惶恐,正打算留在这里多住几天,好好享受一下东灵山的贵宾级礼遇,哈哈!”

那个人施施然端起桌上的茶碗,肆无忌惮地笑言。

“是,应该的,应该的……易公子满意就好。”

仆从翻着白眼,干笑地退出房间。

只剩下屋子里的人好整以暇换了个姿势,轻轻吹散水面的茶叶,惬意地自言自语:

“看来住在这里还不错嘛,山珍海味,美酒佳肴,随时奉上,还有这么多守卫,日夜随行伺候……我要是不把他们好好折腾一番,岂不是辜负了主人的热情招待?”

****

南光晓刚刚转过东君殿外的长廊,没提防魅影从路边的花丛里跳出来,拦住他的去路。

“喂,先别走,我有事找你!”

南光晓吓一大跳,气恼地打量她:

“干什么?又是你这只人不像人的小狐狸精,又想找什么茬?哼,刚才差点被你咬一口!”

“你这叫活该!谁叫你敢跟我们家主人较劲,这不是自己找死么?”魅影一点不饶人,故意挖苦。

“你说谁活该?你们顶头那位,我是打不过。可你刚才那一下,叫做偷袭!”南光晓气呼呼地反驳。

魅影也无心与他斗嘴,忙道:

“好了好了,算我刚才冒犯,这样可以了吧?你不至于这么小气吧?我是来请你去救我的一位朋友……”

南光晓立马端起架子,拖长语调:“噢——原来有事情才想起来求我。我为什么要帮你们?你那朋友肯定也是魔族的!”

魅影一脸郑重:“是魔族没错。不过……你要是不救他,一定会后悔的。因为他就是——你未来的亲姐夫!”

“啊?!”

“我没骗你啊!我问你,你是不是想把乔领主娶回家去?乔领主的亲姐姐、乔大小姐喜欢的人,将来是不是乔领主的亲姐夫?那算不算你未来的姐夫?”

“哦……”

“你想想看,你要是现在危难关头救了乔大小姐的心上人,将来乔姑娘该有多感激你!你想娶乔领主,是不是又多了几分希望?”

她一口气说出一大串,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十分正经地看着南光晓。

“这个么?”

南光晓摸摸自己的下巴,越想越觉得很有道理,居然忽略了为何魅影前来找他,却不去直接找乔西帮忙的问题。

“也对啊,说不定她还会对我增加好感……好吧,我就看在乔姑娘的份上,帮你们这一次。咳咳,我可不是为了讨好……那个乔姑娘,谁叫我天生宅心仁厚,一副乐于助人的侠义心肠……”

“别废话了!快走吧!”

魅影一把拉起他,飞奔向后山。

*****

雪晨守着江十四郎整整大半夜,眼看他奄奄一息的样子,都不知哭了多少回。正在焦虑又伤心,听到洞外一阵脚步声,魅影带着南光晓匆匆跑进来。

“雪晨姐姐,我拿到那颗魔茧了!十四郎终于有救了!”

魅影一面大喊,兴奋地扬起手里一枚小小的白色茧子。

南光晓一见到地上的江十四郎,便脱口而出:

“哗,好恶心!这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就是你的朋友?这也死得太惨了吧,岂止是死无全尸,简直连一块好的皮肉都没剩下!”

“别胡说,他明明没有死,不懂就不要乱讲嘛!”

魅影生怕雪晨会伤心,拼命朝他打眼色。

南光晓偏偏一点没会意,大呼小叫道:“死不死有什么区别?都成这样了,也就是半死人一个。我说你们魔族的人,该不会死了之后都这模样吧?那你们也别白忙了,趁早埋了省心!”

雪晨捂住脸嘤嘤哭泣起来。

魅影急得直跺脚,“你这人真是,怎么说话的?我请你是来帮忙的,可不是叫你阴阳怪气地泼冷水!”

南光晓自知失言,讪讪道:“对不起……乔姑娘,是我说错话了,你别介意……可惜我又不会医术,想帮也帮不上忙,恐怕这次救不了姐夫……”

他在路上也隐约听过事情的一鳞半爪,对于这位乔大小姐颇感同情。

魅影赶紧截住他:“又不用你来医治!魔茧我们已经找到了,只需要借助你的功力,帮助他回到魔茧里修炼就可以了。”

回过头安慰雪晨:“雪晨姐姐,你别担心。十四郎他不同于普通人,只要有了这件东西,接下来就好办多了……姐姐你先到外面等我们,要留意有没有其他人靠近这里。”

“嗯。”

雪晨抹着眼泪,低头走出洞外。

身后的南光晓对着江十四郎左看右看,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压低嗓门悄悄问:

“哎,你说这个人……真的是乔姑娘姐夫吗?想当初在夺翠楼,我还以为乔姑娘的未来姐夫,会是你们那位刚刚跟我在房间里喝过酒的易公子呢……”

“嘘!你少说两句行不行?”魅影低声呵斥。

……

雪晨独自坐在洞口,远远望见东君殿里一片灯火通明,还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和说话声,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又打湿了衣襟。

她也说不上自己为何会这样伤感?按道理说,魔茧和帮手的人已经齐备,江十四郎总算有了一线生机,所有的事情都在向着不太坏的方向发展……

耳边不断传来山洞里那两个人的细声碎语:

“……我告诉你,你要把真气贯注到茧子里去,让它吸收,然后运力,千万别放手……”

……

“快点,再加把劲呀!哟,你到底行不行啊?真气怎么这么弱?就凭你这功力,还敢称自己排名第九位,早知道我就去找乔领主了!”

……

“拜托!你别总是吵着我好不好?我已经运足八成功力了……你以为我不用费力气啊?再说,连你们那位易公子,刚才还称赞我功力深厚,造诣非凡……”

“少吹牛了!你再不快点,人都要断气了……”

……

雪晨仰望头顶的天穹,只能一遍遍向上苍祈祷——

正如三年以来,她也是这样虔诚地祈求,祈求命运之神的轨道,再一次连接起她和那个人的一生……虽然她终于等到了这个结果,却从来没有想到会有现在的结局。而究竟哪一个结局,才是她最初所希冀的呢?雪晨终其一辈子的时间,都将为之迷惘……

在雷武王朝二十年六月初一来临之前,五月二十九日这个最为漫长的黑夜即将结束之际,乔雪晨和江十四郎,仍然无法看清他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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