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七章(1 / 1)
我再睁眼的时候,姜婶在我身边,她告诉我说容若去画坊了,临走前托她来照顾一下我。她还说,我昏睡的时候经常会痛苦的□□,她非常担心。
“你不吃燕窝粥也就罢了,怎么连药也不吃呢?”姜婶无奈的劝着我,“你看你,成什么样子了,这个时候还闹别扭,你这病怎么能好呢?”
“我不想吃,太苦了。”我面无表情。
“真要是苦得不想吃也就算了,你这是跟你表哥怄气呢!”姜婶叹了口气,“你们俩可真够怪的,平常好得蜜里调油一般,怎么一下就僵成这样了?!”
“姜婶儿——”我看看她,“我当初要听您的就好了,不让表哥去画坊才对。”
“唉,你不要胡思乱想的,我看的出来,起码现在,你表哥的心都在你身上呢,绝对没别的意思。”
“他没别的意思,可是他不拒绝也是问题。”我这话其实不仅仅指燕窝,还有那方时常扰乱我神经的帕子。
我想了不知道多久,好不容易想明白一点,就是如果容若真的有了什么别的心思,一定会小心翼翼藏好这帕子,不会随随便便掖在外衣里,所以,我的确不该怀疑他。但是这帕子的出现,至少说明了他没有拒绝,唉,可让我怎么说他呢,他知道帕子有定情的意思么?他知道冯梦龙的山歌么?是我多心了?……我的头又疼了。
“你表哥当然没有咱们心思多了。”姜婶若有所思的说,“他太过单纯了,好象世事从来没沾染过他似的,对所有人都友善相处都乐于相交,真不知道他怎么长这么大的。”
姜婶当然不知道容若喝过孟婆汤的事,抹掉了一切记忆,当然就没有那些被世事锻炼出的戒心和猜忌,没错,他的思想跟刚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单纯简单,透明得像玻璃一样,再加上他天然而成的那种淡然从容的品格,形成了目前的这种特质。可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这个特质,事情都变得复杂起来——特别现在,我知道,他一直没有跟我吵架或者表示出任何不满,只有无奈的看着我,是他在容忍,可是他的这种容忍让我非常不能容忍,我根本不知道我冲他发火到底有什么用,就像一拳打中空气,什么回应也没有。我干脆也不打了,既然打也是白打,我不如省省力气,我宁愿自己干生气。
我生气不理他,他也不跟我说话,这就是冷战。
尽管从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才看出端倪,今天他又去做工不在家,我们还没有正式开战,但是我知道就是这么个结果,可惜我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只能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望天。
姜婶照顾我吃了午饭,傍晚时分又把晚饭做好,几次端药给我我都不吃,姜婶有些生气了,骂了我两句,我就把头蒙起来大叫“不听不听”,姜婶被我气乐了,说我简直比孩子还像孩子。
“我可知道怎么你们俩是一对儿了。”姜婶哭笑不得,“他是单纯的像个孩子,你是任性的像个孩子,你们俩呀!”
我把头露了出来,眨眨眼,学白无常的样子做了个鬼脸,姜婶呵呵笑出了声。
“好啦,你表哥快该回来了。”姜婶看看天色,说道。
“我不要见他!”我别过脸去。
“你这孩子……”姜婶看看我,转身出去了。
我只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然后就是姜婶的声音,“哟,她表哥,你看……”
是容若回来了?我又用被子把头蒙住,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一只手撩开我的被角。
“讨厌讨厌!我不要见你!”我生气的一甩被子,却见到一张笑盈盈的脸,眨眨眼睛看着我。
“冥玉?!怎么是你?”
“可不是我吗!”冥玉坐在床沿上,扶我起来,“天都塌下来了,我能不来看看吗?
“你也知道了?”一见冥玉,我就精神了许多,气也仿佛消了一半。
“不光我知道了,白叔也知道了,他一会儿就进来。”冥玉又眨了眨眼,笑着说道,“天塌下来的动静太大了,他不敢不来的。”
“什么呀!”我嘟囔着,我知道她是想逗我开心。
“你也真是的,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生这么大气么。”冥玉的口气很轻松,“刚才把我当成他了吧?瞧你厉害的!”
我抿着嘴没回话。
“君卿本来就是个厉害丫头啊!”白无常的声音,然后就见他跳进了屋,手里还端着汤药,我奇怪怎么他这么蹦蹦跳跳的,碗里的药竟然一滴都没洒。
“大白……”我半是跟他打招呼,半是委屈的叫他。
“不过再厉害也是要吃药的。”他把碗端到我面前,“吃了药病好了才能更厉害嘛!”
“哼!”被他这么一逗,我竟撅着嘴笑了。
“就是的,干吗跟自己过不去,养好了身子才是正经。”冥玉说道。
有冥玉和白无常在身边陪着劝着逗着,我乖乖的喝下了药。
“苦死了!”喝完我一咧嘴。
冥玉用手帕给我擦了擦嘴角:“一点儿长进都没有,还跟过去似的一喝药就叫苦。”说着把一颗蜜枣塞在我嘴里。
我含着枣儿嘿嘿的乐。
“好了,完成第一个任务了。”白无常接过了碗,“好象很容易嘛!怎么纳兰就拿你一点儿辙都没有呢?”
“因为她这边连面都不肯见,他那边连门都不敢进。”冥玉笑着继续说道,“要不也用不着请咱们出山了。”
我已经猜到是容若找来的冥玉和白无常。
“真是呢,来来来,待我来完成第二个任务。”白无常搬过凳子,坐在床边,然后盯着我看。
“干吗目不转睛的看我啊?”我问他。
“看你什么时候消气呀!”
我一撅嘴,别过脸去不理他。
“哟,坏了,连我也不理了。”白无常委屈的说,“那我也外头去了,别等君卿轰,她要一叫唤‘我不要见你!’我估计我跳奈何桥的心都有了。”他在说“我不要见你”的时候掐着嗓子,一副夸张的表情。
“真是……”我拿眼睛扫着他,又好气又好笑。
“我、走、啦?我、真、走、啦?”白无常看着我,一字一顿的。
“你走哪儿去呀?”我拉住他。
“找地方哭去呀!”白无常站了起来仰天道,“君卿不要大白了,大白好伤心哪!”
“我……我哪儿说不要你了?”看不见他的脸,可听声音觉得怪凄凉的,不禁让我有些着急。
“就是这个道理嘛!”白无常一下就坐下来,认真的看着我,“君卿不要大白,大白好伤心;君卿不要纳兰,纳兰他会不伤心吗?”
我没想到他还在这儿等着话茬儿,一下就被问住了。
“我……我也没说不要他嘛!”我只好嘟囔道。
“那你不见他?”冥玉还是笑着说,“他可没白叔这样的厚脸皮,委屈的跟什么似的,现在就在院儿里等着您大小姐下旨召见呢!”
被她这么一说,我着实心疼起来,也的确气不起来了。
“到底见不见啊丫头?”白无常拍拍我的头。
我没说话,冥玉却朝白无常点点头,一前一后出去了。
而后,容若就被他们带了进来。
我看看他,白净的脸上带着疲惫和愁容,我的心一下就软了,眼泪拼命的流个不停。
“哎哎哎!”白无常赶紧拦,“这就不对了,怎么哭上了?刚才那厉害劲儿跑哪儿去了?”
我还是哭,冥玉赶紧坐在床边给我擦眼泪。
“真不是我招的!”白无常转向容若,“纳兰大少爷英明啊,刚才她还好好的呢!我可没敢给她气受,您别冤枉我啊!”
“白叔你就是没个正经。”冥玉乐了。
“大白要有正经样儿那还能是他?”我脸上还挂着泪,却也笑着用话嘲弄了一下。
容若却没有笑,眼睛一直看着我,四目相对,我看到他眼里也带着泪,不禁整个心都变得紧紧的了。
“哎哎哎!”白无常跳了两跳,“纳兰你也不对了,叫你进来是认错的,你得赶紧跟君卿道歉才对,快赔不是吧。”
容若看看他,要张嘴,却没说话,只皱了皱眉。
“怎么?”冥玉眨眨眼,笑了,“君卿的脾气我是知道的,肯定她也有不对,她也该道歉的。”说完一拍我。
“这你就不懂了吧?”白无常有些自以为是的样子,“这男女闹别扭,绝对得男的向女的道歉,这是自古不变的规矩!”
“君卿——”容若终于开口了,深切的看着我,“都是我不好,要打要骂都随你,可是你还病着,别气坏了身子,养好病怎么都由你,好吗?”说着,眼泪又在眼圈里泛了起来。
我的眼泪也在眼圈里泛了起来。
“恩!这话还算像个样子。”白无常一副和事老的样子,“丫头,听见没有?他说了,都是他不好。”
我别过脸不说话。
“纳兰呀,君卿认错不认错都不要紧,她们姑娘家,十个有九个是知错不改的,认错也白搭,下回还这样!咱就让着吧!”
“十个有九个是知错不改?”冥玉把话接了过去,“那还有一个是肯改的了?君卿没准儿就是呢!”
“还有的那一个,是压根儿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白无常一摊手,“咱们这丫头还真没准儿就是这个!”
“哈哈哈哈!”冥玉拉着我大笑。
我被白无常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只得给了一个埋怨的眼神,然后嘟囔道,“大白最坏了!”
既而屋子里的气氛从最开始的不自在,变得轻松起来,容若的脸上渐渐有了光彩,眼睛还是一直看着我。
“君卿,他都赔不是了,你就没话说啊?”冥玉拉拉我。
我看看容若,又看看白无常,他们仿佛都在等我张口。
“我知道我也有不对……”我小声道。
“成了!”白无常马上接过去话头,“这就可以了,你可千万别等她把话都说完,后面一出‘但是’,刚才努力全白费了,她再往后说就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然后又全赖你头上——啧啧!”
“谁说的,我是这样吗?”听白无常编排我,我有些着急,转头问冥玉。
“这个吧……”冥玉转头对容若说,“她就是又全赖你头上,你也得受着,听到了没?”然后又自言自语道,“可怜啊!”
“你们!”见冥玉和白无常站一头,我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可是还没等我想出话来,容若就走到我床前,蹲下身子扶着我的胳膊看着我说:“我都受着,只要你高兴。”
白无常和冥玉都哈哈的笑了起来,容若也带着笑看着我,我不好意思的一拍他:“讨厌!”
这天晚上,白无常、冥玉和我们一起吃了晚饭才离开,因为他俩的介入,我和容若的冷战还没正式开始就结束了,冥玉给我买了一袋蜜枣儿,让我吃药之后就吃一个解苦,白无常则总是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还时常开容若和我的玩笑,我一拿话回击,他就跟容若告状说我欺负他,饭桌上我和白无常都属于话多的,冥玉经常一边敲边鼓。容若话不多,总是笑着听我们说,他说的话,一般都是袒护我,说的时候会在桌子下面拉我的手,拉着他的手,我仿佛觉得我们从来都没有闹过别扭,什么不开心的事也都忘到脑后了。
这夜,我在容若温暖的怀抱中安然入眠。
“我当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冥玉拿着那方云纹帕子,轻轻说道。
冥玉显然是不放心我,没过两天就又跑来看我,我也正有好多的话,想单独跟她说。
“想那晴云,书画既然那么有造诣,就不该连手帕定情之意也不知道,如果这帕子的确是她的,那也怨不得你多想了。”
“还有燕窝……”我终于能一吐心中苦水了。
“纳兰一找我说这事,我就觉得奇怪了。”冥玉接道,“我当时就问他难道他自己不觉得老板娘的举动很奇怪么,他竟然摇头——他好象还真不知道燕窝的贵重程度,只听说是上等补品。他以为晴云好心,体恤而已。”
“我真没想到喝过孟婆汤会有这样的烦恼。”我无助的说。
“你以为呢,他现在跟大傻子没什么两样。”
“容若才不是呢!”我一听冥玉那么说他,自然不答应。
“好吧好吧,这话我收回。”冥玉显然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儿过分了,“我还真的是有些佩服他,喝过孟婆汤还能有他这样的风度和修为,真的是个奇迹了,他以前得什么底子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啊——难怪你会喜欢他。”
我一听冥玉夸他,不禁得意的笑了。
“我当然更佩服你了!”冥玉转头看看我,“你们隔着几百年连面都没见过你都能喜欢,而且一旦喜欢上就敢把自己身家性命全交代给他,勇往直前,至死不渝,死了还要继续——你更是个奇迹。见过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没见过你这样,撞到南墙楞是要把南墙撞破继续往南走的。”说到这儿,冥玉咯咯的笑了起来。
“好啦,你就别笑话我了。”我摇摇她的胳膊。
冥玉收了笑容,思索了一下:“我看问题都不在纳兰身上,他的坦荡是明摆着的,所以你跟他使性子的确不合适,真是委屈他了。问题都在晴云那边。”
“恩,我明白。”我想到了姜婶也是这个意思——奇怪的不是你表哥,是画坊。
“那我怎么办?”我连晴云的面儿也没见过,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当然更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了。
“的确有点儿难办。”冥玉继续思索着,“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了,毕竟你和纳兰的感情好才是最重要的,你们两个情比金坚的话,无论她怎么样都是破坏不了的。”
“恩!”我认可的点点头。
我当然相信我和容若的感情了,容若说过的,他在喝过孟婆汤之后所有记忆里第一个烙印就是我,很深很深的烙印——我以为,我这个“表妹”就是他的初恋了,就跟当年清人笔记里记载的野闻巧合了,呵呵,这天底下的事儿,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巧,谁能想得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