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19(1 / 1)
月玲离开小惠的家。刚刚发生的事情,一幕一幕,颇具戏剧性。她一面回想着,一面低头走着,打过人的手,有点微微的疼。
有人叫住她,“月玲!”
墨存饶有兴致地看着月玲,他的手里提着菜。月玲看着他的样子,想到四个字:“居家男人”。
但是,墨存长得干净清爽,所以,即使提着人间烟火,也不显得俗,只是可爱。
“你表姐和表姐夫今天来吃饭,你也一起来?”
慰文怀着孩子,很吃苦头,在家吃不下饭,连自家炒菜的油烟味也闻不了,但奇怪的是,在别人家就没事。表姐夫只好带着慰文四处东一餐西一餐地打游击,慰文只要不在自己家吃饭,立马表现出一个孕妇该有的好胃口。
月玲想爸妈不知应酬到何时回来,蛋炒饭方便面天天吃,吃得都想吐。月玲回想那天那条鲈鱼,就点点头。
他们走到单元楼的门口,就看到穿着孕妇装的慰文笑眯眯地打招呼,“咦,月玲也来了?正好,我和月玲两个好久都没见面了。你姐夫一会儿下了班也过来。”
墨存在厨房忙活着,吹着《斗牛士进行曲》的口哨,他看到月玲洗菜的手,说,“你的手怎么了?都青了。”
月玲握着两只手,说,“没什么,碰了一下。”
墨存吃饭的时候,话很多,笑得也很多。而平日里叽叽喳喳的月玲倒是显得有点沉默。
吃过饭,月玲盯着墨存的鱼箱,里面的热带鱼不知疲倦地游来游去,游来游去。月玲对着鱼说,“子非鱼,安知鱼之苦。”
墨存递了茶给月玲,笑着说,“你和我的鱼说什么呢?”
月玲说,“是你的鱼和我说话,它们说,沉默是金。”
墨存的眼睛小小地很迷人,月玲又看到那亮亮的火花一样的笑意一闪。
墨存送月玲回家的路上,说,“月玲,发生了什么事?你今天是不是去看小惠?我是最不喜欢管别人的闲事,但是,和小惠在一起的那个琼哥,是个,嗯很复杂的人,你最好离他们远点。”
月玲看了看自己的手,说,“那我今天还打了他。”然后把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墨存。
墨存听了,眉头皱得紧紧的。月玲看着他的样子,觉得他夸张好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墨存这一切。只是觉得他冷静明白,什么问题告诉他,都可以得到一个答案。
“月玲,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到琼哥家里去。”
“放心,他们请我都不会去了。”月玲笑着说,“估计他们也不会请我,我这么暴力。”
“月玲,我是认真和你说这件事,你和他们交往让我很担心。”
月玲嫣然一笑,“你还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子?我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你要自己会照顾好自己就好了,我就。。。。。。”
月玲背着手,笑容满面,“你就怎么样?”
“我就晚上可以安心睡觉了。”墨存把月玲垂下的一根发丝拂上去。
月玲往后退了一步。
墨存说,“我接下来准备休年假,你也该放假了,有什么打算呢?”
月玲摇摇头,“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肯定还是继续学法语啦,看书啦,游泳啦,等等。”
“噢,知道了。”墨存若有所思。
过了两天,月玲在电子邮箱里收到墨存的一份邮件,打开附件文档,上面写着:
你愿意在假期和我一起去旅行吗?
下面是两个按键:YES和NO.
月玲把光标靠近NO, 那个NO竟然逃走了,月玲哑然失笑,有点惊奇,她试了几次,光标追着NO满屏幕跑,也别想靠近它。
月玲只得点了YES.
屏幕上出现的是“走四方户外运动俱乐部”网站。驴友们的领导是王墨存。
墨存穿着红色的滑雪衫,背着背包,很阳光的笑脸。
旁边是一句“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墨存帮忙给月玲参谋买防雨衣裤,登山包,登山靴,睡袋,头灯,水壶。。。。。。事无巨细,一一详细交代清楚。墨存若亲自到了店里,必仔细检查各项设备的性能。月玲把手插在口袋里,也乐得不想事,跟在后面只管刷卡付钱。
有一个年轻的女店主羡慕地说,“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月玲说,“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们领队。”
等东西都置齐了,墨存说,“我们先到衡山练练你和另外两头新驴。”
到了约好的周末,月玲背着行李到火车站与俱乐部的人会合。
董妈妈很有意见,对董爸爸说,“老董,你也不帮着我拦拦她,一个大姑娘家的,去什么户外越野露营,要是万一出个什么意外,我们不得急死。女孩子家还是文静地好,她平时打打网球,游游泳,保持体形,就可以了。干嘛跑到深山里去疯?!”
董爸爸看董妈妈一眼,说,“你那次去黄山,说自然美景净化人的心灵。他们这样,说不定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
董妈妈瘪瘪嘴,“你们父女两个一个鼻孔出气。看风景犯得着吃苦冒风险?”
董爸爸说,“这你就不懂了,年轻人吃点苦头对他们有好处,你二舅还不是因为在五七干校里劳动几年,所以现在身子骨硬朗,退休专家返聘,到处有人请。”
“你瞧你瞧,我正说着女儿什么户外俱乐部的事,你瞎七瞎八地扯上我娘家的亲戚干什么?”
“董妈,月玲这孩子外表糊涂,心里清楚得很,而且,你不是还让她学过空手道之类的女子防身术?我那天和那个领队小王打了个照面,应该是个可靠的人,蛮会照顾月玲的样子,不要太担心。”
董妈妈警惕地看了看董爸爸,“你说这小王是不是在追我们月玲?”
董爸爸笑得不得了,“你以为你女儿九天仙女下凡,人人都来追?依我看,关键在于月玲自己怎么想,她现在开心,也由她开心去。你不是说,你没出嫁,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最幸福?”
同行的,除了墨存,还有两个墨存母校计算机系的学生,他们告诉月玲,墨存的走四方户外俱乐部在母校也设了一个临时联络点。大家都很佩服他,毕业了还回母校,做这样不盈利的学生社团工作。平时墨存还有一个副领队,是个矮胖快活的小业主,酷爱户外运动,很热心地和墨存一起把这个俱乐部办下来了。
一会儿两个学生打起瞌睡。火车咣咣当当地开,窗外的稻田水塘飞快地掠过,那绿色,那水乡透明的空气,似乎要钻进车厢来。
月玲在看一本漫画书,时不时笑得稀里哗啦。
墨存戴着一付式样稀奇古怪的耳机,不知在听什么。
南岳衡山祝融峰海拔1291米,连绵的山脉,南起衡阳城南回雁蜂.北止长沙岳麓山,峰峰秀丽,峰峰神奇。
衡山多庙宇,香火很盛。
月玲逢佛庙必拜。大家吃过墨存用便携煤气炉做的寒菌腊肉野葱汤,坐在篝火帐篷边闲聊。头顶的星星,温柔明亮,出奇地大。柴火偶尔炸出几点火星。
女学生说,“看不出董姐姐还信佛教。”
月玲说,“我拜菩萨是为了两个人。”
“谁?”
月玲说,“一个和尚,一个死去的女人。”
墨存看月玲一眼。
男学生说,“董老师真会开玩笑。我听了毛骨悚然的。”
月玲淘气地一笑,“以前大学开篝火晚会,他们都要我讲鬼故事,你们要不要听?”
女学生和男学生拼命点头。墨存的眼睛,映着熊熊篝火,里面是不置可否的笑意。
月玲拍拍手,把两条长腿伸直,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故事来:
“从前啊,有一个面貌清秀的男人,他继承了叔叔的一所房子,房子很大,据说晚上时常闹鬼。。。”
正在这时候,不远处黑乎乎的树林传来一两声类似猫头鹰的动物的哀号,女学生吓得一激灵,不由自主往男学生身边靠,男学生趁势握住女学生的手,说,“别怕,就是个故事而已。”
月玲眨眨眼睛,继续讲故事:“这个男人呢,自以为胆子大,不信邪,拿到钥匙的当天晚上就搬进房子里去住。他提着箱子,惊叹屋子里陈设的豪华,他走上旋梯,来到二楼,马上就被挂在二楼的一幅巨大的油画吸引了。
那幅画上是这个男人不认识的女子,有着月亮一样姣好雪白的面容,玫瑰色的唇,乌黑的眼睛头发,穿着一身白色的纱衣,衣袂被风卷起,飘飘如仙子一般。
男人在画像前留连很久,心里想,要是能结识这样一个女子,死亦无憾了。
男人挑选了门正对着画像的一间睡房,每晚临睡前,都要到画像前,向那画中白衣女子道晚安。睡房里有一个自鸣钟,到准点就会当当地敲。
第一晚,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二晚,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三晚,当钟‘当当当当’敲过十二点,睡房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阵冷风把男人吹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那画中女子立在床边,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丽女子。
男人心下喜欢,轻轻说,你终于肯和我来梦中相见。
女子但笑不语。
一阵更大的风吹过来,吹起女子的纱衣翩翩扬起,男人仔细打量着她,越看越喜欢。他突然发现在女子宽大的飘来荡去的纱衣袖子里是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声音颤抖:“你你。。。你的手呢?”
那女子幽幽地说。。。。。。
“我的手在这里!!!”月玲高声喊道,并且把藏在口袋里的一双白手套飞快地掷到男学生的膝头上,男学生吓得目瞪口呆,女学生尖声惨叫。
远处,一只狗听到这边的动静,狂吠。
墨存愣了一瞬,忽然暴笑起来,哈哈哈。
月玲有一点纳闷,像墨存这样笑不露齿的帅哥一旦开怀大笑,倒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月玲说,“讲这个故事,吓唬男人比吓唬女人要有效。”
通常,月玲在讲故事前就已经在心中确定“受害者”,一旦“受害者”被故事打动,进入情节,也就是他们得到震惊的时机到了。
男女学生到底年轻些,撑不住瞌睡,各自分头到他们戏称的“男兵宿舍”“女兵宿舍”的帐篷里睡。
墨存和月玲又小坐了一会儿。
墨存说,“我喜欢户外的原因,有一点是因为在某些艰苦的时候,你只要有一小块干燥的地面支起帐篷,就觉得谢天谢地,很满足。在野外,人就比较接近自然,贪婪的欲念就少很多,会变得单纯快乐。”墨存停一停,“就像月玲你一样。”
月玲笑,“我娘老子说我是单蠢傻乐。”
墨存说,“我很久没象刚才那样大笑了,忘乎所以的,自己也吃了一惊。”
“是啊,小岗的嘴巴张得那么大,眼睛瞪得那么圆,像怒目金刚一样,我看了也都要笑死了”。
墨存抬头看向夜空,“月玲,你看,那是猎户座,我父亲告诉我认识的第一个星座,小时候记住的东西,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我还记得小时候他逼我喝很苦的中药,我不想喝,低着头,眼泪掉到药汤里。”墨存不好意思地笑了,细小的眼睛眯成一条好看的缝。
“他打俩份工供我和姐姐念书,他是积劳成疾累死的,那时候我十一岁,他下葬的那天,我在那座坟山上疯跑,自己怎么也停不住,只是跑,只是跑,跑到身体的极限,也不停,那一刻的感觉,没有悲伤,只觉得自己好像会飞。”
月玲看着他,心里想象那个不停奔跑的孩子,有点怜惜,想要把那个孩子藏在心底,好好地疼他。
他们对望一眼,墨存突然默不作声地起立,把篝火熄灭,说,“时间不早了,早点睡,我们明天得四点半起床看日出。”
是夜,月玲躺在睡袋里,在旁边女学生均匀的小呼噜声里,盯着橘红色帐篷的顶瞧了一回,想起清人魏源在
她琢磨一阵“唯有南岳独如飞”,虽然说的是山峰与山峰之间如丝如缕的烟云雾气,但在月玲的心里,却有了另外一层秘密的小意思。她微笑了一下,舒服地呼出一口气,把灯熄灭,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月玲把租借俱乐部的器材和墨存一起还过去,墨存开着车送月玲回来。墨存帮着月玲把行李从车厢里取出来,说,“你自己背上去应该没问题,那我回去了。接下来的拓展训练,我再另行通知你。”
月玲点点头,“好。”
月玲目送着他的车远去,返回身,看到一辆黑色的车里下来一个人。
“嗨,克明,是你,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妈妈没跟你说我去衡山了吗?”
等他走近,在楼道口的灯光下,月玲看到克明的脸,她笑,“你怎么回事?怎么这么严肃?是不是哪个细胞不听话,害你试验又没做成功?”
“是有人不听话。”
“谁不听话?”
“你。”
“我?克明,你别开玩笑了,我爬了两天的山,累死了,今晚上不和你出去逛了,你另外约人吧。”
月玲边说着,边上楼去,但是她的手臂被克明紧紧地抓住了。
“克明。。。。。。你怎么了?”
“你到南岳去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克明的声音有一点怪。
月玲张了张嘴,“为什么要。。。告诉你?”
克明古怪地笑了,“是啊,为什么要告诉我,我是你什么人!”克明用力捉住月玲的两只手。
月玲沉下脸,说,“克明,你放手,有什么话你好好说。”
克明突然松开手,叹一口气,说,“你这个女人。。。。。。”
他转过身,飞快地向他的别克车走去,飞快地把车开走了。
月玲呆站在那里,心里满是惊讶。
楼上的对门的徐阿姨回来,看到月玲立在楼道口,说,“月玲,你怎么站在这里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