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人情自古薄凉如春冰，亘年不变。

□无情，嫖客岂有义？迎来送往，多是锦上添花之徒，空寻雪中送炭之辈。

无人看望，无人关心，空落落的监狱里空荡荡的一清二白，临死前就连梳妆打扮一下也不可以。

多少人的唾骂。

裴羽翠与裴澄的忌恨，温璋的刚阿，联手共谋只为绝她所有生路。

还有李亿，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也许不会有人相信，她从来没有恨过李亿，因为她不记得自己曾经爱过那样一个人，真的爱到情深成恨的地步。

她以前就是一个很滥情的人，对谁都可以款款深情，知音期盼。

她恨的是自己以前的软弱好欺，与单纯。

以为只要自己退一步就可海阔天空，却连一个海市蜃楼都是斑驳的不堪入目的残影，无辜牵连了关心自己与自己关心的人。

最后，只剩下自己，形单影只。

绿翘，那个活泼可爱的少女，从八岁起就被她带在身边，她怎么可能会下得去那种狠手？

裴羽翠对她眼中不容沙的斤斤记恨；裴澄对她求而不得的报复；温璋对她拒之门外的耿耿于怀。

李亿的助纣为虐，为虎作怅。

他们为了陷害她便把绿翘乱棍打死，这笔帐，她要他们血债血偿。

虽然她与栾长空先前就已有了约定，他们的目标大体方向上又可说是完全一致，只是栾长空那种大志向大胸怀她等不了。

她也未必全信得过栾长空。

走出监狱，看出狱外的阳光明媚，犹如云遮雾蒙的暖明，让人感觉不到真切的光明与灼热，好象今天的太阳只是另一种幻境的反射，并非出自太阳本身。

过不了一个月，裴羽翠，裴澄与李亿他们就可以去见你了，绿翘，你终于可以死而瞑目了。

虽然是他们逼得她走投无路，寄身妖刀，但她并不恨他们，似乎没什么好恨的，杀人偿命，血债血偿，天道应如此，而已。

监狱里的泪悬悬，穿上那套她最喜欢的蜜柑色锦衣舞裙，跳着她最喜欢的那支《白纻》舞。

一个人，独唱独舞还独赏。

轻躯徐走何洋洋，高举的手白鹄翔。

宛若龙转乍低昂，凝停善睐容仪先。

如推若引留且行，随也而变诚无方。

舞以尽神安发志，晋世方唱乐央央。

质如轻之色如银，爱之造谁赠佳人。

他以为袍条作巾，袍以光躯巾拂尘。

清歌徐舞降祗神，四座欢乐胡可陈。

最美的妆容，最美的衣着，最美的人，跳着一支最美的只有自己欣赏的舞。

她应该谢谢虞暧暧的，让她在最后一刻挽留了自己的美丽。

让她带着自己的美丽一块在这个世间离去。

然而，这可真是一个萧瑟的让人无以寄望的寒秋。

君无戏言

石泉欹盛名天下第一才子，上让其作诗三天三夜才尽而亡。

其实李回首并不是真的想杀掉石泉欹，当时他仅仅出于气愤，仅仅是气愤。

当他听说——虞暧暧说对诗如下棋，棋逢对手最能其乐无穷，而石泉欹就是她最好的知已。

当他听说，虞暧暧独崇石泉欹才华横溢，天下无人可比。

当他亲耳听见，虞暧暧把送他的那首只改三个字情深情浅情重深轻就可见分晓。

当他……

三天三夜的故意刁难，当他最后想放过石泉欹时却已不能，只因——君无戏言。

虞暧暧见到的只是石泉欹的出殡礼。

白衣黑棺，纷纷洒洒的纸钱如神谴一样坠了一条街。

望着那沉重哀伤的人群，虞暧暧只觉的凝咽在喉，心头都是挥之不去的难过，眼泪欲出。

就好象自己真的真的那么深深的，深深的爱过石泉欹一样。

李远砧拿给她石泉欹留给她的遗言，只有一句话——

你害了我

扑天盖地的悲伤重重弥漫而来，人不哭天为人哭。

清寒入骨的雨水冷冷的打在身上，也打湿了她手中那张瘦金体的信笺，晕化了凝练的墨迹，一点一点的在细腻的宣纸上化开，消融在留不住的雨水里，一迹一迹的化为无有。

什么都不剩下。

就算我害了你又如何？在我害你之前就已经有很多人害过我千次百次了。

这真是一个意外的结果。

他们谋划了开始，布局了过程，完美的结果却是意料之外的不劳而获。

那张墨迹全消，纸湿凌乱的残局。

从：

春风拂面雾化温柔。骨中自有桀傲，何惧他人点评？

到：

秋风墨梅开。靡繁闹喧哗，浮乱万生眼。清韵战浮战，何拘冰销开？

到：

胭脂河畔。冰销远涧驻清韵，雪覆寒霜立暄妍。虽能暗香独行冬，犹期遇得懂花人。

到：

一卦而风雨重重东郊桂花香。幽栖莫定梧桐处，暮雀啾啾空绕林。唯有笔砚行随手，独抱诗书坐绕身。

但愿此生如花——花花相对，吾身如叶——叶叶互生。

到：

素墨洁笺。竹阴初月薄，江静晚烟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琴有弦，琴音还需人来弹；人有情，天无情总遇风雨重重。

到：

爱慕眼中与心同。不相识时，只道文采胜人；相识后，方知人与文采平分秋色，不逊丝毫。

到：

笑红楼上。对一个纵使不见在心里也犹如亲眼目睹的人，他的一毫一发，一言一举，一笑一颦，都是历历在目般清晰深刻，可是这样一个你心心念念的人却不是如你想他一般想你，甚至根本就从未把你放在心里……但是我并不为此而觉得有半分委屈，因为只要我自己加倍的想念他，直到把他不想自己的那一份也替自己想念了过来，那样就不会吃亏了啊。

到：

面面相对。我爱他爱到怯懦不敢明言，只因我怕他拒绝，连我爱他的那份权利也一起剥夺了。现在他还不知道我爱他，这样我就可以在心底肆无忌惮的爱他，不用经过允许，不用经过批准，就算得不到他的爱，至少我的心里还有一份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的爱。

石大人，如果你是那个人，你会同意我爱他么？如果他也能够爱我那就最好了。

所以请原谅我的怯懦，不敢明言。

到：

夜色暄静。我纵使一个人失望却也不愿见你这般为难自己，因为这样我只会更加难过。

我只愿你是流水无心，我失望也就至此为止，心如死水，灯灭心寂；可是你若只是为了安慰我，给了我希望，我便会抱更大的期盼。

到时我的失望与心伤便不止这么多了，只会更多更多。

繁花本红本娇本艳，就是秋风无情也再难改我的心意。

到：

笔下幽思。井边桐叶鸣秋雨，窗下银灯暗晓风。自惭不及鸳鸯侣，犹得双双近钓矶。

到：

桃花树上，门外深情，夜风久立相思。

何处同仙侣，青衣独在家。卧床书册遍，半醉起梳头。恨寄朱弦上，含情意不任。门前红叶地，不扫待知音。

到：

惊恐未平，相思还至。画舸愁眠朝未足，梦为蝴蝶也寻花。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爱已不由心，爱到后悔也只悔到现在心仍不由已，心伤碎裂落满地，悔不悟执迷如常。

到：

御书房内。山路欹斜石磴危，不愁行苦苦相思。别君何物堪持赠，泪落晴光独念别。

……

这样的天罗地网，情丝密结，如何让人能逃得过？

那般美丽的言辞，出于那般美丽人的口，你还会在意它的真假么？你只需在意它的美丽就行了。

心中无情，方能口口生情。

都道男人的甜言蜜语信不得，难道女人的花言巧语就信得？但就是信不得，却也是任是无情也动人。

关于爱情的谎言，男人说的动耳，女人说的动心，各有千秋，不遑多让。

难道他真的怨恨虞暧暧么？

不，他恨也只恨自己生不逢时，一介书生，空有报负，不擅权谋。

他之所以留给虞暧暧那一行字，只是希望自己能让她记得自己多一点，久一点，能在她的记忆里扎根的更深一点。

尾声

当朝议殿的大门轰然开启，象征着另一重阴影的光明铺泄了一殿的黑暗。

当利苎萝一剑刺中了威仪天下的栾醉吟，李远砧却说着：“朝中奸佞去除殆尽，天佑吾皇万里江山永垂不朽！”

朝中奸佞去除殆尽，天佑吾皇万里江山永垂不朽？这对他来说是多么可笑的一句话，当他抱着满身是血的栾醉吟时。

他只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一无所有。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还要万里江山永垂不朽做什么？一个没有了心的人还怎么让他的万里江山永垂不朽？

然而，栾醉吟呢，栾醉吟又是怎么想的？

“或许这就是上天对我太过贪心的惩罚，”栾醉吟忍受着生命渐渐消失体内的痛楚漠然道，“我嫁你，也全心全意为了你的江山你的利益着想，我不想我的家族把你架空只做一个傀儡皇帝，所以我瞒着父亲偷偷帮你培植自己的势力，拢络真心为你效命的人才……我意图在你和我的家族中寻找一个平衡，让你们互相牵制，相互制约，可是鱼和熊掌怎能兼得？所以我现在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