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她的婚礼(1 / 1)
第五章
小丘的婚礼隆重而温馨。双方的父母都从中国赶了过来,亲朋好友欢聚一堂。小丘坐在梳妆室里,紧张激动得差点哭出来。一看见飞云,又搂着她撒娇。
“哎呀,不知道心里把蓝冬青骂了多少遍,终于把那根木头的火给点起来了。看,一下得意忘形,被烟呛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丘又被逗得咯咯笑。
飞云送给小丘一张健身房的全年健身卡,凑到她耳边悄悄地说:“养好身体,抱个小子。”
小丘穿着白色的婚纱,脸上露着娇羞的红色,真正的新娘的模样了。
飞云想着,自己的眼角也变得有些湿润。
“新娘要做准备了。”司仪开门。
飞云退了出去,向婚宴大厅走去。
转角处的落地窗前,妮珊的声音响起来。
“冉衡,你看,外面下着雪,里面却这么热闹。看他们又想起我们那时订婚的样子。他们真是幸福。”
“难道现在的我们不幸福吗?”
“幸福。好像幸福得不真实。”
冉衡笑,低头吻妮珊的唇,问:“这样真实吗?”
冉衡的声音温柔得像天空散落的雪。
飞云怎么觉得好冷好冷。她看见冉衡好像要回头,慌慌张张转身,头脑一片空白,急急忙忙朝楼梯口跑去。
她需要冷静,需要冷静,趁泪水还没有涌上双眼,把它凝结在胸膛。
她“咚咚咚”地往下冲,只想尽快找到出口,吸一口浸入骨髓的鲜冷空气。
飞云痛恨自己这种无法抑制的情绪。
她站在酒店花园的雪中忍不住颤抖,又害怕被别人看见,坐到了喷泉的后面。
如果有一支烟,她就会点上;如果有一瓶酒,她就会灌下。干脆把自己灌得失去怯弱的理智,然后冲到冉衡面前,紧紧地搂住他,大声地对他说:“冉衡,我想你,我好想你。我的心快承受不住这种负荷好像要死去。冉衡,我的心好像痛得要死去。”
然而,她什么都不可能做。过去的日子,她总是靠着思念冉衡的爱而活下去,这份思念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她的心融为一体。然而,现在,却明明白白地让她看到,所有幻想真正地彻彻底底地灰飞烟灭;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她,这不是你的,这是你偷来的,你竟敢这么久的时间里非分地占为己有,交出来,交出来,于是生生地把她的心挖掉一块。而她真的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一点都不能言语地往自己的心里挖,任凭鲜血淋漓、肉躯绞痛,然后等待着将来的时间来舐舔伤口,留下黑色的没有裂口的窟窿。
飞云听到酒店大厅里隐隐地响起轻盈甜美的音乐,站了起来。至少还有小丘的幸福。
飞云找到自己的座位。
方东城和别人换了位置,坐到她旁边,问她:“你今天要回夏洛市吗?”
“自然。”
“怎么走?”
“到时看。”
“若不介意,能否陪我一程?”
飞云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竟让方东城这个情场老手也抓起头来。
飞云刚想张口,却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音乐正好停下。她涨红了脸,连连说对不起。
“……我希望紧握你的手。无论以后要面对多少风风雨雨,我都会保护你,爱你,看着你的的脸上只有欢笑、没有泪水……”
听着蓝冬青严肃而深情地告白,飞云再也禁不住湿了眼眶。
以前看电视,总觉得那些誓言华丽而空洞。现在才知道,原来,只要诚挚地开口,无论什么样的语言都会打动人心。
仪式完毕,人们纷纷走进宴会厅。飞云则赶紧往洗手间跑,她的鼻子开始严重堵塞。
“真糟糕!”飞云一边走出洗手间,一边嘀咕。她知道自己在下雪天里不能感冒,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你跟我来。”冉衡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面前。
“怎么?”飞云问。
冉衡头也不回地走进电梯,伸手按着开门键,神情不容置疑。飞云只好跟着走进去,一直跟着走到停车场。
冉衡打开越野车门,探身在里面翻了一阵,拿出一个东西交给飞云。
“什么?”飞云一边接过,一边问,看是感冒药,皱了眉。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有些莫名其妙地动气,开始有些烦躁,说:“我不要吃。”
冉衡好像没有听见,转到后背箱拿出了一支未开的矿泉水,递给她。
飞云只想赶快走,不愿意站在冉衡面前,她轻轻跺了一下冰得有些麻木的脚执拗地说:“我不要吃,不想吃,也不用吃。”
“下雪,感冒,一个月不好,难道是我吗?”
飞云看见冉衡的眼睛严肃得让人害怕。她把药糊乱吃了,低声道谢,转身要走。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冉衡低沉的声音在她后面响。
“今日怎样,当初怎样?今日我很好,当初早已忘记。”
“是。往事都埋葬在太平洋。”冉衡声音平淡却感觉像坚硬的石头。
飞云惊讶地回身,那是她书里的话。
“我不会原谅你。”冉衡的声音淡淡的,眼睛却冒着如冰锥般的冷火。
“谢谢,这正是我希望的。”飞云低头,声音干脆又无力。
冉衡忽然抓住她的手腕:“赵飞云,你真的是一个无情的人。”
飞云任他用力地抓着自己的手腕,忍着痛,一动也不动。
僵持了很久,仿佛连气息都冻结在空中。
冉衡最后终于松手,转身离开。
餐桌上都放着每个人的名单,飞云不得不坐在冉衡的旁边。
一桌里都是些熟悉的陌生人。飞云在心里叹道。
邻桌的一个男子端着杯酒走过来,拍了一下冉衡后背。
“冉衡!真的是你。我听冬青说,你要来。找了半天,原来就在眼皮底下。”男子一边笑,还一边向飞云点头。
飞云觉得此人有些眼熟,纳闷是怎么回事。
冉衡起来和那男子拥抱。
“大头,好久不见。几年啦?你又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这几年都在西雅图,可是顶着风雪赶过来的。”
大头扭头拿自己的酒杯在飞云面前的酒杯一碰,说:“赵飞云,你好。上次在西市见过一面,别来无恙。”
大头这句话说得是这样的自然,瞬间淹没在四周的欢声笑语中。可是却像颗炸弹,无影无息地在几人个的面前引爆,烟雾弥漫开来。
飞云大脑一下“轰”地响起来,她掩饰地拿起酒杯对大头笑,不知道说什么,她抬眼看了一下冉衡,冉衡也正看着她,眼中显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紧张。
可惜,他已经来不及采取措施。
“冬青的喜酒吃到了。你们俩早就办了吧?那时我正赶着出国。冉衡,你不够意思,我再忙,你应该通知哥们一声啊。”
飞云听了这话,几乎要像弹簧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然后在尹妮珊震惊的眼神下落荒而逃。
冉衡咳了两声,正准备开口,突然的嘈杂滚滚而来。吃到一半筵席开始闹场了。
大头又转向尹妮珊打趣道:“妮珊,你好呀,还没把冉衡忘记呢,追到这来了。你以前老是问,冉衡心里那女的是谁,喏,这回看到了吧。”大头向飞云裂嘴笑。
妮珊没有说话,脸色发青,望着冉衡。
冉衡把手放在妮珊的肩上,说:“大头,我和妮珊已经订婚,结婚一定请你。到时要封一个比给冬青还要大的红包。”
大头听得眼睛睁大,嘴巴都合不拢,一下没反应过来。
这时,方东城在飞云旁边忽然站起来大叫:“新郎新娘再来一个高难度的!再来一个!”
大头回过神来,脸上显出复杂的神色,拍拍冉衡的肩膀,叫声“哥们”,转身走了。
会有谁感受到波涛翻滚后的死寂?热烈的喧嚣还在一拨接一拨地拍击着早已失去温度的沙滩。
飞云悄悄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她看见纷纷扬扬的大雪愈发下得欢快。不知道回夏洛市的交通会不会阻断。她赶紧打电话咨询大巴公司。
“道路通畅,小姐。我们最多推迟,从不取消班次。请您放心,无论何种情况下,您都能够平安到家。”
她把衣服的帽子披上头,准备离开。
“嘟嘟”远远驶来的一辆车向她按喇叭示意。
车窗摇下,方东城探出个脑袋。
“上车吧。”
“你不是在里面吃吗?”
“吃饱了。”
飞云并不想上车,她更愿意一个人慢慢地回去。
“怎么,你还想回去再吃点?”
飞云笑。
“赶紧走吧。这雪越下越大。两三个小时后道路都不知道是什么模样。等你磨叽到车站说不定就走不了了。”
飞云说声“谢谢”打开门,上了车。
飞云在车上出神。忽然被一阵浓烟呛着。原来,方东城正向她吐烟圈。
“开车的时候还有空抽烟?”飞云挥了挥空中的烟气,说:“这样的天气,你应小心一些。”
“开车的时候最寂寞。我们说说话。”方东城把烟掐灭。
车子很快就上了高速,驶离市区。
“今年的雪来得迟些,却更猛烈。” 方东城开口。
“你在这里两三年了吧?”
“明年就走。”
“回国发展?”
“呆在这里也没什么劲。出来读书,已经把家里搜刮一空。我们这些外人,在这里硕士还是难混开的,读个博士出来人又老了,再求发展谈何容易?”
“这里的条件远比国内好得多,不是应该稍微容易些吗?”
“其实越是处在发展时期的,才越有可能找到突破口,犹其对我们这些必须白手起家的人而言。”
“说得也是。听小丘说,你搞的是能源方面的,在中国应该会大有前途。”
“说是这样说,但现实未必如人所想像。不过总要回去看看、试试。”
“嗯。”飞云点头。
“你呢,你打算要把中国的文化传遍世界?”
“呵呵。”飞云笑而不答。
“你知道吗,跟我在明大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一样,你的眼睛里老有一种空空的渴望。你要渴望什么,是这个原因让你不断追寻吗?”
飞云听了咳了两声,说不出话。她并不愿意与仅见过两面的人谈这些深入内心的话题。
“哈。”方东城突然笑了起来,说:“我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赵飞云,说真的,我们两个寂寞的人是很可以负负得正的。”方东城半开起玩笑来。
“方东城,你有没有在女性面前不使你的风流杀手锏的时候?”
“有。在我妈妈面前。因为我妈会扔一个大铁椎过来,把我撂晕。”
飞云笑,不再说话。
第二天早上,飞云以为自己会因感冒而头痛欲裂,没想到从床上坐起竟无异恙。
谢天谢地,在这个地方,她可生不起病呀。飞云高兴。
这时,对街花店里的安妮大婶送来一束红玫瑰。
“方东城,这样不是破费吗?”飞云打电话去问。
“这么浪漫的事情,被你这一问,全露出了世俗的面目。送花的钱还是有的。”
飞云沉吟半刻说:“方东城,我想,你也明白,我不玩游戏的。”
方东城叹气:“我怎么不知道?不过在这样的雪天,屋里有一束红艳艳的玫瑰,是不是特别美?你就别管了,随我去吧。反正你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应该算朋友了吧。”
“是,放在窗前,衬着外面的白雪,确实很美。谢谢!不过,真的没有这个必要。只要下次,去夏洛大学找你玩的时候,你不要找个借口不请人吃饭就好。”
“哈哈。行。”方东城在电话那头大笑。
飞云一连几天都没有出门,把几个月拍下的照片和堆积在心里的情绪都慢慢整理出来,直到冉彻打来电话说“那些放不进冰箱里的菜要发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