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我答应的（1 / 1）
第七章
小丘已经大腹便便的，看见飞云，竟然还想像以前一样搂着她跳，吓得飞云直喊“姑奶奶”。
“珠圆玉润，看来蓝冬青把你养得不错。”飞云抚着小丘的肩膀推远了端详。
小丘马上抗议：“什么！是‘我’把自己养得不错。是‘我’！”
“嗯，小丘妈妈是个辣妹辣妈。”
“你不知道我现在生活有多规律，每天晚上九点睡觉，一星期上三次瑜伽馆，好多垃圾食品再馋也忍住不吃，连冬青看了都说‘可怜的娃’。你说我多伟大！”
“是呀，小丘一定是个好妈妈。你现在还是一星期二十节课？”
“有什么办法？学校就一个中文教师。这样好呀，我的小宝贝耳濡目染，说不定一出世就会用中文叫‘妈妈’，当场把医生护士给震得目瞪口呆。”
飞云忍不住笑：“他们晕了，然后小宝贝一下蹦起来，用英文说：‘嘿，不要把我摔着’。”
小丘放声笑，轻拍一下飞云：“讨厌！敢情我要生个哪咤。”
“这可是你先开头的。哪咤不好呀？聪明伶俐、上天入地的。”
“可是要怀两三年，我可不干。到时我丑得像浑球，怎么办？”
“那也是。我们小丘会顺顺利利的。”
两人嘻嘻哈哈调笑一阵，搬出一堆东西，边吃边聊。
“对了，冉衡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
“不是说消息封锁的吗？”
“这种事情还想封得住？”
“那也是。”
“冉衡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他们家那么厉害。”
“嗯。可能过两天就自由了。”
“等他出来，你的事情也就好搞定了。”
“不知道。小丘，好像除了他，我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真是没用。”
“不是没用。我们普通百姓什么时候不是这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所以，在他们家看来，我们这些就是巴巴想往上攀的势利鬼，看见个人，就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抓住。”
“笑话！谁不想过好日子！能遇上个好人，为什么不抓住？更何况，是冉衡死死抓住你不放。哈，我看，你还是从了吧。”
飞云正想说话，电话铃响。
“赵老师，你好！”
“齐主任，您好！”
“是这样的。今天南美洲支教团正好全部抵达华盛顿，准备后天飞回中国。我们研究决定，你呢，就先和他们一起回去。你也一年没回家了，正好趁此机会早点回去看看父母，看看朋友，等到六月底美国团回国后再一起到北京报道。”
“齐主任……”飞云没有得到机会说下去。
“你回国的相关事宜都已经办好，护照交由南美洲团带队王老师保管，你只管放心，后天带上行李直接与王老师汇合。时间是有点紧，你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就不多说了。”
挂断的电话“嘟嘟”空响，刺耳尖刻。
“欺人太甚！”飞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其实很不想让小丘为她担忧，可是还是忍不住皱紧眉头，问：“小丘，我真想把那凳子踹翻，行吗？”
“踢凳子脚会疼。你等一下。”小丘竟然还可以矫健地“登登”地跑进厨房，一会搬出一垛小碗，向洗手间走，招手叫飞云：“过来，过来，把这垛碗朝浴缸里狠狠地砸。”
不知为什么，看到小丘这么窝心体贴，飞云一下子释怀，笑了，把小丘的碗接过放到桌上，搂住她说：“小丘，你真好！你们对我真好！”
“那是！只要你多做些好菜给我吃。”小丘笑，一会又愤愤地说：“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胆大妄为？说不要你干就不要你干。这里是美国耶！文森中学会让他们这么做？”
“有什么不让的。文森中学本来就有一个老师，他们还说养不起要辞退。现在好了，我走了；再者，说不定咱们组织把发我的工钱倒贴给他们。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他奶奶的！”小丘骂起来。
“不要生气。气坏了宝宝，我这个做干妈的怎么过意得去？”飞云拉着小丘坐下，趴在她的膝头。
“小丘，我会好好的。你不要太担心。我想……我不能就这样乖乖地灰溜溜地走。我至少要等冉衡出来。”飞云把头抬起来，眼里坚定又有点迷茫，她又低问： “小丘，你相信童话吗？”
小丘温柔地抚着飞云地头，说：“飞云，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总会有异数的。也许，你们就是异数。为什么不呢？”
飞云给了小丘一个明朗的笑容，说：“小丘越来越像妈妈了。”
“我是姑奶奶！”
“给你一根竿就往上爬了。”
两个人又闹起来。
飞云没有在小丘家里吃晚饭，因为她约好了王老师。
“赵老师，我们好久不见。”王老师踏进餐馆门口，远远看见坐在角落的飞云，就伸出了拥抱的双手。
“王老师，惊艳！”
“是吗？”王老师高兴地拨了拨自己烫成大波浪的卷发，很是满意地说：“虽然老了，但也不能破罐子破摔吧。好，这次转型成功。”
两人很快点了餐，等着应侍上菜。
“赵老师，这一年在美国还行吧？怎么这个时候要跟我们回国呢？”
“王老师，不好意思，我一开口就想请您帮个忙，谈的就是这件事。他们刚刚才通知我说，叫我跟你们走。这么伧促，我什么事情都没有打点；再者，我回国之后也要到六月底等带美国队的陈老师回来才能和他们一起报道。所以，我就想，能不能私下跟您商量，不跟您一起回国，我自己拿着护照，迟几天一个人回国？”
“赵老师。”王老师露出难办的神色：“这是组织上的规定，恐怕不行啊。我负责带你们来，也要负责带你们回去，否则我就是失职。”
“王老师，真是对不起，让您难办。因为我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可是一点用都没有。他们还是要我走。您一直都对我很照顾，又热心助人，所以我才这么死皮赖脸地向您开这个口。”
“赵老师，你在这一行快三年，做事认真谨慎，看得清楚，怎么就得罪了什么人呢？”
飞云不知道怎么开口，低头沉吟。
“赵老师，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一些事情不提出罢。”王老师拍拍飞云的肩膀，说：“对了，你在美国一定也拍了不少照片写了不少文章，拿来给我看看吧。你的《墨西哥往事》反响不错，说不定这次可以再出一本，成为你的个人系列。”
飞云听到王老师突然扯到出书的事情，一下就明了，说：“行。我今晚整理一下，明天就拿过来给您过目。王老师，真的很感谢您。如果书真的能出版，我很愿意拿比上次再低两个点也就是比市面低四个点的版税。”
“赵老师，看你写得一手好文章，我也惜才呀。放心吧，你要留在美国办些事就去办，后天，你去送我飞机。”
飞云点头笑，小心翼翼地为王老师酙上红酒。
与王老师道别之后，飞云一刻也不耽搁就乘大巴回夏洛市，准备熬夜把零零散散的照片与文章梳理成一本主题鲜明、脉络清晰的记录。
她在昏黄的台灯前，一点点地读着自己过去的心情，百感交集。其实，她真的不愿意，把这么一颗毫无保留的心裎露在别人的面前。她害怕有人会把那颗心当作一个矫情的笑话来看，当作一棵没有自知之名的草来践踏，当作一枚人造的假水晶随意来摔打……可是，她却没有余地和闲暇去踌躇。
直到天蒙蒙亮，飞云才整理完，在床上合眼躺了一个小时，就跳了起来，匆匆赶往华盛顿，争取让王老师有更多的时间审核。在大巴上她昏昏沉沉，尽管头痛欲裂，可坐着永远无法入睡。把书稿交给王老师后，飞云就被小丘叫去煲烫，不让她走。
“哎呀，我闻到这个味道就明白是赵飞云来了。”蓝冬青下班一进门就嚷，又趴在小丘肚子上说：“宝贝呀，咱们两个命苦的娃呀。总算今天可以开斋啦。”
“讨厌！”小丘笑，猛拍蓝冬青的脊背：“你哪天没有肉吃？”
蓝冬青抓住小丘手笑问：“你敢说，你今天不是开斋吗？”
小丘作低头羞涩状，说：“不敢的。”
飞云一边把围裙脱下，一边笑喊“开饭”。
第二天下午机场里，一行人准备安检，王老师押后。等其他队员都进了安检，王老师悄悄往她衣袋里塞了一个信封，拍拍她的肩膀说：“赵老师，我们回国见。你的照片和文章我粗粗看了一下，等我好信息。你去把机票退了赶紧回去。”
搭在弦上的箭终于轻快地飞出，射中靶心，飞云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她感激地对王老师笑，转身迅速离开。
一进小丘的家门，小丘就一惊一乍地呼叫：“打你电话不通，还以为你被押上飞机了。”
飞云搂了搂小丘，笑：“不好意思，让小丘妈妈担心了。你也知道，王老师答应的事是不会轻易改的。”
小丘掏出她口袋里的手机看，说：“果然是没电！害我担心死了。”
“不担心，不担心的。你准备好了吗？时间正好，我们去产检吧。”
“看你还惦记着这件大事，饶了你！”小丘点了一下飞云的眉心，笑了。
两人正准备出门，飞云正在充电的手机响了。
电话两头同时响起声音。
“赵飞云！”
“冉衡？！”
“你在哪里？”两个人又同时问。
半秒沉静。
“说。”
“我在小丘家。”
“等我。”
电话马上挂掉。
“冉衡出来了？！”飞云又惊又喜，回头问小丘。
“明摆的事情嘛。”小丘一边说，一边潇洒地把包往沙发上一扔，一屁股坐下去。
飞云笑，脸上露出疑问的表情。
“不明白？我要等着看一出热辣辣的重逢戏。”小丘装作求知欲十足的天真表情，问：“哎，我一定错过不少火爆的场面吧。”
“坏丫头！”飞云啐一口，脸红了。
等了半个小时，冉衡还没有来，飞云有些焦躁起来。
当门铃响，她就从沙发上弹起，飞奔向门。
冉衡一跨进门，就紧紧地把飞云搂住，他的气息急促。
“我一出来就去找你们陈主任。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恐怕上了飞机。打你电话打不通，冲去机场，看着起飞的班机，好像人都死了一样。”
飞云也紧紧抱住冉衡的腰，脸埋在他的胸膛，轻轻地说：“我答应过你的。”
冉衡突然低笑，抚着她的下巴说：“我真的不太敢相信你的话。赵飞云，总有一天我会得心脏病。”
“你就是那倾国倾城的貌，我就是那多愁多病的身！”小丘两手交叠在胸前，笑眯眯地念。
飞云脸又红，娇嗔：“坏丫头。”
“小丘，谢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去哪找她。”
“光说不行。”
“改天，没问题。现在我和飞云有点事要办。”
飞云忙道：“我说要陪小丘去产检呢。”
“我叫冬青回来。你们去吧。我可不敢和他抢。否则……”小丘眨眨眼，抡抡拳头。
飞云红着脸笑，向小丘使眼色，赶紧拉着冉衡往外走。
冉衡也会意，刚说完“你们两个说我坏话”，就被飞云拉出了门口。
“要请我吃饭堵我的嘴！”小丘话音大声地在后面响起。
两个人不坐电梯，“登登登”在楼梯里拉着手往下跑。旋转的栏杆像花一样在他们身后一圈一圈地绽放。
“哎哟！”飞云差点扭了脚，冉衡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两人定定地站在安静的楼道里，只有彼此细细的喘息和脉脉的眼神。
飞云伸手抚着冉衡胸前的衣扣，说：“还以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
“还以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又不想看见我。”
飞云拍一下冉衡的胸膛，笑说：“又学我说话。”
冉衡笑，捧起她的脸，低头温柔地吻她的唇。飞云感觉瞬间变换了时空，仿佛立在三月吹杏花的小雨中，迷迷濛濛，冶艳魅惑，轻盈荡漾。
“我们是要去哪？”飞云终于问了一句清醒的言语。
“我干爹请喝茶。”
“干爹？”
“孙叔。”
“孙秘书？”
“聪明！他说‘干爹’太肉麻，所以从小我就和冉徽他们一样叫他孙叔。”
“但是他特别疼你。”
“他是爱屋及乌。”
“爱屋及乌？”
“他是我爸妈罗曼史中的重要男配角。”
“哦——”飞云抿嘴笑。
“我一跑出来，就去找你，还没谢他。”
“那你三叔他们呢？”
“是三叔把我接回来的。他们放了心，就去落杉矶会老友。对了，你怎么把自己留下来的？”
飞云把事情的原委一一说给冉衡听。
冉衡拍拍飞云的头，笑说：“飞云长大了。”
“都老了！”飞云撒娇。
“是吗？”冉衡托着飞云的下巴仿佛很认真的看她的脸：“真的，皱纹都有了。”
“才没有呢。”飞云朝冉衡轻拍。
冉衡的脸忽然又显出凝重的表情：“幸好王老师是女的，否则就不是‘钱’那么简单了。”
飞云也低叹：“如果真是那样，我只有离开。”
两个人望着对方良久。
“我们走吧。”冉衡拉起飞云的手，温柔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