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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回到在沿江大道行使的别克车。
月玲缩在车座的一角,把目光从江水上闪烁的灯光里收回,看向正开着车的克明的背影。他的肩膀宽阔。他的目光坚定。
但是,月玲早已下定决心远离感情的漩涡,甚至想到靠近它的边缘,都令她不寒而栗。当年她陷在那个深渊里,一步一步,往更深处,义无反顾地前行,换来的是怎样的结局。
两年中,她有多少次,仿佛又看到那双早衰的悲伤的绝望的,一个母亲的眼睛。
爱情是难以收回的覆水,为避免以后的伤害,最安全的办法,就是把那一杯水的盖子密密旋紧,然后把它锁在内心某个僻静的角落。
克明把月玲送到家门口。他看了看她,知道月玲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谈。她对着他,劈面就把她的心门关闭,让他徘徊在外,不知如何是好。
他从来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但是面对月玲,他的忍耐指数,有增无减。
月玲站在楼道的门前,说,“今天真是对不起,本来大家都很开心。”
克明看着月玲忧郁的眼睛,心生怜惜,好不容易克制住想抱一抱她的冲动,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像个兄长一样说,“你什么时候想找个人说说话,我会是一个好听众。”
月玲感激地点点头,说,“好。”
董爸爸对董妈妈说,“你在窗户那里瞧什么呢?”
董妈妈说,“咱家女儿回来了,和小詹话别呢。”
董爸爸说,“你们今天安排的这个事儿,咱家女儿的脸色可不好看哪。”
董妈妈说,“我看小詹是个好孩子。我和詹妈妈又谈得来。月玲小詹他们两个,就像走上坡路的板车,需要我们在后面推一把。”
“我看,门当户对固然好,但感情讲究的还是水到渠成。”董爸爸把手里的茶杯放到茶几上。
“女儿上来了。我看电视去。”董妈妈放下窗帘,快步走到客厅里,打开电视。
月玲开门进来,“爸妈,我回来了。”
董妈妈接过正换拖鞋的女儿的包,看一看女儿,“今天过得还可以吧?”
月玲含混地说,“还行。”
董妈妈对董爸爸使了一个眼色,意即:我的主意也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嘛。
月玲怕妈妈要问东问西,说,“我还有两页书要看,不和你们聊,妈妈你看电视去。”
董爸爸从桌上拿起茶杯,一面笑,一面摇头,走到书房里去了。
月玲在房间里,书摊开在桌上,但是书上的字一个也没有跑到脑海里去。那些事都过去了两年,要流的眼泪早已流干了,只是有时候,人拼命想要忘记的人和事,像个幽灵,不时地从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冒出来,给你的心,在那最脆弱的致命点,狠狠地一击。
过了有二十分钟,月玲才收拾起她四散的心神,静下来把功课做完。
又是忙碌的星期一早晨。
课间的时候,月玲从学生们问问题的间隙里偶一抬头,看到小惠在门边犹犹豫豫地要进来不进来的样子,就叫学生等一等,她走出教室,低声问,“小惠,你有事找我?”
“你能不能下午陪我去个地方?”
“我下午要去图书馆查资料。”月玲看她一眼,“你有急事吗?”
小惠期期艾艾地,说,“你明天上午没课,你也可以明天上午去图书馆呀。至于什么事,我在进城的车上告诉你。你就陪我去吧。”
月玲看一看还在等待的学生,再看一看小惠那哀求的眼神,她的眼睛真是媚,月玲想自己是个女人,都受不了她这低眉顺眼一看,不知道男人会怎么想。
月玲说, “好好,陪你去。吃过午饭你到我宿舍来叫我,好不好?“
小惠的眼睛笑得媚波四溢。
在摇摇晃晃的公车上,小惠说,“我们去见一个人。”
月玲笑着看一看她,“新男朋友?”
小惠皱了皱眉,对月玲耳语,“新男朋友的老婆。”
月玲吃了一惊,“小惠,你不是开玩笑?”
“月玲,我是认真的。”
“小惠,你原来学校里的那个小昆呢?”
“他又穷又小气,我早就不要理他了。”
月玲想起那个瘦瘦的,总是很努力样子的年轻人,深呼吸一口气,想想怎么开口,才不会显得是在教训人。
小惠吃吃地笑,“月玲,你当我是你的学生?我不服那一套。你父母要房有房,要钱有钱,要关系有关系,什么都给你安排好。你又是C市长大的,朋友都是本城呼风唤雨的体面人,你不会理解我这个小地方来的人的心思的,我们什么都得靠自己。”
月玲的眼睛睁得圆圆的,说,“嗨,小惠,我可从来没有这样想!”
“看,说对了不是?急了不是?你说说,这感情又不能当钱使,我和小昆好了几年,他连朵花都没有给我买过,他毕业了,我以为我们可以再不用穷巴巴地过日子,他妈妈又得了癌症,那是个无底洞,钱丢进去,都不会听见响。我趁早抽身为妙,幸好没有答应一毕业就嫁给他。”
小惠看着月玲咬着嘴唇,颦着眉,就又笑了,“子非鱼,安知鱼之苦?琼哥对我好,又有钱,我跟他两年,至少那套三居室是我的,总比去给小昆的妈妈把屎把尿强?”
“你和小昆好了有四年。感情说没有就没有了吗?”
“月玲,你真是天真。感情好是一回事,现实是另一回事。我吃不得苦。我不像你,一出生就投胎到了好人家。”小惠拉拉月玲的衣袖,“别发愣了,昨天隔壁工程学院的佘大妈还问我,月玲为什么还没有男朋友,说要给你找个工程学院的相亲,正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本校内部解决了。你说他们讨不讨厌?”
月玲做个鬼脸:“大家都怕我嫁不出去。”
他们来到C市的最繁华的步行街。人群熙来攘往。
小惠忽然整了整衣裙,显出一点紧张来。她上次和琼哥还有他的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他们中的一个喝多了,不小心把琼嫂的店名说出来。她暗暗记住,想要来访一访。
月玲有点点无可奈何,只得跟进去。这是一家首饰店。店里布置得不着痕迹地奢华,处处体现着店主的苦心经营。月玲站了一会儿,只觉得是个雅致的金丝笼,因为处处发狠地要比着精思巧劲,反而使人莫名地觉着累。
店里面是粉涂得匀得不能再匀的两个“粉冬瓜”,月玲好奇,“粉冬瓜”们可能都不敢笑,因为笑一笑,那厚粉大约会淅淅簌簌地掉。
服务却是一流地周到,不厌其烦。小惠费了几番周折挑了条项链,月玲瞄瞄价格,吐了吐舌头。小惠拿着项链,沉吟了一会儿,说,“可不可以见见你们经理?”
等经理从里面出来,月玲和小惠都看呆了。琼嫂是个肌肤胜雪,身段一流的美人。听小惠说应该是四十好几了,一张脸保养得天然的粉嫩,一点瑕疵都没有。
小惠的头缩了一缩,月玲扶住她的手腕,对琼嫂笑笑:“我朋友很喜欢这条项链,可不可以打个折扣呢?”
琼嫂妩媚地一笑,“你说一个价给我,我们看看合不合适。”她的笑,是春天里和着花香的暖风,薰得人醉。月玲想,天,有着这样的妻,还不知足。
月玲和和气气地讨价还价,不时看看小惠,小惠的嘴唇微微有点颤抖,胡乱点点头,掏出一张卡就刷,把那个精致的盒子抱在怀里,几乎是夺门而逃。
“小惠,小惠!”月玲抢上前去,追上她,扳过她的肩膀,“我家在附近,爸妈这时候还没回来,到我家去。”
小惠整个人似失了魂,任由月玲牵着手,回了家。
月玲泡了两大杯玫瑰花果奶茶,捧一杯到小惠的手上,“喝下去几口,就会觉得舒服一点。”
“月玲,我以为你会嫌弃我。”
“为什么嫌弃?因为你和别人的老公好?”
小惠露出一个坏笑,说,“平时你总是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样子,我出来前还想,你要是拿师道尊严来压我,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小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问题。不见得谁的问题就高尚到哪里去。只是,你口口声声说你只在乎钱,但是今天我看,不只是钱吧。”
小惠垂下头,“琼哥只说她比他大很多,我以为至少会是个半老徐娘,没想到。。。。。。”
月玲说“趁现在还没相处多久,早点抽身,以后感情深了,就难了。”
“月玲,你不会明白的。”小惠摇摇头。
小惠邀月玲去她的新家坐坐。月玲想了想,说,“好。”
是墨存的那个小区。小惠说,“我们见过王墨存几次,他那个人,真是好涵养,打打招呼,什么问题都不问,多一句话都没有。”
月玲想,他要问,那才奇怪了。
房子大得空荡荡的。巨大的真皮红沙发,显得很扎眼。厨房里的厨具却齐齐整整,一样不缺。
“我们经常一起做饭。”月玲在宿舍也常去小惠那里蹭饭。她看一看小惠,她的笑容甜蜜。
月玲想,寻常人眼里,这不就是人们说的二奶?只是小惠是个受过教育的女子。月玲有点糊涂,她没有办法去评判小惠,不仅仅因为他们是朋友,她看到的是这样一个俏生生的人,而不是媒体上出现的万众谴责的那些字----“婚外情”,“包二奶”。月玲再想一想,觉得有点头痛,就搁在一边。
“你不会从此以后就不理我了吧?”小惠担心地问。
“怎么会?只是,小惠,我觉得琼嫂,她那么精明的一个人,迟早有一天会要发觉,到时候大家闹起来,很不好看。我怕你要吃亏。而且,要是我,我要一个人,就要他的全部,是断不会和任何人分享的。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
小惠似不认识月玲一样,目不转睛看了她一会,“说实话,我看你平时嘻嘻哈哈的,胡里八嘟的,没想到你还会为我着想。”
月玲看小惠一眼,“那要看对谁,我是那部电影《茜西公主》的老国王,他选择型耳聋,逆耳的话都听不见。我选择型装糊涂。”
小惠抄起床上的靠枕,向月玲掷过去,“你这个贫嘴!”
坐一会,听到开门的声音。
“琼哥今天应该不过来的,月玲,你坐在这里,我去看看。”
小惠带上门,走出去。
月玲听到模模糊糊低声说话的声音,压低嗓门争吵的声音,小惠尖锐的变了调的声音,还有“啪”的扇耳光的声音。
月玲站起来,冲出房门,看到小惠捂着脸,木怔怔地呆在那里。琼哥的手又举起来。月玲走上去一步,一拳打在琼哥的脸上,把他打倒在地,鄙夷地说,“看不得男人打女人!”
月玲学过女子防身术。
月玲拉过小惠,“走,我们回学校去!”
小惠甩开月玲的手,去扶琼哥,“我的事不要你管!月玲,你先回去!”
月玲叹一口气,离开了小惠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