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不,醉吟都怪我,如果我什么都听你的,根本就不会到这个地步……”李回首噎泣不成声道。
“我本没有想代你干政,可是你现在根本就没有能力独挡一面,我才教之为君之道,权谋之术,我想让你多学学朝中官员之间是如何互相牵制的……”说着,栾醉吟突然从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醉吟别说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我保证我再也不会任性妄为,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李回首惊惶失措的去擦栾醉吟口中的鲜血。
“以后?我们还有以后么?李回首就因为你,我失去了我的族人,我的父亲,我的哥哥们……我们再不会有以后了。”
“……醉吟……”
“我不后悔嫁你,我只是后悔当时一念之差为了帮你拉拢了荼蘼之势的裴家……”栾醉吟偏了头眼空无物的喃喃道,“你说过此生只有我一个,与我携手共老,李回首,你此生负我良多。”
偏过的视线执意不愿再多看李回首一眼,竟是失望之极,绝望入骨的姿态。
她不后悔父亲当时让她嫁人时她挑了李回首,以李远砧那性格,是迟早会有这一天不能与她的家族不能共存的。
而那时李回首只是未定,却最后也走到了这一步。
李回首怔怔的看着怀里游丝气息也渐无的栾醉吟,无论他再怎么叫都不再看他一眼。
当他真要失去栾醉吟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对栾醉吟的依赖竟是那么的深,血肉相连。
他本就不适合做开朝盛世的千古明君,栾醉吟也从来都没有如此苛求过他。
原来她只想与自己,一个人携手共老。
说什么男儿当顶天立地,比天高比海深,让自己的女人依靠,一定要强过自己的女人,不要让她看不起……但是若是真爱一个人,她又怎么会看不起你?
她若真爱你,在她心中你样样都是好的,就是不好,那也是她认可的好。
可是自己听了那些“有心人”的怂恿,去做什么男人应该做的事,摆脱栾醉吟的“控制”,不能让她年复年日复日的控制他……
究竟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真正为他好的人?
若不是他听信了那些人的话,接连颁发了几道不该颁发的旨意,还有故意和栾醉吟赌气,不听她言,让裴氏一族的势力失去了控制。
但是现在……栾醉吟走了,她不再管他,不再要他,任他自生自灭,不再原谅他。
谁能想得到呢?李回首抱着栾醉吟的尸体不吃不喝不眠三天三夜,最后自尽跟着栾醉吟去了。
利苎萝想,栾醉吟还真是一个幸运的人儿啊,出身尊贵,又嫁了李回首这样爱她的人,真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虽然借着裴氏家族的势力勉强与栾醉吟分庭抗礼半年,但李回首真正爱的是谁,她比谁都看的清楚。
只要栾醉吟一有个不如意,小伤小痛的李回首都能紧张半天,紧紧的跟在旁边照顾,那是出自内心的担忧与关爱,与对她的不同。
那种发自内心的担忧与关爱,是非有心而不能够模仿的。
但是那两个人都没有她看的清呵。
其实她不是裴氏的人,而是栾长空的人,栾醉吟到死也不会想到她竟会是她父亲派来的人,出自妖刀。
当栾长空得到消息裴氏一族要派美色女子进宫媚惑皇上,以干扰栾醉吟对李回首的影响时,栾长空便选了她去取得裴氏家族的信任,被裴氏家族选中送进了皇宫。
在她进宫前,其实她也有一副很好的身手,但栾长空怕被别人看出端倪,便生生废去了她苦练了十几年的武功,不留一点。
她那身苦练的十几年的武功都是日复一日用血与泪练就出来的,却因栾长空一句话一夕间便灰飞烟灭,什么都没有了。
入了宫,她发现李回首其实是个很好控制的人,耳根子软,脾气温和,虽然李回首不能像对栾醉吟那样对她,但只是那温和的一点点温暖与关怀,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已经很久很久不识人间情物了,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根本连想都是奢望的。
她是记恨栾长空的。
加入妖刀时她已经有了些记忆,她记得那时她家里很穷,妖刀的人找到了她,说她根骨不错要买走她。
母亲很不舍得让她小小年纪便独赴异处,孤独一人,可是家里根本养不活那么多人。
父亲瘫病在床不能劳动,她下面还有两个分别小她两岁和三岁的弟弟和妹妹,光靠妈妈一个人根本养不活。
于是她便自作主张同那些人讲成了条件,只要他们保证以后她的家人平平安安的活着,衣食无忧她便跟他们走。
你看,这就是穷人家的命,非得用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才能换来其他性命本来就应该有的生存权利。
从此,小小年纪便开始非人的折磨生涯。
直到她第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才知道她的家人已经全部在一年前的一场饥荒中饿死了。
栾长空倒是让人分了几两银子给她的家人置了一处薄棺,随便埋在一起了。
所以在知道栾氏一族回天无力再也不能只手遮天时,她只想杀了栾醉吟和她的李回首在一起,能和李回首在一起多长时间就在多长时间。
哪怕只有一天也是好的。
只要李回首只属于她一个人。
就算李回首只能做一个傀儡皇帝,就算李回首再也做不了皇帝,她都无所谓,她只要能和李回首在一起就够了。
谁知道,李回首竟会跟着栾醉吟殉情了呢。
最后才知道,她只是一个多余的人罢了。
另一处栋梁高墙内。
当阿七出现在李远砧背后时,她就该明白所有的事了。
那一天,西江畔负了重伤去找她。
伤的很重,大片大片的血迹压上了他身上那袭干净的抹茶色宽袍,一如胭脂河边血染的枫林,他却丝毫不在意,也不管自己的伤口。
只坐在窗户上跟她说话,眼睛却看向不知明的地方。
“我早就过够了这种生活,我好象从来都没有活过一样。”西江畔说。
“你知道,曾经有一个黑棋因为一个人在一个地方独处的太久了,整整两年没有跟一个人说过一句话,然后他就神精崩溃自己把自己杀了。”西江畔说。
“你最欢乐的时候是什么时候?”西江畔说。
“你最喜欢的地方是什么地方?”西江畔说。
……
“我最喜欢的地方,应该就是咸宜观吧,在那里我很开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心所欲;那里还有慈祥的观主师傅,还要我在路上领回来的小丫头绿翘,她们对我都很好,她们就好象是我重生的亲人一样。”
“还有,就是我小时候,那时父亲会亲自教我读书识字;还有一个人,他也会教我诗词歌赋,在三月盛开的桃花树下……”
西江畔就在虞暧暧那如梦似幻的讲述里,晨光破晓的微明中失去了最后的呼吸,人如月华。
李远砧进来的时候,她正拿过西江畔的那张箜篌弹他未尽的《大悲咒》,不知是为了给西江畔超渡,还是给自己超渡。
李远砧一个字未说,沉稳的把一只蓝色花纹的药瓶放在门口的那张桌子上。
他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那只蓝色花纹的药瓶,是闫大夫专用的盛解药用的。
很有特色的用具特征,那一圈鲜红的瓶口如火如荼,但那哪里救人命的解药?简直就是吸食人灵魂的魔鬼,每打开一次你总要付出点什么的。
直到你再无可用之处,那魔鬼的地域也就不会再为你开启了。
李远砧要她自己做选择,她现在还有选择么?
从今以后,她是要变成那嗜血魔鬼的爪牙,为虎作怅;还是不管自己如何选择,如何挣扎,都依然不改其盘中餐的命运?
长安,这个食骨饮血的地方,又要用谁的性命为其填饥做菜?
……娑婆诃(於法螺之声,令开悟者).
那罗谨墀皤伽罗耶(贤首圣尊).
娑婆诃(成就).
摩婆利胜羯罗夜(英雄威德生性).
娑婆诃(征於住左肩方面之黑色魔者).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皈依佛法僧三宝),
南无(皈命)阿唎耶(圣).
婆嚧吉帝(观).
烁皤罗夜(自在).
娑婆诃(成就).
唵(皈命),悉殿都(令我成就).
漫多罗(真言).
跋陀耶(句),
娑婆诃(成就).
房门洞开,不用看她就知道谁来了。
李远砧,败寇成王,如今又是一位新皇改朝换代。
这么大的一个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下人都在房间外候着,没有人叫是不敢有人随便走近里面的。
虞暧暧似若未知,专心的在书案前着墨画画。
那是一副人物肖像,纤毫毕现,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那画的人是画了功夫用了心的。
“画的还不错。”李远砧立在虞暧暧身边看了一会儿她画的画道。
“刻在心里的人儿,画出来自然也不会太差的。”虞暧暧淡淡的开口。
只剩下一双眼睛了。
李远砧就盯着她画画落笔,看她如何圆满这副尚缺的人物画;虞暧暧只当李远砧不在,旁若无人的专注于自己的笔下。
一勾一勒,都是含情脉脉的温柔。
如果作画人不是有情人,如何能画得出这般含情脉脉的眼眸?
作完画,又题上两句诗:
自叹多情是足愁,夜夜灯前欲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