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六章 北辰（三）（1 / 1）
天色渐渐暗下来，北辰晖仍不死心，继续在山林里搜寻。他特意不和乔西等人在一道，也没有带上一个仆从，不知不觉就走进了密林深处。
月上梢头，树林里弥漫着一层乳白色的轻雾，迷离而凄清。远处只有小溪流水潺潺的声音，还有幽怨飘渺的歌声隐隐传来，竟然有不知今夕何夕之感，恍惚置身于梦中。
北辰晖顺着歌声一路寻去，总觉得那声音似乎就在前方，转眼又无端消散，辨不清方向……这样兜兜转转，穿过一层又一层的林木，眼前豁然开朗，已来到一处幽静的小湖边。
月色下是一大片青翠的紫竹林，环绕着正中央那深蓝的小湖。夜风吹过，如烟似缕的雾气，从湖心缓缓腾起；偶尔还有几片竹叶落在如镜子般平滑的水面上，也只微微荡起几圈涟漪，便慢悠悠沉下，更显空灵清静。
然而最吸引北辰晖视线的，却是此时坐在湖边低眉轻唱的女子——
一个不着片缕、正在沐发的美丽女人！
真是一个非常妩媚的女人。她的容貌其实也说不上有多美艳，偏有一股从骨子里、从眼角眉梢流露的冶媚风情，令人无法不为之心动。何况这样一个女人，身上没有穿任何衣服，就这样无拘无束倚在山石旁，借着月光梳洗那一头直垂到腰际的长发。
粼粼的湖水反射满池清辉，映在她雪白丰润、曲线起伏的身躯上，仿佛笼了一层银色的光。她一面慢慢梳理自己的秀发，嘴里轻轻哼唱着，两只纤美的赤足伸入湖中，一下一下撩拨起哗哗的水声，别有一番诱人的韵致……
那高耸饱满的胸部，同样无可挑剔，滑如凝脂的双乳间，还有一抹淡若胭脂的桃红色胎记，像一片刚从枝头吹落的残花——
北辰晖的脑海里轰的一震，顿时闪现出令他一想起就会心头燥热、却从不被人所知的一幕：
也是在一个暮春时节，他第一次上西灵山拜会当时尚未卸任的乔老领主。
由于主人外出未归，他不得不在偏厅里等待，实在等得不耐烦，于是信步逛到后山的一座庭院里。
也是这样淙淙的流水声，一样清澈的碧池……
他却不知道，这里是乔大小姐乔雪晨沐浴更衣的闺房所在，除了几名贴身的小丫鬟和妹妹乔西，连身为父亲的老领主都甚少到此。
“玉瑶，放这么多的香花，都快把池子铺满了。”
“可是，小姐，再香的花，也比不上你身上香啊。”
“这丫头！上哪儿学来的？就会花言巧语……”
轻嗔薄怨的细语声，北辰晖虽然见识过不少名门淑女，也从未听过这样柔媚悦耳的嗓音，明知道失礼，还是忍不住偷偷向院子里张望，一下子就使他迈不开脚步——
绿荫掩映的清泉里，漂满了粉红色的花瓣，香气袅袅。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正浸在水中冲洗沐浴。潋滟的波光漾起一潭落红，竟比不上她莹白如玉的肌肤，胜似春花的娇颜……
随从的侍女备好毛巾和衣物。那女郎从潭中款款走上来，坐在岸边细细梳理乌亮如瀑布的青丝，仿若林中休憩的仙子。明艳的阳光，洒在她纤秾合度的胴体上，胸前一抹淡若胭脂的胎记，足以撩动每一个男人心底最深切的欲望。
……
北辰晖快要看呆了，几乎忘记自己身在何处？直到那窈窕的身影披上衣裙，走入房中，他才想起此行的目的，赶紧回到偏厅等候。
乔老领主很快会见了他。两人谈完正事，热情和蔼的老人不经意添上一句：
“北辰领主远道而来，水酒都未喝一杯，不如尝尝小女亲手沏的花茶？”
他的心还停留在后山庭院里的小池边，只是随口答应。听到细碎的环佩声响，抬起头来，终于又一次见到令他心头狂跳的倩影……
“这是小女雪晨。呵呵，快过来见过北辰领主。”
“北辰公子有礼。”
宛若羞花照水的娴雅，轻柔婉转的语音，还有一丝丝浴后残留的余香……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与雪晨见礼，眼前老是晃动她在水中若隐若现的身姿……
“公子请用茶。”
接过她递上来的热茶，青花白瓷的茶碗里，盛满一朵朵金黄色的小花，清香扑鼻，衬托着她的皓腕如雪，又让他舍不得移开目光。
“这是？”
“是金盏花。要趁日出之前，采下刚开的金盏花，放在阴凉的地方风干，然后才能拣出最鲜嫩的花心沏茶。北辰公子莫要见笑。”
她只说完这几句话，便晕红了脸颊，赶紧敛袖退开。
“好香。只要是乔大小姐亲手沏的茶，我都喜欢……”
他热烈的眼神紧紧追随着她，低声应道。
可惜，佳人已经匆匆离去，再也没有见到她的芳踪。
也就是从那日起，他对自己发下誓言：非乔雪晨这样的女子不娶！因为，只有这样聪慧秀美的女子，才能配得起他显赫的家世，无论出现在任何场合，绝对摆得上台面。
可是现在……
北辰晖忿忿咬了咬牙，抬眼望去，见那女人还在梳洗，周围并无异状，正打算离开……忽然听到扑嗵的水声，几下短促的娇呼——
平静的湖面，顷刻泛起波澜。五六条如同蛇一样湿滑柔韧的触手从水里伸出，缠上诱人的女体，往水下拖去。那女郎惊得花容失色，救命都喊不出，挥舞手臂一个劲扑腾……
水面翻腾得更加剧烈。有更多触手从湖底伸出：一条勒住她的颈部，攀上丰满傲立的雪乳；还有的卷上她试图挣扎的手脚，封住正待呼救的樱唇，令她只能发出呜呜的低泣，绝望地往湖中沉溺。
夜色下的紫竹林仍是那么空灵、飘渺。谁能想象得到：这宛如世外仙境般的小湖，竟然上演如此诡异、惊悚的一幕？
女子在水里载沉载浮，一次次想要游回岸边，又一次次被拖到水底……无数随波荡漾的水草，扯住她的足踝和小腿，终于再也无力挣脱，慢慢，慢慢地下沉……直至水深没顶，那一点桃红色的胎记，透过清澈的水波，仍是分外刺目。
北辰晖眉头微皱，飞身掠上湖面，空绝剑从水上划过——
整个小湖瞬间掀起滔天巨浪，像大山一样盖过来，伴随着雷鸣般的嘶吼，一只巨大的章鱼怪跃出水面，它有上百条柔软无骨的触须，疯狂地舞动，转身又跌回湖里。
北辰晖一手攫住溺水的女子，脚尖轻点，已抱着她落到岸边。
那大水怪跌入水中，全身涌出一股股黑红粘稠的血液，将湖面都染红了！翻转两下，终于一动不动，渐渐没入水底……
排天的巨浪彻底平息。周围又恢复平和宁静。
北辰晖将那昏迷的女子放在山石上，替她推拿换气，肆无忌惮地打量：
她的容颜其实也比不上雪晨的清丽娇美，更多了几分妖媚之气。高挑丰满的身材，还残留着被触手勒过的红痕，胸前的一点朱砂，细辨形状与色泽，也和雪晨有些许差别，衬着吹弹可破的肌肤，同样摄人心魄。
那女郎嘤咛一声，悠悠醒转，星眸微启，伸出玉臂就去揽北辰晖的脖颈。
北辰晖神色一冷，挡开她的双臂，拂然而起：
“少在我面前做戏！这里荒山野岭，难得有一处人家，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不过是一个孤苦无依的苦命女子，簧夜路过在此洗浴，想不到……这湖里还藏着那大怪物，差点被它拖进水里……幸好遇到公子拔剑相助，救命之恩，妾身永志不忘，怎敢欺骗恩人？”
女子一面坐起身，泪眼汪汪望着北辰，有意无意又摆出一副柔弱无依、魅惑动人的姿态。
北灵山的领主扭过头，看到林外自己的仆从正四处张望，扬声高问：
“有什么事？我在这里！”
那仆从赶紧奔到近前汇报：
“领主！东侯领主前晚刚刚离开东灵山。不出两位领主所料，那个人果然开始行动了，今天早上……不知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人……”
“什么？！你是说，那人已经下了东灵山？”
北辰晖双眉扬起，陡然拔高的声调，连那女郎也忍不住偷看过来。
仆从更加战战兢兢，不敢答错一个字：
“也不像……就这么走了。因为属下探查过，他的行李和用品都还在客房里……倒像是暂时外出，估计很快会回去……”
北辰晖心如电转，反复权衡了半天，无奈说道：
“好吧。我马上回东灵山看看——钓住这条大鱼才是最重要的。至于那个天茧人……哼，就让他们多折腾几天！”
转身要走，瞥见湖边含羞答答的女子，顺手解下自己的貂裘斗篷抛给她。
“披上吧。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虹影。公子的大恩大德，妾身无以为报，愿为奴为婢，终身侍奉公子左右。”
她用双手抱住貂裘，款款拜倒在他面前，楚楚带泪的神情，有谁会怀疑她的诚意？
北辰晖纵声笑起来：
“哦？你想跟着我？哈哈，好哇——”
他一下子收敛笑声，犀利的眼神比手中的空绝剑更加冷漠：
“我不管你是什么妖怪邪灵，有胆量就跟着来。我北辰晖当真没有怕过谁！”
他没有看那女子一眼，大步迈出竹林。
女人垂首跟在身后，甜蜜如花般绽放的脸上，慢慢浮现惬意的笑容。
××××
在东灵山下有一间僻静精致的馆舍，原本是官府用来招待来往使节、各路要员的处所。然而自从昨日之后，这里的戒备出奇森严，已没有一个活人、一只飞鸟，能够接近它五里之内的范围！
布置典雅的书房里，易逐尘正倚在花窗下喝茶，一面饶有兴致欣赏手里的青花瓷碗。
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身穿皇族服饰的高贵男子，优雅又威严，闲闲开口：
“冥风大人好气派，居然一个人向我们灵剑之盟四位领主下战书，果然如此有把握？不知道下一次，是不是轮到向本王挑战？”
他的笑容已令人目眩，绣着金龙的袖口边，搁着一把光华璀璨的旷世灵剑，更加叫人不敢仰视。
易逐尘随意一笑，眼里却有精光闪现：
“所谓六月初一的大决战，不过是个幌子。如果总领主有兴致，晚生倒是很乐意与阁下在中灵山顶一战，想必也会是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情。”
“本王随口开个玩笑，冥风大人何必猜疑？本王早就听说，伏魔岛五大巨头中，以龙岩大人最为神勇善战、勇冠三军，可惜英年早逝，连本王也觉得遗憾。说到智计无双，手段非凡，则要数冥风大人……”
那高贵的皇族青年终于换了个姿势。举手轻轻示意，帘外立即响起行云流水的古琴声。
被他赞扬的人放下茶碗，露出如此嘲弄的表情：
“阁下是担心我们魔王岛的实力会因此大损，无法达成彼此的协议吧？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却让阁下坐收渔人之利。亲王大可以放心。总之，不会影响你在六月初六的计划就是。凡是企图阻碍的人，都会在那之前被彻底清除，没有一个可以例外！”
“冥风大人这话，未免刻薄。到目前为止，贵方得到的好处还嫌少么？何况还有令师尊的运筹帷幄……本王的确有些好奇：春夏秋冬四季灵山，算是被破了，不知道冥风大人有什么奇谋，可以一举灭掉东西南北四方灵山？”
“都是循着人性的弱点和局势的发展，见机行事而已。只有东侯逸，身为灵剑之盟的副总领主，威望又高，有些不太好应付。听说他曾经在春灵山领主死去之后谒见过你，莫非已经识破你的身份？”
易逐尘瞄了他一眼，轻飘飘地回答。
“东侯逸确实对我有所怀疑。好在，本王还有办法暂时拖住他。只是这样的人，一定要尽早除掉，否则，迟早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东灵山领主一向精明谨慎，也不是无懈可击。至少现在的他，就有一个最大的弱点……”
那个大魔头慢慢停下来，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使人顿生寒意：
“那就是他的新婚妻子——仙缘族的玲珑公主。烟霞宫想要通过联姻，来跟我们魔王岛对抗，偏不让她们如愿。啧啧，什么天造地设的大好姻缘，有心要拆的话，也不是一般的快！”
优美的琴声也似被他的杀意凝住。
有人在门外躬身报告：
“禀报大人，北辰晖已经收到首领下山的消息，正在赶回东灵山。”
“知道了，我明日就回去。”他漫不经心应道。
那皇族青年淡淡接上：“是北灵山领主么？此人的剑法也算差强人意，却生性多疑，出手无情。冥风大人还是谨慎点为好。”
易逐尘又不紧不慢呷口茶，戏谑地眨眨眼睛。
“亲王也太瞧不起在下了。像北辰晖这种自以为是的对手，也就是在无聊的时候，用来消遣一下，晚生可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