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六七章 雾尽（1 / 1）
不知过了多少时刻，乔溪觉着时候真已不早，便赶紧催促伏仙快些离开。只可惜二人方才踏出穴外，便瞧见不远处立着的一人。
雪下，锦袍长摆不断在风中翻飞，被拂乱的发丝也略微掩住颜面。尽管如此，乔溪还是不由得大吃一惊，她分明看见那抹挂在唇边的意味深长的笑容，似是早有准备，就等着羊自己送入虎口。
好在伏仙对此类变故早习以为常，当下便以手护住她，叫她退至身后。
只这瞬间，墨离竟已来到身前，面色也依是不改的镇定：“变作这个时候私奔，可不太妙哦。”
乔溪没好气地：“不用再假装了。”
墨离并不理会：“看来，是需要我亲自动手？”
乔溪咬牙，突然目光一亮，视线越过他，看着远方大声道：“滕炼！”
墨离依然笑着：“就这点小花招，骗得过他，可骗不过我。”
乔溪心下一惊，难道滕炼真已与他碰过面，且即使得知其弱点，也还这么快就被摆平？
她忙看眼身旁伏仙，暗暗着急，即便如今与墨离当面对峙，也仍是敌暗我明。并不是不信任伏仙的能力，而是这场争斗根本就毫无公平性可言。
经过先前一事，能编的谎话都已用尽，且就如墨离所言，在他面前，这些只得算小把戏，一般哄哄小孩倒还可以。
静待片刻，墨离终于道：“怎么还不动，是想我请你们？”
伏仙冷冷望他一眼，整个臂膀都烧出了荧蓝的狐火。
乔溪见状，慌忙地拉住他的臂膀，却被那火烧得两眼发昏。本就有内火在先，如今表皮又是被灼，身体更加苦痛，她不禁低“嘶”了一声。
“胡闹！”伏仙见她如此，也忙收了火，接过她已烧伤的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好。
乔溪抽回手，低声：“我才没有胡闹，你不知道他会那种可怕的封印禁术……”
伏仙难以压抑激动的情绪，狠狠地打断：“罗嗦。”
“你！”
不等他们再有斗嘴的工夫，身前的地面就已被突然而来的雷气切出一道狭长的裂口。只见墨离冷着面容，左右两掌已然又亮出两道雷光。
“仙尊的气派果然是够大，必须要用请的才肯同意。”
伏仙也不顾乔溪的阻拦，变出五尾的同时手里还多出柄盘龙之剑。
二人话不投机，很快就打做一团，淹没在雪影中，再也分不清谁是谁。
乔溪大急，冲动是魔鬼，其实她明白伏仙的性子，而这场斗决也定不会避免。所以刚才只是想提醒他某些事务。想当初在灭邪回转身接应之前，她一直看着身后，就是避免有个万一。结果那时有个黑色物体迅速窜来，灭邪误以为是偷袭，转身以掌相击之际，便被那物体钻了空隙，入到掌内，随后又化作光点迅速消失。而后未过多久，灭邪就变得不再对劲。
禁术的关键或许就在那处。而正因为是禁术，灭邪与伏仙他们才会不知其中缘故。若是就这么放任不管，伏仙很可能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乔溪呼吸粗重不少，不敢再多想，赶紧拼命跑向二人打斗之处。可为时已晚，还没跑出多远，便见伏仙直直地躺倒在地。
乔溪的心一滞，又加快了步伐，急匆匆跑去他身边时，见他已昏死过去，惊得不敢再出一点声音。好在随后不久，俯身依然听得见他平缓的心跳，这才发现只是被禁术给暂且封印而已。
幸好还没有死，她顿时安心不少。
可随即，墨离的话倒又给她泼了一身冷水。
“为什么要这么袒护他，相思与权仲可都是他直接害死。”
恶人竟还有脸先告状，乔溪一肚子火气：“你真是不得好死！”
墨离笑道：“骂吧骂吧，多骂些，我看我是否真如你所说，会不得好死。”
乔溪反倒不再说了，如今又落入他手，骂死了也都无用，不如想些法子先逃脱危机。
正思忖间，没想到墨离又突然赞叹起来：“虽说你是为骗走滕炼而编造那些，但基本都被你料中。”
乔溪皱起眉：“你去取食物真的只是幌子，而在穴内也真放了丝线？”
墨离间接承认：“若不是因你有用，我恐怕不会留你这么多时。”
乔溪冷笑：“你果真也对翟星珠图谋不轨。”
墨离怅然一笑：“那也要问过狐族才可，他们做过什么，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又是恩怨纠结说，为什么一个小小的珠子偏要牵扯出这么多事，还要将她给连累进去？乔溪不客气道：“那又怎样，我并没有伟大到要去了解一个恶人的过往。”
墨离轻蔑地看她：“我也并没有伟大到要一个自认为善者的人去了解我的过往。”
乔溪语塞，只气得发抖。
“不过你放心，我对什么征服天下也没兴趣。”
乔溪猛地别过头，直截了当道：“你是猫族最后一个存活者。”
既然被拆穿，那这装猫装狗的游戏他也懒得再玩。墨离当即便答：“我说过我要你必须还来。”
乔溪冷冷道：“还？翟星珠？”
墨离道：“除此之外。”
乔溪转脸瞪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哥，你真不打算出来？”墨离不仅说着一些乔溪并不能懂的话，甚至还突然揪住她的头发，“那这小丫头我杀了也可以？”
乔溪不被父母喜欢，那是因为她打小就有种病。父母觉得，与其将钱和精力花在一个完全没前途发展的孩子身上，倒不如将所有的爱都寄托于另个希望上。如此，乔溪与乔楚之间便有了很大差距。
后来在乔溪十二岁那年，病魔终于要剥夺她的人生。就在她快死的时候，云逸出现了，是带着宝珠逃难到人间。他认为这是种缘分，既然宝珠偏巧带他来到这个病女孩面前，那便就将宝珠献给她，而自己则将所有神元潜藏进她体内，用以保护。
只是他不知，这一时的善心，造就了多少伤事。乔溪因为出奇的恢复力，被同龄孩子当作怪物一样不敢接近；而更因为他那已然没有魂灵的魂元，使得要从中看到“彩虹”的乔楚不甚从高楼摔亡。
“看来我是用错人了。”墨离微笑，他总算明白了一个最终道理——杀死伏仙才是最好且最正确的选择。
想到就立即做，他趁着已然不见醒的伏仙毫无还手之力，手上生出一道光芒，顿时就化作□□，挥起来居然有破云之势。再仔细一瞧，竟是利用赤炎自带的雷气所成。
“看来不真将你逼入绝境还不可呢。”一语双关，墨离手握□□，缓步走去。想当初设计相思行刺一事，后又变身权仲模样就是为让乔溪误会，好将她成功逼入绝境，可惜以失败告终；后又制造混乱，故意掳走赤染与姬尧，在乔溪面前上演那段好戏，结果她仍是挺过。而即使是面对成千上万个追杀者，依然也没有成功达到叫她陷入绝地的目的。
但现在总算可以，一旦有了牵挂，便是最大弱点。墨离站住脚步，□□一横，不顾冲来的乔溪拽臂，举起□□便是向下猛刺。
同时间，竟有一道强光骤然而起，阻住了□□的趋势。墨离伸手去遮双眼，心下一阵惊喜。他等了这千年的人，终于出现了！
不等光芒暗去，他激动得就要去捉现身者的臂膀，却是彻底扑了个空。这才意识到，出现在面前的只是魂灵，要想完全地拥有肉体，还需有翟星珠的帮助。
“大…大哥……”由于太过激动，墨离的声音无法克制的颤抖，却是只能唤出这二字，再叫不出其他。仿佛这多年来的思念，用尽世间所有的话语，也道不完全。
而后过了许久，他才稍微显得平静了些：“你再等等，我很快就能将你复活。”
伸手正准备去捞还在发怔的乔溪，却仍是被那道光芒给阻住路子。他皱着眉，又反复试了多次，其结果也依然同样。
饶是如此，墨离也依是不甘：“大哥，你怎的还是看不清！”
直到这时，那道幻影般的存在，才终于幽幽地开口：“看不清的是你。”
墨离皱眉：“大哥，我早说过，猫族何需受制于狐族。怎么事到如今，你就算死，也要守着那珠？！”
那被称作大哥的人摇了摇头，不再作答，只是转过身，满脸歉意地看向乔溪。也正因此，刚刚回神的乔溪才能清楚识明他的模样。
银裳雪发，嘴角带笑，双目分为浅黄、淡蓝二色，整体是一猫妖形态。虽也以白为主，却不同于伏仙的清冷，也不同于灭邪的高贵，而是让人颇感舒心的温雅。
“在下云逸，为姑娘带来这诸多不便，实乃惭愧，便也不求原谅。”
“什么？”没想到梦中之人竟还能站到面前，乔溪显然还未反应过来，但见他是自自己身中所出，再加上墨离的对话，也便稍微明白了一些：“是你将宝珠带上我身？”
云逸点头。
“那又是你将我带来？”
云逸沉默片刻，还是点头：“尚算。”
什么叫尚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乔溪莫名地来火，其实要说也是因为得知了这消息而一时激动，毕竟若不是这宝珠的缘故，还真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
正当恼火，忽然瞥见一旁昏迷的伏仙，想了许久，还是闷闷地回道：“若说不恨你，这根本不可能。”
云逸默然。
“但是，”乔溪特意加重语气，“某种程度来说，也并非是那么糟糕的事。而且，当年若不是因你，我可能早就死了。”
云逸莞尔：“姑娘如此善解人意，云某深感荣幸。”
乔溪挥挥手：“不用夸奖我，我也只是实话实说，并没有那么伟大。”
云逸又是一笑，这事算得上告一段落，便又转回身，面色依然平和地看着墨离：“二弟，收手吧。”
墨离前一刻还睁圆着眼，一脸的不置信，如今听此一说，更是难以相信：“大哥，你怎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二弟，这一切皆是大哥自愿，并未有受任何命令。”云逸叹了口气，“何况，纵使大哥能回来，也已无任何意义。”心爱的女子早已化成白骨，即使能回来，又有什么意义？
墨离还是不肯听劝：“大哥，我本是想客气地请你回来，看来如今不使点手段便也不可了！”忙从怀中掏出一物，不等云逸退开，就已将此物掷到他跟前。
云逸识清那是自己的魂元，明白该来的总也躲不过，便赶紧回头对乔溪嘱咐一句，“如意与不如意，也只一念之间”。
雪飘落，轻轻缓缓，如凝结成珠的眼泪，天赐可怜人的礼。
乔溪仿佛又看到那山头上一对紧紧相拥的男女，他们虽已永隔，这份情谊却一直未曾变过。不论他们是否幸福，他们都忠实于自己的选择，不会无意义的后悔。如意与不如意，真的只是一念之间。
乔溪望清墨离手中物，轻道：“那颗珠子……是你把我带来的。”
当年这颗在病床头发现的珠子，很深得乔楚的喜欢，直到他死的时候，也都伴随他一同进了棺木。
没想到这么多的事故，竟然也只因墨离想将云逸复活而引出。
“不错，是我又怎样。”墨离直截了当地回道，随后又掂量起手中的魂元，眼神凶煞，“再过不久，便是你的死期。”
眼看着他步步逼近，乔溪像是根桩木，竟没有一点要跑的意思。
头一次，她放弃所有不愉快想法，只是简简单单地站在那，简简单单地看着他。
因着这样简单的自信，墨离有一刻动摇。他从那双黑眸中读出了无尽深渊，读出了无能有退路的迷域……他竟然开始害怕，怕这么个等同于鸡肋的小姑娘。
“狱火将再生，烧尽你所有。”伴随乔溪这一声，她的眼睛也开始泛起血光，同时橙黄的火烧红了半边天。
那一刻，她身中的翟星珠与伏仙意识相通连，借助伏仙所引之气，她竟领化出当年璃尘所创之术——狱火焚天。
看着面目狰狞的墨离被困在火圈之中，万分痛苦地挣扎，她的心里，似乎也燃起了不灭的光火。
乔溪倏地回转过头，紧盯着已然站至身后的伏仙，又惊又喜。
伏仙淡淡一笑：“难为你了。”
“大白痴！”她又怎么会觉得难为？乔溪心底实在太开心，更因一时激动，不禁就敞开双臂，猛地扑倒在他怀里，显然已连身体里面那股能够焚烧心骨的咒火都已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