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四章(二)(1 / 1)
智煦大汗淋漓地从体育馆出来,转身准备关门的时候看到体育馆大堂电子钟上的显示已经是19:43了。原来,一天又这样过去了吗?
莫言……他几乎不能接受那天见到莫言的情景。他不明白为什么莫言要就这样从他的生命里走出。他一直都以为她爱他,就像絮言爱自己一样,他以为她只是爱的太过理智和迷茫了。可是,现在呢?在经历了生和死,分和聚以后的现在,她还像多年前那般爱他吗?
——“因为……比起智煦哥哥你,我更想依赖他……”
距离那天絮言在夜里晕倒已经将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来,他几乎不能好好地安静下来休息,因为,一安静下来,他的耳边就会响起她离开时与往常一样平淡的声音。
更想依赖他……
大概,他就是不能接受她的这句话吧,虽然他曾经离开她和絮言;虽然他曾经决定要放弃在她和絮言之间的选择;虽然他也曾坚决不要再回到她的生活中。可是,他一直都很自信地以为她和絮言会一直喜欢他的。他以为就凭他们三个人过去十几年的时间,她和絮言都会一直在她的身边。所以,当她说自己宁可选择依赖夏默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想起那天她醒过来的情景,嘴角竟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智煦哥哥……”那天,刚刚醒来的时候在见到他的时候是一阵迷惑的惊讶,不过她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因为,她一直都知道絮言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出来。
看到醒来的她,他觉得自己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要问她的。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想好该怎么问她,她却已经戒备地打断了他的想法:“我这是在哪里?”
她问他时眼中的戒备他是看过的,一如多年前她看到他和林希雅坐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是这样看着他和林希雅的。只是,那天,她眼中的戒备比多年前要浓重的多了。
——“不用担心,还在滨城。”大概是因为看到了她眼中的戒备,所以他这样说的时候语气很淡。
——“我知道絮言不会走的很远,我该回去了。”她没有想过会见到他,所以她在见到他与往常一样熟悉的面孔时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慌乱,这样的慌乱让她想要尽快地离开。
她努力与往常一样淡然地起身,然后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想要走出去,可是智煦却一返往常地拉住她的纤细的手臂唤她的名字:“莫言……”
——“我要回去了。”她回头看着他来着自己手臂的手,没有叫他放手却字字都要求他放手。
——“为什么……”看着她与往常一样淡然的反应,他松开拉着她的手,“为什么要突然离开?是因为絮言吗?”
“不关絮言的事情,自始至终都没有絮言的事情。”她以为自己在用很平静的语气在说这样短短的一句话,却忽略自己在不经意间的强调是那么的突兀。
他怔怔地看着貌似与往常一样平静的她,她这样淡淡地重复着不是絮言的问题却让他莫名地觉得一定是因为絮言的事情。
她也愣愣地看着略显诧异的他,他这样与往常大不一样的表情让她忍不住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温暖……
莫言的表情在感到温暖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如梦初醒般的感觉:她在想些什么?这样的感觉,再也不适合现在的她了,现在的她必须要表现得比多年以前更加的坚强才对。
——“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智煦的声音因为她脸上迅速恍惚的表情显得有些飘渺。为什么……他总是不明白她的心思,她和絮言都是很爱自己的人,不是吗?
——“能有什么事情吗?”她故意用挑衅的目光看着神情落寞的他,“除了我爸爸已经不在了,还可以有什么事情?”
她的父亲……是的,他记得她父亲的葬礼上是这之前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莫言的父亲萧俊彦的死讯在两年前来的突然且迅速,突然到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两年前他见到絮言的后一天她到底去哪里了,他在蔚海公寓的电话就一刻都没有停过。
他的母亲还没来得及赶去看萧叔叔的遗体,便急急地打来问她的消息并要求他跟她一起回洛陵。
然后是她的母亲打来的。还没来得及接受失去丈夫的现实,就要先找到自己的女儿。
然后是宇轩,还没有问问他知不知道萧叔叔离世的消息。便告诉他,她去滨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他在家里等她。
然后……然后……
家里的父母,医院里的殷若阿姨,同在蔚海的宇轩像商量好一般不停地轮流打着他公寓的电话,几乎一刻都没有安静过。在这样嘈杂的电话铃声中,他积压了一肚子无从发泄的烦躁。于是,看到她在门口与往常一样漠不经心的她时,他才会忘了告诉她萧叔叔过世的事情。
后来,当宇轩因为他公寓的电话无人接听而转打他手机并约好在宇轩学校附近的海边见面时,他和宇轩就看到海滩上夏默的吻轻柔地落在了她的脸颊上。
他或者宇轩都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识夏默的。夏默……对于那个只有在球场上接触过,一直都美女环绕却从来没有什么恋爱新闻的学弟,他不知道自己要对他抱以什么样的态度。只是,当夏默亲吻她的时候,夏默的眼中竟是为大家所陌生的怜惜。
那个从来都不屑身边美女的夏默,如果他是真心对她的话,哪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是……莫言爱的不是自己吗?
然而,这一切都他让和宇轩觉得无从顾及,因为次日,他们就带着她回洛陵了。
她是必须要回洛陵的,不管她知不知道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只要她回到洛陵,那么就一切都会明白。
只是,他和宇轩都忘了或无法开口告诉她她父亲过世的事情,而她却在她父亲的葬礼上表现得异常的平静。
她没有哭,甚至连悲伤都没有的样子。她只是进进出出不停地忙碌着,一刻都不愿意停下来的样子。后来,终于到出殡的时候了,她穿着黑色的孝服,抱着父亲的骨灰,脸上的表情是困倦的疲惫。
——“萧叔叔的离开让你决定要离开我和宇轩吗?”良久从回忆中脱离出来的他终于找到一句可以接下去的话。
——“这些重要吗?”她依然挑衅地看着他,“你只要好好打篮球就可以了,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那么你呢?”他也看着她,只是他看她的眼神明显地柔和多了,“如果我只要有篮球就好了,那你也只要唱歌就好了不是吗?”
——“只要唱歌就好?”她好笑地看着他,然后竟自嘲般地笑了起来,“呵呵……唱歌就好……”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脸上嘲弄的苦笑,这两年里,她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呢?为什么向来淡然温润的她会显得如此地棱角分明?
——“少爷,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像你一样的。我有我必须要承担的责任。”
她完全一字一顿地说着这样平淡的话,听在他的耳里却格外的刺耳,可是他却可以忽略了她语气中一返往常的讽刺问她:“到底是什么样非要你一个人独自承担不可?”
为什么要由她一个人来承担……
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要由自己要承担啊。如果她可以选择的话,她也宁可不要承受这样的现实啊。这样的现实……她也会觉得很残酷啊,只是,既然父亲都已经将这样的答案交给她了,她就不得不承受啊。
他看到她的眼神是在自己问她话时的一瞬间变得迷离起来的。他在她失神于自己的问题时犹豫地伸手抱住她的肩膀。
她因为他突然将彼此的距离拉近而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他这样抱着她的肩膀,是因为她刚刚失常了吗?
他的双手抱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眼中微微的错愕,重新又问了一次:“莫言,为什么偏偏要你一个人来承担?”
——“我并不是一个人,”她挣开他的双手,退后让彼此保持着一些距离,然后像平常一样冷静地看着他,“至少,我还有夏默。”
夏默……
他的眼睛在他的耳朵听到“夏默”这两个字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迷离,不过很快就没有了。他明明知道她还有夏默在她的身边,可是他却固执地问她:“你宁可选择夏默跟你一起分担也不愿意告诉我吗?”
她看着他,尽管她看到了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迷离,但还是像下了决心般淡然地说出一个字:“是……”
是……
为什么……他明明清楚地听到她这个字的拖音,明明知道她向来都是这样的,可是,他却总觉得有一种被伤害的感觉。
——“为什么?”他看着她仍然没有太多变化的脸又重复地问她:“为什么宁可是夏默也不要告诉我?”
她依然平静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来的难过。她伸出手想要拉住他的手臂,可是理智却一再地要求她必须要残酷。
是的,她必须残酷……她只有让自己变得足够的残酷才不会让自己所爱的他和絮言感觉到比她更残酷的现实。
她安静地看着自己眼前多年来一直都不曾这样的他。
既然理智已经在动摇的瞬间占了上风,那么……就让她一个人来承担吧……
她不顾他脸上变化或没有变化的表情,她低头不去看那足以让她的心湖泛起涟漪的脸。她转身,然后在决定离开的时候残酷地告诉他:“因为……比起智煦哥哥你,我更想依赖他……”
更想依赖他……
他还没来得及从她这样残酷中带着虚幻的语气中醒过来,她便已经在他的面前消失。
那天,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真实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他想,既然他无法在她和絮言之间做选择,那么……他又有什么资格阻扰她向夏默靠近?
“喂,你关个门要多久啊?”他还没有完全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身后却响起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
智煦的眉头在听到这样熟悉的声音后深深地皱了起来:又是这个女人,她为什么老在外面等着他?
“还不关掉啊,都什么时候了呢?”智煦身后的女生有着一头扬扬的短头发,穿着合身的运动服,背着休闲宽松的运动挎包,一付充满青春活力的样子。此时,她正一手提着肯德基的袋子,一手拿着纸杯的百事可乐,略显调皮地调侃着他的失神。
受不了这样的调侃,智煦利索地将体育馆的大门拉上并且上锁,然后转身恼怒地看着女生问:“叶雨落,做什么?”
“不错啊,都记得我的名字了。”被唤做叶雨落的女生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自顾吸了口可乐。
“你最近老在体育馆等我做什么?”他这样问她,因为他已经不清楚是她是从哪一天开始经常这样在体育馆外面等自己了。尤其是最近特别的频繁,他有时候练习得忘了时间也忘了可能会有人在等自己了,出来的时候她还是在外面。
“因为智煦学长你最近一直都很奇怪啊。”雨落仍然不以为然说着自己想说的话,“不然我才不要在这里呆这么久呢。”
“去,没有人叫你等我,”他不屑地自顾开始离开体育馆,“你以为我喜欢你等我吗?”
“我知道,是我自己要等你。”她还是一脸轻快地吐吐舌头,然后将自己手里的袋子递给他,“饿了吧?”
他有些惊讶于她这样的无所谓,虽然是与莫言一样的无所谓,可是却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表现方式。他完全是想要这个烦人多话的女人离开他的身边的,可是她这样无谓的举动却让他乖乖地伸出去接过她递来的食物,并在道了声“谢谢”后开始吃起来。
看着他慢慢地吃着自己买来的汉堡,她还是一样轻快地说着漫不经心的话。
他故作恼怒地看着自己眼前这个适合做精灵的俏皮女生,继续吃着手里的汉堡和可乐。
他以为自己早在多年前离开洛陵的时候就已经不再习惯有这样喧闹的女生在身边了。可是,眼前这个在晚上笑得如阳光撕裂般灿烂的女生却意外地没有让她感到反感,只是有刹那间的错觉,他以为是絮言又回到多年前十四、五岁的时候了。
她依然兴致勃勃地讲述着一些他并不关心的话题,然后从自己巨大的挎包中拿出一款酷酷的收音机,给他一边的耳塞,然后像个充满期待的小孩子一样跟他说:“今天有我最喜欢的歌手的节目,你听过的,就是唱《风之翼》的Kenny。”
“《风之翼》?”他惊讶地看着她一脸期待的样子。
“是啊,就是从来不开签售会,不拍MV,不开演唱会的Kenny哦,我很喜欢她的呢,这是她第一次接受采访哦。”
他当然知道这个叫Kenny的歌手,听她的歌声明明应该是一个相当温柔婉约的女孩子,却有着这么中性的艺名。
他记得这个歌手的名字,因为他在听她的《风之翼》的时候仿佛听到了莫言那《永恒的雪》一样。轻轻柔柔,清澈透明,忧伤却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