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修（1 / 1）

那一年，叶家发生了很多事，林富贵迷上了做生意，又开始瞎折腾，他不知道从哪里捯饬来很多贷款，一边跑车一边开了个电器店，都是些泊来的电视机，电风扇，冰箱之类当时很紧俏的大物件，听说赵伟明很帮忙，不但联系父母那边的人脉关系，自己也出钱出力。

小云上班以后渐渐变化，妆扮不象以前那么朴素，越来越成熟俗艳，脸上也涂脂抹粉，完全不象她那个年龄段的女孩子。

我开始暗暗关注她并为她担心，笑寒却笑我，“曹大妈怎么死的？”

我不解地望向他，“操心死的呗！”他难得这么放松，一向阴郁的脸上都是浅浅的笑意。

他猜测可能是小云和赵伟成在恋爱，恋爱里的女孩子总是爱美一些，这很自然。

在笑寒的心里面，因为小云的善良和无知，他早就认定了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一样，所以当他听说过小云经常接到赵伟成的信，他反而很高兴，因为他认为赵伟成学习上不开窍，人还是很忠厚义气的。如果将来小云嫁给他也是一种福气。小城的风气向来女孩子比较早婚，当然除了那些能考上大学飞走的。

但是林富贵的态度很奇怪，他一面享受着赵家的帮助，一面对赵伟成的频频示好不支持也不反对，他一下高深莫测起来，似乎另外有个如意算盘在打。

那一年，我如期参加了高考。七□□三天炎热的天气，几乎耗掉了我一生的能量，但是结果还不错。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我实际的分数比我预先估计的高了两分，高考的成绩对于我的智商来说已经很理想，我如愿以偿。

分数公布那天笑寒满头大汗挤进人群帮我拿了成绩，他望着我的眼睛里除了激动和喜悦，似乎还有撮火苗在燃烧,那火苗浑朴融汇，真挚热烈，大有星火燎原之势。

我心里更是高兴得忘乎所以，差点拽着他的胳膊跳了起来，填志愿时我悄悄地填了一所他大学附近的医学院，那是长江边上的一个小城市，离我们这里只有三个小时的路程，我已经无数次憧憬我们一起坐在轮渡上肩并着肩看着云起云落，潮起潮涌，其实我的分数完全可以上所更好的重点医学院。但是有什么比和他一起度过两年大学生活更让人兴奋的呢？

我们两个高兴极了，心里喜悦也没地方释放，就一前一后在柳树埂上瞎逛了一个下午，垂柳依依似寒烟翠，看看渐渐西沉的落日，看看铺满碎金的湖面，看看绿茵茵的草坡，我们磨磨叽叽地绕着大埂走了两圈。

一直走到太阳快下山了，我的心里荡漾着满腔的喜悦和柔情，但也就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羞涩腼腆，始终也没敢对他表白一下我的感情，他从头到尾也始终没对我说一句话，只是沉默着，陪着我慢慢地走。

他不笑的时候有些冷峭，白衣黑裤，手插在兜里，清俊挺拔的身影，象副空蒙的水墨山水画，但是那双清冷的眼睛每次凝望着我时，温柔爱惜的目光，闪烁着朦胧的梦幻一样的光彩。

有时候拽下一片柳叶他吹一段柳哨。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只觉得那曲子跳跃着很欢快，象清晨跳跃在树叶上金金点点的阳光一样的感觉。此时此景，有些话，他不说，我明白，有些话，我不说，他也明白。

偶尔遇到一道浅沟，他拖着我的手过去，肌肤相触，我们俩的手心微微都有些潮湿发抖。他俯身淡淡看我，眼里千言万语。

我回眸细细看他，幸福怡然。

一些奇怪的彷佛能触到心灵深处带来颤动的默契，象流水一样，静静地流淌在彼此的心底。

可是这层横在我们之间的朦胧面纱，谁也没好意思先扯下来。

后来我俩都走累了，决定回家拿点东西然后去叶家吃饭。

远远望见家门的时候，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父亲闲闲地坐在车门边的石凳上，徐灵芝端坐在车里，车门开着，俩人不知道正细声商量着什么，表情凝重严肃。

父亲震惊地望着我们依偎在一起的身影，脸色超难看，一向晴朗的眼里有强行压制住的腾腾怒气，浓眉更是蹙成一个川字，

笑寒冷静看我一眼，眸里闪过一丝矛盾“要不要我先走？”

我原地僵硬地站着，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笑寒走后，父亲默不作声地盯着我看了一会，眼光之寒，表情之痛心，真是能让我的头皮发麻。

我认真地检讨了一下自己，我也只不过和男生出去瞎逛了一会，连手都没拖，真不知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我由本来的单脚轻松站立改为双脚并立，我心里默念着我要尽量保持冷静礼貌，千万不和他吵，千万不要给徐灵芝之流看笑话。

父亲盯了我一会，脸色发青，“就因为他，你赖在这里不走？我还真以为你是母女情深。。。。。。”

我猛抬头尖锐地看他一眼，他后半句话总算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父亲的眼睛迅速转了个方向，看了看笑寒离开的方向，眼神很不屑鄙视“那条齷鹾的下三滥的街道，能出什么样的人才？值得你连前途都不顾了，填个那么烂的学校？”

我沉默地站在那里，始终咬着嘴唇没接话，但是心里很愤怒。侮辱笑寒和侮辱我自己差不多是一回事吧。

父亲叹了口气，语气转为无奈，”你很不服气嘛？我刚去了你班主任家，说真的，这么多年来，我有你这个女儿，一直很自豪，但是这次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徐灵芝摇着一把折扇慢慢踱过来，脸上有些尴尬，”成俊，天太热了，我去边上凉快凉快，你们俩父女好好说话吧。千万别动气啊！”

大家沉默了，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凉鞋上沾满了柳树埂上的黄泥巴。我左脚架到右脚上蹭了蹭，搓掉了一些泥巴。

“你这什么态度？”父亲仍然怒气冲天，我一惊，又迅速站好。

父亲缓缓走过来，走到我跟前时，他猛地抬起手臂，我以为他要打我，不由得闭了闭眼，父亲却从我头发上摘下一片柳树叶，他继续盯着我，眼神却慢慢柔和，甚至有些悲哀，“淼淼，不要让我失望，让我失望就是让你妈妈失望！你总是躲着我，可我是你爸爸，难道会害你？“

我这人，刀枪不入，铿锵得很，却耳根子软，听不得别人的软话，看不得别人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