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旧日记否（1 / 1）
第七章
第二天傍晚下课后，正当飞云掏出手机发现有一个未接陌生来电的时候，手机又响起来。
“赵飞云，下班了么？赶紧出来吧，我就在你学校旁边的咖啡店里。”
飞云愣了两秒，叫了出来：“章节！”
她感到不可思议，怎么远在大洋彼岸，还能见到这么多熟悉的人。
“赵飞云，我是不是胖了？”章节一看见飞云就问。
“嗯，你蛮有自知之名的。”飞云打趣。
“赶紧恭喜我吧，荣升为孩子他爸了。”
“哇，动作神速。恭喜，恭喜！”
“都三十岁的人了，还动作神速？是你们嫌光阴太长，所以这么挥霍！不过，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好像还多了一点异国风情。”
飞云忍不住笑：“什么异国风情呀。老了，老了。”
“我们几年没见？”
“有没有三年？”
“差不多。你知不知道，短短三年，有人可是天上人间，死过一回。”
“什么？”飞云不懂。
“你刚走的时候，冉衡就又发了失心疯。开始抽烟，你以前看过他抽吗？不是一天两三根，是一天两三包，狠命地抽；不愿意睡觉，天天跑去酒吧喝酒，好像要把自己给喝死。自己喝死就算了，还要找我喝，把我折磨得和他一样难受。赵飞云，你说，这次我来，你是不是要好好接待我？”
飞云没办法应和，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感到杯中的清咖啡比往日更苦些。
飞云问：“章节，你家孩子叫什么名字？”
“章程，名字比我响吧。”
“看把你美得。真是幸福。”
“飞云，你看到的只是表面。”
飞云一怔。
“我没有冉衡的勇气，非得要走，把家里搞得天翻地覆，差点被扫地出门也再所不惜。”
飞云拿起匙子搅了搅咖啡，不知是不是天太冷，手有点打颤。
“章节，你到这里是出差吗？”
“对，来这边的酒店考察考察，转了一圈收获不小。再顺便看看冉衡那小子变成什么鬼样。飞云，这是他第二次找到你吧。他那时可是狠不得把全中国翻个底朝天。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听冉衡说的时候，我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飞云笑：“那现在你的眼珠怎么还长在上面？”
“冉衡还在我面前装，平静得像死人一般。那小子干了外交，越来越不动声色了。想当初，他那要死要活的样子，足足烦了我三个月才变正常。我以为他总算死了心定下来，没想到一年后他家的上市公司运作上了正轨后还说要走，结果把他爷爷气得进了医院，说长子长孙怎么都这么不成器。”
飞云皱眉，感觉心脏一阵绞痛，说：“章节，我们不说这个，好吗？”
“你怕听？”
“唉！”飞云叹了一声，没有回答。
“你当初离开，早就预料到冉衡会是什么反应吧？他都死过一回，你听听都不愿意？”章节仿佛突然有一些动气：“果然是冷酷的女人。当初冉衡为了你做了多少事，你就一点都不顾惜吗？”
“章节，其实你也清楚，有些力量是强大到我没有办法承受。你看，你自己不也屈服了？”
“是！所以，到现在我时常会偷偷感到后悔。当我把家里的事业搞得越好，得到越多，看到越多，我越发现，最珍贵东西——感情，我没有！冉衡和你有，然而你却对冉衡不管不顾，硬生生把它从冉衡手里抢走，然后像破草鞋一样扔掉。”
章节的声音一直在飞云耳边嗡嗡地响，好像唐僧的金箍咒一般，让她有些头痛欲裂。
“飞云，你不后悔吗？冉衡身边有了另一个女人，你一点都不后悔？他要去寻找自己幸福，你真的不后悔？”
飞云脸色难看，没有办法支撑下去，她只想赶快走。章节的话就像一拨又一拨从山顶滚下的巨石，重重地辗过她的心。
飞云从凳子上“豁”地站了起来：“章节，对不起，我先失陪了。”
她抬腿就走，却被章节拉住：“赵飞云，你这人真的很别扭。”
飞云忽然觉得委屈，从再见到冉衡之后就觉得委屈。
她开始崩溃，全面到牙齿的武装哗啦啦地坍塌、压抑在心底的情绪轰隆隆地决堤。
飞云用包甩打章节的手臂想挣脱，然而两只手臂干脆都被章节的双手死死地钳住。
飞云又扭，又拉，又扯，声音由低变高，叫：“放手！放手！放手！”
整个咖啡店顿时鸦雀无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场面。
突然章节被挥了一拳，飞云则被拉入一个怀里。
飞云抚住脸。当她一靠上这熟悉的胸膛，她心里无法言说的柔情与苦楚都一瞬间化作涩涩的泪水涌出眼眶。
“冉衡，你疯了。我可不是来美国找你打架的。”章节抚住鼻子直叫痛。
“这怎么回事？”冉衡冷静下来问。
“你问她。看你们两个就来气。你不用上班吗？”章节一边抚着鼻子，一边气呼呼地说：“赵飞云，你看冉衡这家伙，我来找你叙旧，他又跑来做什么？”
“你们两个真是气死我了。你们看着办，我自己逛去。”章节真地自己走了。
飞云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赖在冉衡的怀里，赶紧挣脱，后退两步。
天色暗了下来，冬日的黄昏更显冷清凄凉。飞云与冉衡胡乱吃了点东西，就慢慢地走向她的住处。两个人坐在楼道口冰冷的台阶上。
冉衡点上一支烟。
飞云看看天空，有一两点星星，低下头，把脸埋在手心。
过了半晌，飞云感觉冉衡又要拿一根烟，抬头轻问：“冉衡，你为什么要抽那么多烟呢？”
冉衡扭头看她，黑色的眼神好像要穿过她的眼睛一直探到她的心底。
冉衡嘴角上扬，似嘲笑般地反问：“你说呢？”“啪”地点着打火机，黄色的火光还没把他的脸照亮，就已暗去。冉衡猛吸两口，凑到飞云面前，张口把烟都喷到了她的眼里，他的嘴角还是似笑非笑。
烟气很快就散去，一种酸楚与咳嗽一同无法克制地朝飞云涌来。
她本想站起来大声对冉衡喊，终究只是低声地仿佛自言自语：“冉衡不要认为只有你有怨。我也有……我也有……”
冉衡继续抽烟，没有扭头看飞云一眼，仿佛没有听见，过了半刻，却突然伸出双手，捧起她的脸。他左手夹着的烟，就在她的耳边，升腾的细烟迷蒙了她的视线。
“那你就说啊，说给我听。”冉衡那种特别的温柔的声音又回来了：“哪怕像洪水一样把我窒息。嗯？”
飞云的眼泪又一次忍不住，缓缓地流了下来。
冉衡黑色的眼底映着飞云眼泪的光泽，忽而忘了情低头吻她，带着她不熟悉的烟味和她熟悉的唇温。飞云有一瞬间成了不谙事的婴儿，闭了眼，只管抓住熟悉的爱抚。
远处汽车的鸣笛把她惊醒了，她挣脱开冉衡的怀抱，跑进了楼梯口，把门关上。良久，她才想能够起一句得体的话。
“冉衡，我们做朋友吧，不要让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冉衡，晚了，回去吧。”
两个人面前隔着这一扇门，离得那么近，心思能够传递，却又好像很远，远得无法跨上前。
冉衡走了。飞云无力地垂下一直紧握着门把的双手，侧头看见黑色衣袖上的灰色斑点，是冉衡手中香烟掉落的灰烬。
第二天清晨，章节打来电话。
“飞云，我就在你门口，要走了，你也不送送？”
飞云赶紧爬起床，打开门，章节和冉衡两个人站在门口。
“六点都不到，这么早就走？”飞云对着章节说话，眼睛却看着冉衡，冉衡也看着她。
“他不是要赶回去上班吗？”章节拍拍冉衡的肩，一会眼里露出一丝狡黠，说：“飞云，我们来个西式的拥抱吻别吧。”不由分说，把飞云搂在怀里，凑到她耳边轻轻地说：“飞云，把那小子抢回来。他可乐意被你虐待啦，只要你勾勾手指。趁他还没有结婚，否则我这样说可要遭天打雷劈的。”
飞云还以为章节要说什么大事，没想道竟是如此不正经的，她啐道：“你现在就要遭天打雷劈。”可又马上意识到好像不妥，赶紧笑着说：“不好意思，说错了。你可是要坐飞机的。祝你平安到家。”
冉衡伸手把章节拉开，说：“好啦，好啦。你小子又出什么馊主意，还趁机揩油。”
章节笑，冲飞云眨眼睛：“赵飞云，你看，我就知道这小子是这个反应。听我的，没错！”
飞云笑而不答，忽然想起，说声“请等一下”，转身跑回房间拿了面包和牛奶，放到冉衡手上。
冉衡一手接过东西，一手情不自禁地抬起，想要在飞云头顶挠一挠，终于还是止住，硬生生把停在半空的手收回，转身跨进了车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