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 18 章(1 / 1)
之前,尤其是四五年前,苏雅琢从不敢希冀自己与祁炫长长久久、缠绵缱绻、晨昏与共的相守,现在,她确确实实地享受着,仍常有晕乎乎如在梦中的错觉。
太幸福太甜蜜,总会令人不放心,生怕那些幸福甜蜜随时溜走。
比如,在发生这样的事情的时候——
“炫——”
祁炫下午下了班,一只脚刚跨进家门,一个美得令会客室里所有最耀眼的物品都失色的女人早已从沙发椅上跳起来,飞快地冲到他面前,兴奋而激动地扑入他怀中,主动而热情地吻了他一下——不是什么足以表现礼貌而不令旁人生疑的部位,而是确确实实有暧昧嫌疑的嘴唇。如果祁炫没有及时扶稳她撞得他几乎失去平衡的身体,分开了两张胶着的嘴唇,这个吻大有持续下去的趋势。
不防备的祁炫顿在门口,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表情在看清袭击他的人是谁后,没有恼怒,反而漾起他招牌的阳光笑容。
呆愣住的反而是另一个人——苏雅琢。
还有什么比在自己家里看到丈夫公然被另一个女人亲吻更不是滋味的事吗?有的,接下来,那个当着人家妻子的面亲人家丈夫的女人不晓得什么叫适可而止,她当然不太懂,因为她有个站得住脚的身份——美中混血儿。外国人把亲吻列为礼节之一,拥抱,吻吻手,吻吻脸,甚至吻吻嘴唇都不太当一回事儿,稍见过世面的人都应当知道。但,主动跑到门口去以“吻礼”相待已经很可以了吧?还有必要一路紧抱着祁炫的手肘生怕他忽然飞走不见了去似的走回会客室,并且还紧贴在一起坐在沙发上表示久别重逢的喜悦吗?天知道,她苏雅琢再大度也绝计无法当作看不见,更做不到不往心里去。
祁炫与眼前过分热情洋溢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她怎么敢……他们怎么敢在她——祁炫名正言顺的妻子面前这么表演?
这个女人,苏雅琢还没来得及认识她,不晓得她是谁?从哪来?为何公然出现在祁家不像一个陌生客?
她刚从楼上走下一楼客厅,打算迎接祁炫下班。人是迎到了,不过送上温暖拥抱与亲吻的不是她,她只是个旁观者——站在三级阶梯上,进不是退不是,目瞪口呆,呆若木鸡地看着别的女人顶替自己的工作,离谱的是祁炫居然没有表现反感。
那个女人是谁?她和祁炫到底是什么关系?苏雅琢再一次在心底问。
“妈妈。”刚从奶奶那边过来准备上楼去她的游戏室里玩的兮兮一进门就热情地喊呆在阶梯那儿的妈妈——她亲爱的爸爸却因为叙旧一直没有看到人。
女儿这一叫才提醒了祁炫,他眼光扫到阶梯这边,人也在随后脱离沙发上女人的紧贴走过来伸手牵住妻子的手走下最后三级阶梯,一直牵到沙发前并肩坐下,才对两个女人说:
“你们还没见上面吧?来,介绍一下,雅琢,这位是我中学到大学的同学玛利亚,玛利亚,她是我妻子雅琢。玛利亚,你来了怎么没有通知一声,我以为你还在飞机上。”
“炫,我不跟你客气。我把你的家也当作我的家,所以我永远记得来你家的路,伯父伯母也还记得我,他们依然对我热情,我太高兴了。”玛利亚深情款款地说。
是——他的同学!如此而已吗?不能怪苏雅琢内心猜疑,实在是玛利亚与祁炫的同学之谊也太、太过分亲昵一点了!
“您好!”苏雅琢靠在祁炫身上,等玛利亚说完了对她点头招呼,她身孕近八个月了,笨重而易累——但至少没有累到坐也坐不住的地步。她悄悄看玛利亚,玛利亚这时也才正眼打量她,只见玛利亚圆瞪一双非常漂亮的蓝眼睛,满溢不置信地瞧着她……呃……的肚子,仿佛没见过女人怀孕似的。苏雅琢猜她正确的反应应当是没见过祁炫的女人怀孕。她的预感不会错,玛利亚对祁炫的心思绝不仅仅只是“老同学”而已。而祁炫刚才的行为似乎也隐约透露,他们的确很亲密,至少像是有过很亲密的过往。
一股刺痛与如蚁虫咬啮般的麻痒在心底不可遏止地泛滥开来,苏雅琢知道,这就叫做妒忌。她从不以为自己是个好妒忌的女人,否则当年不会一再容忍祁炫的花心。但,妒忌是会生长的,当她拥有祁炫越多,想完全占有他的心也就越强烈,害怕给别人分去一点一滴——妒忌就这样产生了。
她不会当众表现内心的妒忌,不管它强烈得几乎如洪水决堤。撒泼的女人从古至今没有人歌颂,反而恶名昭著,例如苏格拉底的夫人。不,她不会做那样的女人。可,那也不表示她会放任自己的主权受侵占或觊觎。
祁炫是她的男人,除非她主动放弃,否则绝不拱手相让。
“玛利亚小姐——哦抱歉,不知道这么称呼您是否合适……”苏雅琢微垂了些睫毛遮住双眸,恬淡地笑问:“您是祁炫的老同学,又如此美丽,我不太相信绅士们允许您单身。”
“那是当然,玛利亚的丈夫是美国有名的科技大亨索罗斯,他们在五年前结的婚。所以,亲爱的,你可以称玛利亚为索罗斯夫人。”回答苏雅琢的是祁炫。他肯定她刚才看见了自己与玛利亚的情形,能撇清最好。虽然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没觉得与玛利亚这种相处有什么不妥,但现在是在中国,而且他属已婚男士,实在不宜让心爱的妻子产生任何不悦的联想。
“如果你们想要称呼得准确些,可以叫我前索罗斯夫人。”玛利亚说得若无其事,似乎根本没把失去索罗斯夫人头衔的事放在心上,可惜一双漂亮的眼睛做不到平静,一直炯炯盯视依偎在祁炫身畔的苏雅琢,“我两个月前与索罗斯离了婚,所以才有空出国看看老朋友老同学。炫,索罗斯是个狱卒,我受够他了。”玛利亚叹口气,声音柔弱起来,“炫,我早就想来看你了!想一想,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五年前,我的婚礼上,在对牧师宣誓的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有个王子骑着马将我劫持离开教堂啊——我的预感是对的,我不应当嫁给索罗斯。”
玛利亚的一双眼睛转而注视祁炫,内涵丰富地凝视着他。苏雅琢直接猜得到,玛利亚希望那个把她从教堂劫走的王子绝对是祁炫——唉!这个天生的白马王子,生来就为迷倒女人似的。玛利亚爱他已经确信无疑,只不知道他的心思如何?
“很遗憾,玛利亚!”祁炫没有想到玛利亚已经离婚,他这辈子除了哄雅琢,没有安慰过其他女人,也不打算把这种心思花给另一个女人,只能这么对玛利亚说;同时搂在雅琢腰后的手警告地轻轻捏她,表示他约略猜出她的心思,提醒她嘴上不必对他新近失婚的老同学太放肆。
苏雅琢微微耸耸肩,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玛利亚恢复自由身赶忙回来找旧情人,只可惜旧情人祁炫也已经使君有妇,玛利亚只能哀怨了,因为她是绝对、绝对不会放弃祁炫的。祁炫是她的,在她有生之年,第二个女人休想从她手里夺走他。
苏雅琢心里这么想着,想着这个许多女人都想要得到的男人是她合法拥有的,不禁产生战胜者的得意;想到自己可以对他的身体和感情肆意妄为,更是油然而生占领者的狂妄,情不自禁地抱紧祁炫的腰,抬首就给近在嘴边的俊脸烙上一个唇印。
这,无异于给玛利亚一个示威——至少玛利亚是这么认定的。
只见玛利亚早已瞪直的漂亮眼睛瞪得更直了,眼光几乎可以化为利箭。
她从来认为祁炫爱她,不可能爱别的女人。同学时,他们约过几次会,只是她那时觉得男人拥有财富比拥有外表重要,祁炫家世算不错,但绝对够不上她的标准,所以她没死缠着祁炫,俩人有过一两次约会后都各自发展,直到祁炫修完硕士学位回国,他们始终维持着亲密的同学之情,没有更近一步。但她仍不怀疑祁炫爱她,她请他参加自己的婚礼,在婚礼上忽然惊觉他才是她最想嫁的男人,但悔之晚矣,索罗斯不肯放开她。他们的婚姻拉锯了五年才得以解除,那之中她不停派人窥探祁炫,发现花心的他忽然收心养性,她以为……那是受了刺激的缘故,事情恰好发生在她新婚期间,她萌生暗喜,觉得也许是因为自己:祁炫一定始终没有忘记对她的旧情,看到她结婚,心灰意冷,终于对女人敬而远之,一定是这样!所以,她更加紧离婚。终于,她自由了,却发现,天地忽然逆转,祁炫忽然结婚,结得太快,毫无预兆,她来不及阻拦和表白,只来得及大病一场——她失去索罗斯夫人的头衔,然后失去祁炫。索罗斯夫人的头衔她无所谓,因为那家伙的家当有一半在她手里,倒是祁炫,她难以忍受他成为别的女人合法拥有的男人。
祁炫,是爱她的,她始终坚信,从未动摇。她是他交往过惟一没有交恶的女人,就是铁证。
可是祁炫忽然结婚,为什么?现在,她杀上门来,终于弄清,祁炫的妻子怀了孕,这就是他匆匆结婚的原因。中国人太注重后代,为了后代宁可拿一生的婚姻幸福去交换,她总算领教到,只是未曾想到从祁炫的身上领教。
玛利亚心思千回百转,猛然之间,苏雅琢肆意亲吻祁炫的镜头落入她眼中,妒忌激得玛利亚差点跳起来狂吼,只所以没跳起来是因为祁炫也回了苏雅琢一个轻吻而后俩人相视一笑把她给震呆在原地:她从没见过这么温柔的祁炫,比起他给妻子的温柔,她再不肯承认也得承认,祁炫对她只能称为——温和。她知道他讨厌女人对他紧缠不放,所以总是若即若离,完全发挥出偶尔学到的《诗经·蒹葭》“在水一方”、“溯洄从之”的古意,这使她为祁炫另眼相看,从此成为祁炫绝无仅有的女性朋友。她以为自己对祁炫而言是惟一的,但——现在看来,苏雅琢捷足先登,把她挤开了。
要怎样,才能重新得回祁炫的心?玛利亚感觉信心在流失。
“炫,你……的妻子很爱你。”玛利亚试探地笑笑,她原本想问的是:你爱她吗?却没有听答案的勇气,索性罢休。
“是的,我非常爱我的丈夫!”苏雅琢大方地回答,同时悄悄拧拧祁炫的腰,以示报复,不为他刚才怕她口头放肆维护玛利亚的行为,而是因为他不肯附和一句爱她之类的话,他总不肯说出爱她的话,但她非要想办法让他说不可。
“是的!我的妻子非常爱我!”祁炫被拧之后附和了,而且面带笑容,满脸得意。
这个坏蛋!苏雅琢暗自窝火,脸上笑容依然甜蜜得很:“所以,我预备像四十大盗那样,把他锁进山洞里,只有念动咒语才给他自由。祁炫,你不担心吗?”
玛利亚显然对苏雅琢的刻意炫耀和得意洋洋不以为然,优雅地撇撇嘴,“炫,我们认识也有十几年了吧?我从不知道你愿意出卖自由,不管眼前有多大的利益。不是有这样一首诗吗,我当年觉得仿佛是为你而写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难道,短短几个月的婚姻生活足以改变你之前坚持多年的信念与原则?”
哇!这挑衅来得太明显。
苏雅琢不说话,她倒要看看祁炫怎么回答玛利亚。
祁炫总算领教夹在两个女人的炮火之间是什么滋味了。玛利亚是多年未见的老同学老朋友,面子上不好让她下不了台;雅琢是他心爱的女人,让她生气甚至生闷气都舍不得。
他应该怎么做?真是头痛!
“亲爱的,人们常说婚姻是枷锁,是坟墓,可人们还是心甘情愿走进去,即使有时需要用自由和生命换取也在所不惜,知道是为什么吗?”社炫不晓得自己怎么想到要说这段话,他最不擅长的事情就是说情话和剖白自己的内心世界,这种难度简直比商战还艰辛。
“为什么?”
那个应声的“亲爱的”不是任何人都会理所当然认定的祁炫之妻苏雅琢,而是——玛利亚。
苏雅琢瞄了祁炫一眼,他真有本事,把争风吃醋的戏搬到家里来演了。说实在的,她很不屑于扮演这种戏里的任何一个角色,人家主动承担那个“亲爱的”去了,她出语讥讽是掉价,默不做声是怯懦,是否该退避三舍让出一方空间来不便打扰人家叙叙旧情才对——但不战而退也很丢脸的。
“祁炫,我很羡慕你和老同学的感情这么深厚而且亲昵,这令我很惭愧,我的同学中甚至没有一个愿意叫我琢的,我个性太冷淡疏远,真不好!所以总也招待不好客人,今天怕是又要怠慢玛利亚小姐了。玛利亚小姐,请您一定要谅解我,因为我——不得不暂时告退一会儿,我的身体不舒服,您也看到的。所以,让我的丈夫,您的老同学单独招待您,您不介意吧?”衡量下来,苏雅琢决定还是先退一步。
玛利亚闻言不但不介意,而且还相当——乐意,同时巴不得苏雅琢光速消失别碍眼,她有些话确实需要单独同社炫说,也只能单独同祁炫说,他人听了去尚且不妥当,何况苏雅琢?所以,她才迟迟没有开口,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淌暗自心焦。这下好了,苏雅琢自动退让!这苏雅琢,不知道是太愚笨呢还是太放心祁炫了。社炫从来没立志当圣人,她一清二楚的,况且他们有如此深厚的情谊,她不相信祁炫不愿重回她的身边,虽然那好像是遥远得几乎找不回来的记忆了,她仍然充满信心。毕竟,她的美貌胜过苏雅琢,而祁炫从来只看美女。她耶,曾经当选全美十大美少女之一的超级大美女,苏雅琢拿什么来跟她比,更何况她现在怀着八个月的身孕,更是一点本钱也没有剩下。
介意的人也是有的,那就是祁炫。他搞不懂雅琢又想做什么?这个小女人心思深沉起来让人难测得很,他宁愿看她直接吃醋,她却偏不吃,还大方地把他丢给玛利亚,自己清闲去。玛利亚的心事他明了的很,压根儿不期待回头与雅琢探讨什么“规范”或“包容”之类的话题。
苏雅琢懒得推测祁炫此时的心思,真心的守护从来只需要自己完成,别人决计帮不上忙的。祁炫有心脱轨,她坐在他身边守一个晚上——不,守一辈子也没有用,当然,给机会给玛利亚引诱祁炫又另当别论了。她不得不说,自己是在赌搏,一场不太有胜算的赌搏,但她只能放手去赌。她从来没有参与到祁炫的社交生活中,不了解他在家庭之外如何生活,如果他是经不起诱惑的,那么她防得了这一次难保防得了下一次。玛利亚的上门间接提供一次试验的机会,她可以借此了解:祁炫真的学会忠诚与专一了。而万一、万万一很不幸,祁炫与玛利亚旧情复燃,她也只能认命自己依然不是祁炫愿意共度一生的女人。人生经历挫折与失败是常事,从与祁炫分手到嫁给叶显为到成为寡妇又与祁炫重逢再嫁祁炫,她已经习惯于忧患地认定,自己绝对不是上天独独眷顾的那一个宠儿。她已经失去祁炫一次,再来一次不见得会比第一次更难受吧?
尽管,她是那么爱他!
随时做好失去他的准备总比贸然失去他深受打击好得多,是吧?她是个能看得开的女人,像这样对待爱情、人生的态度才是对的,是吧?
苏雅琢带着一丝淡淡的自己也分不清什么意味的笑,离开祁炫与玛利亚,回到房间,抽出一本童话故事,念给肚子里的儿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