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情至深处何从晓（1 / 1）
夜至半酣，更漏声响起，大道两旁已是空无一人。
“笃笃笃”门上铁环敲击门板的声音在这样夜深的晚上显得异常的响亮。
“谁呀！”里面传来老管家抱怨的声音，“大半夜的，也不让人睡个安稳的觉，我们家相爷不是铁做的，也是要休息的……”老管家抱怨归抱怨，但是脚步利索，动作也不见丝毫拖沓，显然已经做惯了这样的事了。
“吱呀”随着厚长沉重的响声，门只开了半边，老管家探出半边头去，眼前不觉一亮，门前站着一个是披着斗篷的女子，白色的斗篷遮住了女子大半的脸颊，只露出了一双清澈幽深的眼睛，目光清冷，有着一股令人折服的从容，淡然中又有着宁静高贵的气质。老管家不觉看得痴了，心里暗暗感叹，真是一个谪仙般的人物啊！
“管家！我要见慕相！”女子看到对面老人还是愣神的样子，不觉提高了声音，唤道，“管家！管家！”
“啊……哦……”老管家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看得出了神，慌忙咳嗽了几声答道，“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女子似乎微顿了一下，才答道，“我是他远房表妹！”
“哦……远房亲戚啊！”老管家想了想似乎没想起来相爷是否真的有这么个远房的表妹，可是却又觉得女子的气质竟似真的有几分颇像他们的相爷，于是他挠了挠头，答道，“劳烦您稍等片刻，老奴要去通报一声。”老管家习惯性地再次关上门。
“等等！”忽然一只强健的臂膀伸过来撑住了将要关上的门，语气不悦道，“小姐体质畏寒，我们要进去等！”
老管家这才注意到女子身后还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劲袍的男子，黑暗的夜色下，他的目光冷冷地望着他，不带一丝感情。
看到这样略带了压迫性的眼神，老管家不觉惊出了一身汗，但是扶着门的手却依然没有半分退缩：“这个……按规矩不能这样的，万一你们是……”对面的眼神越来越冷，老管家暗暗瑟缩了一下。
“管家你去吧！我们就在这儿等好了！”就在老管家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女子清冷的声音带了一点柔和，“暗影！何必为难一个老人家呢！”
暗影犹豫了片刻，才不甘地收回了手，只静静地垂立在女子身边。
老管家一愣神，忍不住再次抬头看了那女子一眼，不觉迎上对面那带了寒意的眸光，这才关了门匆匆地去了。
没过多久，里面又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老管家显得委屈的声音：“相爷，老奴守门十年了，按规矩办事，怎么就糊涂了呢！相爷怜惜女子，但是老奴确实也没糊涂啊！而且以前来找相爷的女子又不是没有，也没见……”
“余老爹！”慕晟风有点无奈的声音催促道，“好了！算我说错了。你快去开门吧。”
老管家一边又不甘地嘀咕了几声，一边走过去打开了大门。
慕晟风看到门外的女子，急忙迎了上去，道：“你怎么来了？”
小七理了理身上的斗篷，才低低道：“找你商量点事！”
慕晟风会意地点了点头，瞥了一眼了小七身后的暗影，这才说道：“余老爹，府里已经休息的人就不用唤他们起来了！另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要接近书房！”
老管家应了一声，重新关上了门，转过身去的脚步顿住，望着远去的人影，轻轻地呢喃了一声：“这相貌与相爷倒还真的挺般配的！”
慕晟风带着小七进了书房，小七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暗淡的烛光下，一头乌黑的青丝称得她的脸色有点不自然的苍白，慕晟风的心里划过一丝异样，刚想开口询问，小七却急急地说道：“我接到密报，楚中林开始行动了！”
慕晟风一听，脸色微变，也顾不上其他，立刻道：“你是说他要反了？”
小七点了点头，道：“估计他的确要等不及了！北边吃了败仗，陈云天是不会那么快回来了！但是萧逸马上就要班师回朝了，那么到时朝中他必定是孤掌难鸣……”
“而且你又派他到北边去和谈，此去困难重重，他必是想着你是想乘机除掉他！”慕晟风接口缓缓说道，“看来他不反也不成了！”
小七略想了想，道：“此事我原打算也的确是如此！只不过我担心到时他必会先困住朝中百官！那么，我们难保不会自乱阵脚！”
慕晟斟酌了片刻，才道：“那我们不妨将这件事情暗中透露出去！”
“透露出去？”小七锁眉沉思道，“要是楚中林知道了……”
“若是他知道就不反了，那他以后也绝对不会有机会了！若他要反，此时绝对是绝佳机会！”慕晟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提醒道，“定南王萧逸那里如何？”
小七却是微楞了片刻才道：“我早已传信给他了，他应该会暗中回来！”
静默了片刻，慕晟风端了茶杯，喝了一口茶似乎提醒般轻轻地补了一句：“萧逸也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那么你呢？”小七怔神片刻，突然脱口而出道。
慕晟风遂然抬头看向她，那目光似是不敢置信，又似不悦，渐渐地又化为一抹沉痛与哀伤，隐约竟透出了一种绝望般的无力感。
小七震惊地看着他眼中的变化，终于无力承受，懊恼地撇过头望向了窗外。
仿佛过了一个漫长的世纪，才听到慕晟风略带了低哑的声音：“小七，你多疑了！我怎么会伤害你！”
“我……”小七微恼地撇了撇嘴，手足无措道，“我……只是……”
“我知道！”慕晟风忽然轻扯嘴角，淡淡一笑，道，“你也有你的顾虑！我自然明白！”
小七忽然恍惚地觉得慕晟风轻扯嘴角时露出的笑意竟然总是有着一种莫名的哀伤，那笑隐藏了太多的情绪，仿佛如同天际的一颗孤星，默默地在等待着什么，也许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绝望，只是那样固执地还在等着他的希望。小七觉得那是她不该去触碰的，可是心里隐隐又觉得放不下：“我……我该走了！”
“嗯！”慕晟风轻轻地应了一声，整个身形顿在那里却未移动分毫，半晌他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句话，“王妃！王妃！我忘了你已经是他的王妃了！终究是不一样了！”
小七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她不知道那样的情绪出现在慕晟风的眼中到底意味着什么，她从未参与过慕晟风的过去，可是在他的心里却有着关于她的记忆。而这些所谓的记忆，对于现在的小七来说，都是不存在的。她以前一直都认为那些记忆都是无关紧要的吧，可是那些对于慕晟风来讲或许是被当作最珍贵的东西一直放在记忆的最深处。
不该是她的啊！小七坐在马车里，头无力地靠在车窗口，微闭上了眼，睫毛微微抖动：那样深的眷恋啊，可是你惦记的那个人其实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公主，小心！”暗影的话音刚落，手已经伸出去接住了从马车上差点摔下来的小七。
小七抬头茫然地望了一眼暗影，呆呆道：“唔……没事！”
“公主，怎么了！”暗影扶着她的腰际，凑近她问道。
“没……没事！”小七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推开他，语气竟似比以往更冷了几分，“回宫吧！”
暗影身形一僵，退后一步，慢慢道：“是属下越逾了！”
小七一滞，望着暗影的目光一下变得复杂难懂，急急地往前走了几步，又猛然顿住，望着前方突然出声道：“暗影，等到这件事过去以后，我便放你自由吧！”
身后的暗影诧异地望着小七，道：“属下是隐星阁的人，保护公主是属下的……”
“隐星阁的暗影一般都只做四年，你应该快要满四年了吧！”小七打断暗影的话，接着道，“我会帮你洗脱冤屈，你封了将军再去北边吧！那里你的旧部下应该还没有忘记你！”
“公主……属下……”暗影突然单膝跪地，急急道，“属下想……”
“林承恩！”小七再次打断他的话，没有给他丝毫机会，说道：“去北边吧！那里才是属于你的地方，可以建功立业，可以施展抱负！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能躲在暗处！”她微微咬唇，迈出的脚步停在那里，似乎想了许久，终于轻声道，“林承恩，离开吧！以后走的路多了，看的人多了，时间长了，很多事情就会慢慢地不记得。”
暗影一直维持着刚才单膝跪地的姿势，听着她一字一句说出口，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越握越紧，听到最后几句话时，他猛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像似明白了什么，他发怒般豁然起身，看着她一直面向前方的身影，孤注一掷般脱口而出道：“我要不起么？”
那站着的身影终于轻微地晃动一下，月光下仿佛渺渺如烟，清冷的声音异常淡定：“对，你要不起，而我……也给不起。”
终于还是得到了一个答案，预料之中，可是即使设想过她的淡，她的冷，她的面无表情，即使那些早就在脑海里预想过多次，却没有猜测到她的强势，而他在她的面前注定节节败退：“属下遵命！”她让他离开他便离开，她让他忘记他便忘记，从一开始仿佛就已经预示了他只能站在某个角落，仰望她，无从走近。
军帐中，萧逸靠在虎皮榻上，一只手的手臂搁在案上撑着头，眼微闭，另一只手却似有节奏地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案几，仿佛陷入了沉思。帐外急促的脚步声一直到了他面前，他才睁开眼，沉声问道：“都准备妥当了！”
公孙景升道：“恩！四万兵马都已安排好！军中有卫青阳将军守着，应该不会出事！”
萧逸再次闭上了眼，道：“好！那你下去准备一下，我们天亮就出发！”
公孙景升却没有立刻就走，站在桌案前，似乎有什么话要讲。
萧逸察觉到他还离开，微睁开眼，略带了一丝探究，问道：“有事？”
公孙景升踟蹰地在帐内走了几步，站定后仿佛下了决定般，开口道：“属下并不认为王爷此时应该回京。”他抬头窥探了一下萧逸脸上的神情，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又继续道，“王妃心机深沉，比之当年的先皇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日王爷帮了她，日后若想……”
萧逸眼微眯，刹那射出一道寒光，却又淡淡道：“景升，此事我已经决定了。”
“王爷！”公孙景升忽然下跪恳求道，“今日形势王爷本就该作壁观上，两虎相争，王爷方可从中得利。况且皇族之中一直都是有暗势力的，我们一直都无法确定到底有多少，日后王妃难保不会用这个对付王爷，而且最要的是王妃手里有遗……”
萧逸眼眸暗沉，不悦道：“景升！此事我不想再议了！就按先前说的做！你下去吧！”
“王爷！”公孙景升依然未起身，大着胆子继续道，“难道王爷忘了？京都已传来密报，说是三公主……”
“够了！”萧逸猛然从座位上站起身，几步就走出了帐外，对着里面的公孙景升怒道，“明日准时出发！不得再议！”说完，人已经消失在了黑幕当中。
“王爷……”帐外，卫青阳正好撞上怒气冲冲，夺门而出的萧逸，本还想问两句，可话还没说出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他只好不解地瞅了瞅帐内，却见公孙景升竟然还跪在地上，不由地惊呼了一声，“景升，究竟发生了何事？”
公孙景升慢慢地站起了身，伸手弹了弹膝盖上的灰尘，苦笑了一下道：“情之一字，最是难解啊！”
卫青阳微捻胡须，沉吟片刻，似是想明白了几分，怅然地摇了摇头道：“王爷是一代霸主！只是英雄恐怕最难过的是美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