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又一年（1 / 1）
第四章
九月里……平淡无聊……一切都好……只缺烦恼……
每每抬头看着越来越远、越来越高的天空，飞云的脑海里总是很自然地“LaLa”响起王菲庸懒的歌声。
飞云穿过马路走进北校门。飞云觉得学校这只小麻雀真的很有幽默的味道，总好像明明已被五花大绑或者大卸八块，却又活灵活现、活蹦乱跳。东西贯穿着一条长驱直入的铁路，南北则横霸着一条肆无忌惮的马路，可是学生们依然进进出出，在周末到后山来场蓝球比赛，在教师节到门口发朵康乃馨……
今天，学校主干道上热闹非凡。又一届新生来报道。飞云看见他们系的工作桌前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人，就不过去打招呼了。看着那些稚嫩而新鲜的面孔，飞云终于明白原来他们已经是校园里的大哥大、大姐大。大四的师兄、师姐整日忙于实习、论文、工作，心已经开始离开这只小麻雀庇护的翅膀；大二的师弟、师妹们只能乳臭未干、底气不足地说自己变成了老油条；只有飞云他们是这个校园真正的主心骨与代言人。
前几天，团支书还在班上一直嚷嚷：“谁，谁，谁要去接待新生？我们班要五名。”飞云没有参加。因为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了。而且飞云已经接待过新生，与冉衡一起接待过新生了。
高二，整个年级像是被打乱成一团的毛线，然后又勿勿忙忙地东一缕西一缕地分开。其实，这是早已预见的、有条不紊的事实，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只不过外在的事实内化到飞云的心里就变成了那副模样。不过，飞云其实很平稳、很安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新的班级里她看到了冉衡？不是。飞云下了这样一个定论。因为那时的她，不敢、不能也不让自己有除学习之外的任何奢求。飞云想即使没有再看到冉衡，她也会是平静的。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是无能为力的，一切只能随着时间的轻风而逝去，淡淡的，不留痕迹。
在新的高二（１）班里，飞云看到了不少过去高一（６）班的同学。她忽然觉得那些相处了一年的旧同学之间在新的环境里有了一种无形的有旧故意味的亲近感觉。与他们可以提到一些新同学不知道的过去一年的人和事，好像在分享着怀念的秘密。自然，飞云这样说，并不是指与冉衡，而是指与周茉她们。因为飞云从来没有找到什么好好的理由要与冉衡交谈。不过，新的班主任好像不这么想，在接待新生的时候，他们两人被编在了同一组。
由于学校是面向市以下的县村招生，每到报到日，从汽车站或火车站会走来一个又一个像飞云当时一样带着理想与骄傲、也许还是头一次出远门的学生。每年的高二学生必须担当起新生接待的任务——把新同学领到接待点，让他们平平安安地登上直达学校的公交车，开开心心地开始高中旅程。这样的接待场面，在大学里司空见惯，然而在高中里他们学校是市里唯一一家。大家都有点兴奋，以学校的主人自居，又当出去放风。
那天，天气很好。是初秋的气息——淡淡的热烈与蓬勃，淡淡的从容与蕴藉，什么都恰到好处。
赵飞云、李菁、萧航海、冉衡四人一组，被安排到火车站接待，冉衡自然是组长。
冉衡说，他们的工作要比汽车站的同学轻松，毕竟短途乘火车的是少数。他稍作了一些安排。
“每次有旅客出站，赵飞云你到出口处举牌子，李菁、萧航海你们两人负责提行李、带领新生到我们的据点。我则负责把新同学带到对面的公交车站乘车。”
当火车站广播“某某车次准备到站。”飞云就举着写有学校名称的牌子走到出口处前，心中有点焦急的等待。与她站在一起的还有“某某师范大学”“某某旅行社”“某某”等等牌子，好不热闹。若是见到一个学生朝她走来，她就会情不自禁展开笑容，嘴里说着：“某某高中欢迎你，请你跟随他们到我们的据点。”有时会是一对父子，有时会是一对父女，有时一下来好几名新生，有时出站的人流消失也没有一个人。
这时，飞云就会退回车站出口旁走廊上的据点。他们的据点其实就是几条长凳，是冉衡到附近的小店借过来的。飞云有时坐在长凳上沉默不语，有时也会和李菁、萧航海聊聊天。
冉衡总是回到据点一会，喝口水，就提着沉重的行李与三五名新生一块，穿过越来越灿白的阳光，消失在宽阔的车站广场深处，一趟，两趟，三趟……
吃过午饭，车站依然喧嚣、繁忙。在太阳的炙烤下，飞云的精神一点点地蒸发，把下巴抵在立于地上的牌子边缘打起顿来。
长凳忽然一摇，飞云感觉到自己的左边、长凳的另一端一屁股坐下了一个人。
“嗯，真有点累。”
是冉衡。飞云的睡意顿时全部被莫名的紧张赶跑。飞云不好意思装作熟视无睹，试着用最自然的语气说话：“对面的公交车站是不是很远？你好像要很久才完成一趟。”
“不算远，就是有点绕。”冉衡一边说，一边侧身抬右手指向他们右边的广场。飞云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
“穿过广场，必须走地下通道过马路。你看到入口了吗？穿过长长的地下通道，上了出口，再往前走一段路才到公交车站。主要是等公交车需要花费些时间。”
听了冉衡的描述，她云里雾里压根没弄清楚。她眨眨眼睛，哪里有一个地下通道入口，怎么都看不到？虽然飞云已经来到这个城市一年，可是因为学校在市郊，她很少出去逛，再者时间与金钱也不允许。她想若是让她给新生带路，肯定连自己一块丢了。飞云不好意思地冲冉衡笑了笑。
“等会我们回学校也要过去乘车，你跟着我就好了。”冉衡一只手摆弄着矿泉水瓶盖，一边低头看着水瓶似乎不经意地说。
“对呀，等会儿跟我们走一次，你就知道了。”忽然背后插入一个声音，飞云扭头，李菁正站在他们后面对着他们笑。
李菁“啪”地拍了一下冉衡的肩膀，站到冉衡的左边，说：“喂，我们大概能几点回去？”
“四点半应该不会再有新生来了。四点半，差不多。”
“我都累死了。对了，刚才有名新生说是龙县的，龙县在哪？”
“在我们市南边，赵飞云，和你们县是邻居吧？”
“嗯……对。”飞云听着他们的谈话，不意会扯到自己身上。
“喂，你记不记得，初中我们班那个叫什么来着，现在在二班呀，也是龙县的，他老是向我们鼓吹他那里的梯田怎么怎么漂亮。”
“我要休息一会儿，别跟我说话了。”冉衡转向赵飞云，朝飞云抿了抿嘴，再望了望飞云手中的立牌，向飞云伸出一只手来，飞云会意，把手中的立牌递给了他。冉衡就像飞云刚才一样把下巴抵在立牌的边缘打起顿来。
李菁伸出一只拳头在空中朝冉衡的脊背比划了两下，对飞云笑了笑，转身坐到了旁边的另一张长凳上。
就这样，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人抬头，一个人低头，一个人睁眼，一个人闭眼，一个人紧张，一个人放松，空气与呼吸，在彼此间流动。飞云觉得，时间应该停止在那一刻。
“赵飞云，喂，赵飞云！”一张硕大的手掌在飞云眼前晃了好几下，飞云吓了一跳，手中的书差点都掉了下来。原来是郭相。只见他“嘭”地放下肩上的一个巨大的行李袋，冲她裂开嘴笑。
“想什么呢？这个学期怎么没见你去合唱团练习。”郭相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抹额头上的汗水，一边说着。
“我这个学期有点忙，所以就退出来了。你在接待新生吗？”飞云看见郭相身边站着几个看起来像新生的同学。
“对，刚从火车站过来。你稍等一下。”郭相冲着路边一张围满人的工作桌挥手喊道：“沈健堂，快过来，帮个忙。”
飞云看见远处人头攒动的上方正拉着一个横幅“热烈欢迎新闻系新生入学”，一会儿从人堆里钻出一个脑袋，跑过来一个人。郭相拍拍那人的肩膀说：“老兄，帮个忙，你带这几位新同学过去报道。我休息一会儿。这袋东西可真不轻。喂，这个几全是我们金省的老乡，你可得帮我打点好一点。”
“没问题。师弟师妹们，跟我过去吧。”那人一边拖着那个大行李袋，一边摆摆手，走了。
飞云很惊讶，与郭相在合唱队里相处了不短时间，竟然不知道和自己是老乡：“郭相，你也是金省人？我也是呢。”
郭相听后，眼睛瞪得像个电灯炮：“什么？我的天！太浪费青春，太浪费青春了！”
飞云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两个竟然都听不出来对方的口音。”
“你是哪个市？”郭相问。
“水市。”
“我的天，我也是！你是市里的吗？”
“我是平县的。”
“不行了。不行了。我的心脏快负荷不起了。我也是平县的。你可别告诉我你是桥镇的。”
“不是，我是宁镇的。在你们旁边。”
飞云和郭相都想不到，竟然在远隔千里的他乡可以遇到相距这么近而又素昧平生的老乡。
“我一定要请你吃午饭。”郭相高兴地一拍大腿，做了这个决定。
吃过午饭回到宿舍已经一点多。宿舍的姐妹们已经做完每天中午的必修功课——一边吃午饭一边听电台里的说书或者广播剧又或者音乐排行榜，宿舍开始安静下来。飞云也懒洋洋地躺到床上，稍作休息。
飞云现在的时间排得越来越紧了。她把兼职减到了一个，并从各种社团退了出来。因为她有一个很重要的目标——背一本一万个单词的字典以备考英语六级。其实这也只是飞云的这场大学音乐会的序曲，她要全神贯注、全心投入的演奏还在后面。她不知道两年后这场音乐会是以精彩华美还是平淡默然收场。
飞云开始整日忙忙碌碌、早出晚归，像一个奔波在外、养家糊口的小媳妇，与宿舍姐妹们如猫一般优雅与庸懒的生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飞云，你说吧，有你在我们身边，是显出我们清闲的幸福，还是清闲的不幸？”文贝一边刷着眼睫毛，一边对又要去自修室的飞云开腔了。
“我还没说呢，整天桃花朵朵开，约会滚滚来，都羡慕死我们啦。”飞云一边整理着书本，一边揶揄道。
“又在讽刺。谁不知道再美的桃花现在白送给你，你都会连斜眼瞧都不瞧一下。”文贝继续在脸上不知捣鼓些什么。
阳台上正在洗衣服的唐小洲跑了进来：“文贝，你的男朋友已经在下面等了起码四十分钟了吧，我在这里洗了多久，他就在下面等了多久。”
“啧啧啧，天天这样等，竟然不嫌烦。绝种好男人呀，绝种好男人呀！”
“如果是我，早就把这个磨磨叽叽的女人踹了。”
“哈哈……”宿舍一群姐妹趁机哄了起来。
飞云悄悄地走了出去，把身后的笑声掩在了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