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惜命如金（1 / 1）
莫炎的居处叫竹苑，我现在是他操纵的棋子，自然也就住进了这里，小猪也回到我身边伺候，她比平常更乖巧了，没有任何好奇的问题，只是每次见到莫炎，她总刻意的躲着或离开，我想一定是莫炎对她施以威协才会这样，不过，反正我也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我在床榻上躺了两天，身体才算完全恢复，小猪服侍我起身，说莫炎要见我，她帮我收拾了一下，我便提步去了他的书房，小猪怕他，自然没敢跟我一起去。
到书房门口，莫炎的小厮柱儿微笑着帮我打帘子，笑得那样儿跟莫炎是一个坏德性，我低头穿了进去。一进去，就看到莫炎一个人在案前挥墨，别看他平时一副不正经的样儿，却是玉都有名的才子，这个是听那些佳丽们说的。
我兀自坐在一边小几处，上面放着一杯茶，才起身本就觉得口干舌燥，伸手拿杯身，突然想起那日清晨错饮茶水的糗事，手指便反弹似的收了回来。“放心，这杯是特意为你泡的。”我抬头正好对上那双捉狭的黑眸，嘴边还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心中不禁一紧，初见时就觉得他与那人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现在终于得到解释，只有兄弟才会如此啊，再想深一点，想远一点，以我阅人的能力，自然也能猜出那个云韩国太子与相府人的关系，猛地紧闭上眼，不行，不能再想了，这不是我该猜测的。
“怎么？还没喝就开始品了？”他调侃的声音又传入我耳，我则平静的睁眼望向他：“找我来有何吩咐，尽管直说，不用绕来绕去。”他继续微笑地望着我：“说你急燥吧，那日在密室内你却应对沉稳，说你沉稳吧，今日你又这番跳脚，看来你还真要好好磨练一下。”说着他抖了抖手中才作好的一副画，用下鄂勾了勾我道：“过来。”
我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好反抗，起身来到他身侧，看着他手中的那副画，“如何？你可想到些什么？”他指了指问我。
是一副墨竹，画功粗中有细，清晰中又见朦胧，浑然一体，我淡淡道：“不错。”他冷哼一声：“仅此两字而已？”我只好又道：“好画。”他半晌不说话，只是用眼睨我，我觉得难受，只好抿抿唇道：“竹，本是雅物，喻人则显清廉，喻事则显无争，而你的墨竹……柔软中又显刚毅，竹节清晰有度，喻义节节高升直入云霄，浑然一副欲争天下的霸气，只是……”我欲言又止的望着他，他侧向我挑眉鼓励我说下去，我又看向这副画，“只是牵拌太多，你舍不去周身多余旁枝，终归心有余而力不足，摆脱不了只为他人做嫁衣的命运。”他望着我的眼中更显深邃，不知是何寓意，乎儿他嘴角一扬向我微笑，慢慢摇头道：“你还真改不了这个小聪明行径。”我心中不明，他这是夸我还是贬我？“不过，也因此你无法摆脱你今后的命运。”他慢慢一边卷画卷一边道：“还记得当时曾小姐来对我说你向她讲的那番话时，我还很震惊，毕竟我们莫家对于权利的渴求在外人眼中本就藏匿的极好，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又能懂几分？”我心中默念，他所说的曾小姐应该就是我的表妹曾慕林，而那番话则是说他们莫家为晋王选妃的真正目的在于能够随时掌握并控制晋王，换言之，将来就算晋王得势，也摆脱不了莫家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必然局面。
我想了想，道：“难怪我觉得小表妹前后反差颇大，原来是你以谎话安抚了她。”他不与否认，我接着道：“如此一来，你们便在背后力推我，让我顺利的成为晋王妃人选？”他却摇头：“非也，你是晋王亲自所点，我们可没出半点力。”晋王点的？我不以置信的冷哼一声，要知道我与这晋王可是从未谋面，又何有此事？他看出我不信，便接着说：“可还记得那日观戏台上的竹帘之后？……”难道……“没错，那里坐得就是晋王。你应该也注意到那后面有人了吧，不过，我至今也不知他为何会点你？毕竟你的样貌比之陆小姐还是……相差甚远。”我不屑的撇撇嘴：“你不用讲的如此这般，我心中甚是明了。”他好笑的看我，又补上一句：“不过笑起来样子还是满好看的。”我斜睨他一眼，问道：“那个棋局是你设的？”他将画收好，又平铺了一张纸于案台，“没错，而且你表现的也让我颇为满意，如此一来你就是晋王的准王妃了。”
如果只是那一次书房行，便铸就了今日的我，那么陆小姐将成为我第一号的仇敌，要不是为了她，相信我怎么也不会去解那盘破棋的。想到这里，就不禁想到我身体此时正有一条蛊居住在内，心里的愤怒与不平便直冲脑门，咬牙道：“你们可真是无所不用其及。”他似是知道我气愤为何事，只是冷哼一声，便自顾自的在纸上随意涂鸦。
我走回小几边，端起茶便猛饮了一口，随后甩茶杯回几案上“吭”的一响。思来想去，我认为自己终是一个普通的弱女子，面对毒药我装得再镇定，内心还是寒颤连连，我惜命如金，又懒惰又怕痛吃不了苦，除了师傅教我的那点小聪明，也再无其他长处，只是如今已成定局，我再挣扎亦或为难自己，岂不是真正有些无趣？再者，这蛊毒应该也有解药，我且慢慢看、慢慢行，相信终有那么一日……，谁叫我惜命如金呢，我可不是凛然的正义之士，一切都以小命为先。
“赫连裕。”又是那家伙的大吼声，我横他一眼，没事只知道大吼，也不怕有损他才子的温文外表。“你还真喜欢神游，是不是又游回洛……”他说着却突然住嘴，我看他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原来他，不对，应该是“他们”，都已经知道我与莫良之间过往，那么，那日莫攘要莫良亲手喂我蛊毒便是故意之举，是想借此让他与我划清吗？真是多此一举，我不禁摇头苦笑。
莫炎叹了口气，“大嫂是个好人，也待你不错，你不要伤害她。”我此时感到特别可笑，原来我现在还有伤害别人的能力，他这副下风模样我还委实看不惯。不耐道：“叫我来就为说这些？我可不想插手别人的家事。”
他抬头盯了我半晌，后正声道：“明日晋王要见你，今日你好生准备一下。”见就见，还准备什么？我蹙了下眉，不语。“下去吧，……脸色不好，多休息。”他说完便又埋头涂鸦，心里讥讽，脸色不好？哼！还不是拜你们所赐，黑脸白脸都由你们唱了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叹口气不再多想，提步便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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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给我的感觉就一个字——冷。自打进了菩桑阁，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我，可这眼神中的清冷却让我如芒刺在背，没有半点喜欢的柔情，说不出的难受。
菩桑阁临江而立，与凝云阁在玉都有着同等的名号，我随他上二楼雅座，晋王的侍卫大部分留在楼下把守，只有两个近身侍卫立于二楼转阁处。这些我到不觉奇怪，只是侍卫的服饰我看着甚是眼熟，还记得在观戏台也曾看到这样一个侍卫，当时也感到颇为熟悉，到底在何处见过呢？我扶头低思。
“第一次见你也是这般心不在焉的模样。”听到他说话，我猛的抬头，有些惊讶，他的嗓音很好听，不像他的目光那么冷。他看我吃惊的模样也没什么特别反应，只是起身负手走到围栏边观望那滚滚佛江水。我也不语只是坐在桌前，接着便是又一轮沉默。
“你很安静，这点本王喜欢。”他说道，人还是背对着我。心想原来如此，他这么冷漠的性子，当然也希望自己的王妃不要去打扰他清冷的世界，而我寡言少语的性格则是由懒惰形成，因为懒我对不感兴趣的事从不关心，因为懒我可以只睡觉不说话，因为懒我对很多事都不与深究……他却因此要娶我，还真感到有些匪夷所思，说句大实话，真想建议他娶个木头或是哑巴回晋王府岂不更好？
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心中倏然一沉，眼前这个人将成为我的夫君，眼前这个人将于往后的年年岁岁中抬头不见低头见，但至此时，除了性子冷漠外，可以说对他却是一无所知，再想深一点，便觉得焦燥不安，忆起身不由己的根源，胸中不禁愤愤然。
一阵江风吹过，火气渐消。慢慢品茶吃着菩桑阁的特色糕点，一口接一口，一盘再一盘，不知不觉我捻起最后一块，方恍然大悟，自己的举动早已尽失大家闺秀的风范，那块糕点拈在手中不知何去何从方好，抬眼间竟发现他早已回身盯着我，目光依旧清冷，我不禁莞尔，心下却十分尴尬。
他行回桌旁，摆袍坐于对面，嘴边竟然扬起不可思议的笑意，不过，我首先感到的还是冷，手中随之一颤，糕点便落回盘中。
他兀自端起茶盏轻呷一口，淡淡道：“下个月初八父皇敬神回宫，本王便请奏颁诣纳你为妃。”我听了只眨巴着眼望着，他瞟了我一眼，接着道：“你都不会脸红？”轻吸口气，有些讶异他为何突然这样说，无奈之下只好低下头故作娇羞。
他问“你愿意嫁给本王？”当然不愿，可我不敢说，只能继续娇羞着点头。“你不害怕么？”怕？怕什么？不过，还真有点，我怕我这辈子都要面对你这个冷冰冰的家伙。他看我没有反应大概以为我默认了，接着道，声音冰冷，却好似自言自语：“本王虽生于帝王家，却从小被他人所左右，非无能抗衡，只是时机未到，现下他们觉得本王并无先前好摆布，便派你来约束于本王，可横看竖看本王都认为你并非能随意左右之人，能否告知其中原由？”我不禁暗自发笑，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处处智者如云，抬眼瞟了眼守在外面的两个侍卫，却听他又道：“放心，本王不会笨得养别人的眼线在身边。”我转正对上他清冷的目光，“就是不知赫连小姐怎么想？……究竟要做何人的眼线？”
“晋王爷。”我微笑着看着他，“据闻，小女子正是您亲自点名所选，且今日您又将眼线一事说的如此直白，依小女子愚见，不如王爷另择佳人如何？”他眯起双眼打量我，随即冷哼一声，缓缓道：“本王有一幕僚略通面相之术，当日观戏台竹帘后，他曾对赫连小姐的面相赞赞有词，可今日看来，本王那位幕僚却是大大失算。”我则轻“哦？”一声，他接着道：“本王到算出小姐乃红颜薄命之相，非天命也，乃人为之，且今日更是映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他眼中竟显出阴戾之气，冰冷中更添诡异。
稍稍一言相试，他便杀意纵起，为何我不想探听他人的秘密却被强而贯之？为何我千方百计抗拒卷入这浑浑是非却总似事与愿违的徒劳？命运好似早以设好层层陷井，只等我缓缓踏进而已，想我何其惜命之人，却终日要周旋于豺狼虎豹之间，前路漫漫竟一时看不到尽头。默默审视眼前这位似狐狸似狼的王爷，嘴角微微泛起苦笑，今日若不能妥协于他，必然会应了他那句“血光之灾”，无奈下深叹了口气，我的小命为何总悬于刀口之上呢？
我淡淡道：“王爷又何必多此一举，小女子深中魅山蛊毒，生死早已不得自主。”他听闻后蹙眉望我，眼中显出一丝我不甚明了的神色，复又转侧望向阁外的远山碧空，修长有力的指节轻轻扣着桌面，顿时陷入再一轮的沉默中。
我静静看着他，突发现他那年轻的侧面甚是好看，棱角分明，剑眉微扬，挺鼻薄唇，下鄂的弧度也甚是完美，至于那讨厌的冷眼我且暂时忽略。
他回侧过头，目光依旧清冷“赫连小姐可还记得先前本王之言，‘你很安静，这点本王喜欢。’……你又是聪明人，应该不须本王再多言。”明白，我当然明白，只要安分守已做个名副其实的“木头”王妃便可保住小命。微微颔首：“谢晋王爷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