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6(1 / 1)
很多日子以后,月玲回想那一天的情形,如果自己说“不想”而不是说“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会不会改变,会不会不一样?但是,即便时光倒流,回到那个灯火通明的麦当劳,她清楚明白自己还是会说“不知道”。
记忆中的那杯没有喝完的可乐,握在手里,一线泡沫打着旋,不停地转呀转呀,转呀转呀。就像他们,不知不觉,在感情的漩涡里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李荷。她虽然为人夸张,却是个烈性女子,爱得真,爱得深,不断地付出,不断地想得到,反而不断地失去,不断地失望,从来不知道退一步,海阔天宽,总是要把自己和对方逼到退无可退。
董妈妈和董爸爸说月玲比同年级的同学都要小三四岁,大学期间不准许谈恋爱,学业为重。而且,董家父母觉得艺术青年是最靠不住的,男人还是做科学工作的好,像董爸爸一样实在。所以将来艺术青年是坚决不予考虑的对象。
人在做着秘密的事情的时候,有着一种刺激的乐趣。月玲和吴憬偶尔抽空见面,只是一起画画看看画展,说说各自最近的生活,两个人在一起,寻常简单的话题都变得极其不寻常不简单,他们兴致盎然,争相表达自己对各种事物的意见,一谈话就是几个小时。月玲觉得他们仿佛建造出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小精神世界,把那个大的可怕的世界排除在外。
一天,两个人手拉着手坐在沿江风景带,看日落西山,看层林尽染,看日日夜夜奔腾不息的江水,看一只风筝在宝蓝粉红的天空飘飘荡荡。月玲的心里突然有一种预感,那种预感,像灾难来临的前夜,黑压压地奔袭而来,不再有明天,明天不再来。
那风筝突然断了线,一头栽进江水里。
分头回学校的时候,吴憬说,“我今天一定和她去说。我要再试一次。”
奇怪的是,李荷很平静地接受了。她只是问,那个她是不是月玲。吴憬点点头,说,“我在假期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认识月玲了。”
李荷的安静让月玲心中难过。但是,月玲也不知道说什么,她于是也默默地上课上图书馆上自习。
吴憬来找她,月玲说,“我总觉得不安,我们现在不要见面,过一阵子再说吧。”
那一天和别的一天没什么不同。
寝室里。
月玲夜里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是李荷惨白的一张脸。
月玲模模糊糊记得她跟李荷说,“有什么话明天说。睡觉去。”
李荷说,“他是我的,永永远远都是我的。”
月玲摸摸自己的脸,心里想,“我一定是在做梦。”
睡在下铺的月玲朦胧中看到一双赤脚,在拼连在一起的书桌上轻盈跑过,直到窗前,还有那裙裾一角的红罂粟一闪,在窗外射进来的月光下,诡异动人。然后是一声像是热水瓶胆被摔破的闷响。
月玲翻过身,又睡着了。
月玲被室友小朵的变调的哭声惊醒:“李荷,李荷,她,她跳下去了!”他们的宿舍在七楼。
月玲全身的血霎那降到零点,半天都不能动弹。
医生说,李菏摔下去以后,并没有马上断气。等天蒙蒙亮,被人发现的时候,就太迟了。
后来在李菏的遗物中查到她的病例,其中一项说到李菏的幻听,李菏说,有一个男人的声音总是不停地跟她说,死了以后就什么痛苦也没有了。
月玲永远也忘不了,李菏的寡母捧着骨灰,那一双悲伤绝望的眼睛里一滴眼泪都没有。李菏的父亲也是自杀的。
月玲哭着把消息告诉吴憬。两个人坐在操场旁边,金黄的叶子一片一片的落下,打着旋儿,和阳光温柔地跳舞。
听到李菏的生前最后一句话,吴憬的脸刹那间变得像李菏的一样苍白。
(背景音乐:信乐团《死了都要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