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十章 白羽（一）（1 / 1）
洞穴里还是那么黑。
江十四郎半跪在角落里一堆破碎的茧壳中，用手紧紧抱住头，痛苦地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雪晨不顾满地污水和泥渍，飞奔到他身边，“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我回不到魔茧里去了，也没有办法提升自己的真气……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我以后都……恢复不了？”
他的神情灰败，嘴唇发颤，惶恐之极。
雪晨虽不明白他何以如此绝望，也忍不住替他难过：“你先别着急……也许以后慢慢会好。”
魅影悄悄提醒她：“雪晨姐姐，天茧人只有回到魔茧里修炼，才能提升自己的力量。否则……就是失败的半成品，没有任何使用价值了。”
雪晨不以为然地截住：“什么叫没有价值？难道他的一生，只是为了杀戮和决斗而存在？人生在世，就算没有武功，一样可以活得好好的，像我也不会修炼功夫，难道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姐姐！唯有强者才有生存下去的权利，不够强的人，就只能等待被别人打倒、吃掉的命运——这是我们魔族的生存法则，从师尊天谴老人，到每一个最低等的妖灵，都是这样认为的。总之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一个失去力量的天茧人，沦落到其他魔族手里任人宰割，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少女理直气壮地反驳。
“不要再说了！”江十四郎蓦然打断她们，悲愤的眼神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两个女人都安静下来。
雪晨的眼里含着泪花，“我怎么会不明白？对于生长在这种环境下的你来说，想要好好活下去，同样需要足够的勇气……我只是希望，即使所有人都故意歧视、忽略你的时候，你也不要随便轻视、糟蹋自己，更不应该放弃——你并不是为了别人，或者哪个组织而生存在这世上，你应该为了自己而活着啊！”
“为自己而活着……”他木然重复这句话，有片刻迷茫。
“没错。”雪晨的目光更加温柔：“不管当初是谁，为了什么目的制造你……今天的你，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感情和灵魂的人，绝不是谁的杀人工具，被人操纵的傀儡！你也有自己的快乐和追求，为什么一定要放弃那些明明可以得到的幸福，偏偏把自己藏在一个虚假的空壳里不敢出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是担心受到欺骗和伤害么？那么我告诉你——如果有一天当你遭遇不幸的话，并非每一个人都对你无动于衷，这世间至少还有一个人会为你难过、伤心，一辈子在心里记挂着你……”
她的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浸润了雪白的娇容，像是要把这些埋藏已久的话，全部倾倒出来。
江十四郎却似恍然醒悟一般，使劲推开她——
“你走开！我不要你故意说些好听的话来可怜我！我们这些卑贱的天茧人，就是为别人而存在的工具，你又何必摆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非要跟我在一起？”
他不知是对自己生气，还是在发泄不满，冲着雪晨大吼：
“你们这些尊贵的千金小姐懂得什么？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你能为了我抛下自己挚爱的亲人？你能忍受种种蔑视和羞辱吗？你能经得住那些颠沛流离的苦么？别的不说，光是这污秽肮脏的山洞，你就觉得受不了吧？你不是已经在心里无数次地鄙弃、厌恶这个地方，生怕弄脏了自己高贵的身躯，早盼着有一日离得远远的，再也不用回来！哈哈，你要是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愿意陪我一辈子，你先告诉我，你打算怎样陪着我在这山洞里住上哪怕只有一个月？”
他的语气充满讥诮和愤懑，还有一种压抑的绝望——雪晨被深深地刺痛了！不是因为他对她的故意轻慢、刻薄，而是他对自己毫不留情的决绝态度。
“你又何必说这些伤人的话来伤害自己？你纵然不相信我……你敢说，你是真的宁愿继续现在这种任人驱使、毫无尊严的生活，绝无怨言？你总是想让我离开你——你其实是在关心、顾及我的感受，生怕将来我会后悔，为了你耽误自己的终身吧？这就表明，你并非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对我没有半点情意。你心里面，至少还是在乎我……”
她低叹口气，自泪水里绽出凄艳的笑容，分外柔声道：
“至于你问我，打算怎样陪你住在这洞穴里，也不是特别难做到的事情……比如说，我们可以先把这里里外外彻底收拾打扫一遍，再折些树枝、枯叶回来，装饰一下；地上也可以铺上平整的石块和皮毛。还有你摘给我的仙灵果，我猜要是在火山岩上烤一会儿，要么捣烂烘干，应该可以做成很不错的鲜果酱，或者用来沏茶，味道也不会太差……你看，所有的问题都可以想办法解决，只看你有没有勇气去改变？等到将来，我还可以带你去见我的爹娘，亲口告诉他们：你就是我一辈子愿意托付终身的人，虽然出身异族，一样不逊色于那些优秀的世家子弟。他们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总有一天会接受你，为我们祝福……那时候，我们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盖一间和那天的山里一样的小木屋，种一方菜畦，几棵果树。我天天给你洗衣，做饭，做很多好吃的菜肴，再也不用理会江湖上的纷争和厮杀，你说这样是不是很好？”
江十四郎已经整个愣住。他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可以摆脱伏魔岛控制，独自远走高飞的生活，只想纵声大笑。
“天啊！你……你这个女人，是不是疯了？你要我脱离魔族，跟你归隐江湖？你知不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天真可笑！一日为魔族，终生都是魔道中人；即使死了，灵魂也要归于魔界之王的统治。而对于伏魔岛的叛逆者，面临的将是世间最残酷严厉的惩罚，他的下场只会比死亡更凄惨百倍。你只怕……连想都无法想象！”
“不，我能理解！我全都明白……”雪晨急切接道：“正如在我们人间，私通魔族，也是罪无可恕的罪名。可是我始终觉得：一个人的出身无法选择，他还可以选择改变自己的生存方式。只要你从此懂得珍惜自己，不再甘心为虎作伥，做别人手中的棋子，你一样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未来……最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重新开始？”
她的目光充满期盼，却令江十四郎惊跳起来，畏惧地连连后退，是在躲避什么他一直不敢面对的事实？
“不要！你别这么说……你错了，你真的错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是我欺骗了你，我根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也不值得你为我做那么多。”
“你没有骗我，你骗的只是你自己！我倾慕的人，他是个勇于承担的男子汉，为什么对我们的感情这么没信心？你究竟想逃避什么？你要相信这世间有一种爱的力量，可以创造奇迹。”
“从来没有你相信的无往不利、纯粹美好的真爱！这都是逢场作戏，都是假的！或者是你心中幻想出来的错觉，那只是一场用虚假和泡沫装饰的梦境……你其实爱上的，是自己的梦。一定要我说实话——你喜欢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
他急迫地冲口而出，山洞里的三个人同时沉默，气氛压抑得像死去一样。
意识到自己失言，江十四郎不自觉加上一句：
“……也许是你幻想中的另一个人。”
雪晨的脸庞一下子失去血色，想也不想，握住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酥胸上。
“你的手好冷，放在这里暖和……”
他的手冰冷而颤抖，她的胸膛好香，好软，好温暖，可以感觉到心脏剧烈地跳动……
江十四郎的血液瞬间全冲向脑门，脸颊涨得通红。
魅影眼角噙着泪花，悄无声息退出洞外。
雪晨紧紧偎在他的胸前，泪如雨下，像是欣喜，又似悲伤，“我曾经一见钟情的人，是不是你，我自己知道。你有没有听见我的心，它在为谁跳动？过去的事情，我们可不可以不要说，也不去想？我只想要，我们的现在和将来……天上的神光已经出现了，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出去看看？”
“我是从魔茧里孵化出来的，跟他们不一样。我们天茧人最怕强光照射，只适宜生活在阴暗里……因为这世间的真实太残酷，唯有永恒不变的黑暗，我才不会恐惧。”
冰凉的指尖就在她的胸怀里，一点一点融化……江十四郎忍不住搂住雪晨，沉迷于她身上属于阳光的味道，汲取她的温软和芬芳……
“去看一看吧！为什么要惧怕和拒绝光明？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多么坦然自在、舒适又温暖！连空气也特别新鲜，天空特别蓝，花开得特别美……”
“好，我听你的，现在就出去。”
他温柔地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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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柱渐渐减弱，收缩……最后变成一线天光，消失在云海中。
天空重新被厚厚的乌云覆盖住，暗蓝而深邃。像有一层巨大的黑纱笼罩过来，伏魔岛的一切又隐没于暗影中，朦胧，阴郁，神秘莫测。
江十四郎、雪晨和魅影坐在江岸边，目睹这天地间叹为观止的奇景，谁也没有说话。
微光中的逝水之川平静如昔，偶尔泛起细小的涟漪。
——一切都犹如陷入沉睡，有谁能看到底下暗涌的潜流？罪恶在黑暗中滋长，夜色掩盖了狰狞的面目……
低垂的天幕下，飞来一道轻灵的白影，掠过枯叶桐的树梢，翩翩落在江面上。
雪晨一见这白影，差点又吃惊得叫起来：
这是一个长着雪白羽翼的女性翼人。年轻苗条的身段，仅仅披了一层薄如轻纱的翎羽。如果不是背上有一对修长翕动的翅膀，绝对可以媲美人间正当妙龄的窈窕少女！那一头垂过臀部的长发，纯白胜雪，衬得她秀丽纤细的面容，更显楚楚动人。
魅影悄悄伏在雪晨身边道：“姐姐，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你都不要出声。”
空气里有一种异样的气氛。
那美丽的翼人在水面飘了几圈，好像漫无目的，悠悠飞到江边的一棵桐树下……五六条粗如儿臂的枯藤就在这时无声无息地伸出，一下子缠住她的四肢和翅膀，朝树上扯去！
可怜的妖灵被吓坏了，拼命在这些仿佛有生命的枯藤下扑腾。可惜她的力量太过弱小，仅仅扭动几下身躯，就被整个悬吊在一人高的空中，四肢都被牢牢地束缚住，柔美的躯体毫无遮掩、强迫伸展开，那一对扑扇的洁白羽翼，呼呼拍打了一阵，无力地垂在身后……
雪晨实在诧异，抬头看看江十四郎，他却尴尬地扭过头，不愿回答。
江水里和树丛中，不知何时钻出十几个人面兽身，或者兽头人形的半兽人。他们的形貌各异，个头都极其魁伟高大，半身披着皮毛，目中闪着炽热的光，向那女性翼人接近。
为首一名身高超过两丈的牛头兽人，第一个抱住虚悬在半空的人体，一手拔起她阻碍办事的修长翅膀，嘴里喘着粗气……
美丽的白色精灵脸上现出凄楚的神色，只是徒劳挣扎几下，便认命地闭上眼睛，任由这些兽人在她身上发泄□□。被紧束的肢体在七八双魔掌下剧烈晃动，扯得那些缚住她的枯藤绷得笔直，格格作响。
期间不断有其他半兽人加入这场欢宴，惹来不少路过的魔兽也驻足观赏，不停地哄笑，取乐，等待下一个轮番上场的机会，情绪异常亢奋。
雪晨与他们隔了几棵树的距离，又是躲在山石后面，并不担心被发觉，已羞得耳根都发烫……
魅影一板一眼地告诉她：“姐姐，在我们魔王岛的魔族中，有不少是女性兽人、翼人和妖灵。与那些终日搏杀、争抢食物和资源的雄性魔族不同，她们的作用就是供其他雄性用来□□，帮助他们满足生理上的需求。所以，每当有一个雄性的魔族向雌性魔族要求交欢时，身为女性是不能拒绝的，必须无条件接受，也不能抱怨，而且随时可以让其他的魔族一起加入。反正这些事情在我们这里都是习以为常，谁也不会有异议。”
“那么，你也……”雪晨好生震惊，可是一想这到底是其他族类的生活习惯，没什么好苛责的，扭捏半天，始终问不出口。
“我当然是属于这一类女性妖灵。不过我还没长大，也没有其他魔族会来找我。将来等我的修炼再深几层，长成跟她们一样漂亮的身体，一定会有不少雄性妖族抢着向我求欢吧？十四郎你说是不是？你会不会也跟我做这种事情？”
她颇为自得地感叹，回眸一笑，自有一股媚态天成。江十四郎横了她一眼，看见身边的雪晨，两个人不知怎地，脸一下子都红了。
魅影还道雪晨是担心，安慰道：“你也不用太害怕，姐姐你虽然在人族中算是个美人，可是按照我们魔族的标准，还是差了点。只要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不会对你有兴趣，放心吧。啊，说到美人，我们女性精灵里面，最近最受欢迎的就是虹影姐姐。虹影姐姐的身材和气质，那才叫吸引人！不知道有多少雄性兽人想要跟她……”
雪晨可不好意思继续谈论类似话题，赶忙打住：
“虹影是谁？是你的朋友吗？”
“虹影姐姐呀，是我们妖族的狼女，修行比我深多了！可惜，她还要执行其他任务，现在不在岛上。”
她漫不经意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