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八章（1 / 1）
“再看下去，天都要亮了。”
“咦？”我有些怔忡：“小青，你怎么也出宫了？”
男子立在本宫身后，那脸色一贯的阴冷，带着点薄怒，也不知究竟将先前的戏看去了多少。
“神教这个黑衣影卫主动辄带无数影卫护驾，本座没有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不过依照那三条背影纵身的功夫，想是小白无疑。追过来一看，果然不出所料，绿华公主殿下还留在原地深情目送……”
“沉舟，不是你想得那般。”
“敢问公主殿下，本座与尹目珞祯是否可以宽心回隐界了？你先前允诺的天隐石呢？”他伸出手来，缓缓将掌心摊开。
“啊？”不得不装憨，趁他没有大怒之前，赶紧握住男子冰凉的五指：“沉舟，你等我将一件十分重要事情弄明白了好不好？”
那五根长指头在我的拳头中挣扎着，我加了三分力，哀求着：“小白或许知道事情的真相，过几日便好了。”
“绿华。”他猛地抽出自己的手，我在那股力下往后退了两步，一脚踏在自己的裙尾上，倒地的那一刹，男子一双手环去本宫腰后，将那双褐色双眸靠近，又靠近。
“绿华，绿华……”一遍遍叫着我的名字，语气偏又如此苍凉。
我的手爬上他的脸，回应着：“小青，小青……”
终于在互唤中彼此立直，来不及仔细对视，唇舌已经急急纠结在一起。
沉舟是我在万般漆黑后的得到的一束光，那么珍贵，也因此，分外无措。
闭上一双发酸的眼睛，禁不住边吻边掉泪，在渐渐不能呼吸的愉悦中，终于觉得自己被珍惜，被爱宠，而不是一件没有价值的弃物。
若能将那件事情放下，不顾一切地同小青一起走，堪称地府绿华能够得到的最最圆满的好姻缘。
他的情潮汹涌，似乎恨不得随时将我吞没。
只是四周并非桑田李下的野地，却是冥王府前大道，这么触目惊心伫立拥吻，将我的双颊烧得滚烫，又热又气短，到了快要眼冒金星的地步。
最后不得不举手讨饶，退出那一方小小天地，瘫软在他的胸膛里，好几个深呼吸才将红潮压了一些下去。
“绿华，随我们走吧。”他的眸中总算略染笑意，耳鬓厮磨中带两分小青撒娇般的口气：“让那些旧事留在地府黄泉。去隐界做本座寝宫内的陛下。”
“叱！”再没经验，再迟钝，多少也听出了此话中的□□意味。
男子怡然自得，或许已经在脑海中绘出活色生香的场面，居然轻笑出声。
看着他偷笑的样子，我一颗心酸软，五味杂陈无法说清其间的种种滋味：“小青，天隐石没有了。”
“嗯？”他一愣之下，目光瞬间转为冷厉：“什么？”
“没有了，在很久以前，天隐石就被父皇弄丢了。如果你娶我，便只有绿华，没有嫁妆单上的神秘宝珠。”仔细盯紧他的眉眼面目，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变化。
“小青，没有天隐石的绿华公主，你还要吗？”
褐色眼眸的光亮一时烟波浩渺，幽远莫测，我的表情僵持在那里，掀起的嘴角只得又放平，解释着：“其实本宫也觉抱歉，早答应你们的事情，最后仍旧办不到。但是你们如有其它可要绿华出手相助之事，必定……”
“绿华！”他打断我，面无表情道：“好了，不用说了。你仍是不信我。”
“我只是愧疚而已。”言讫，有些委屈，吃了自己的嫁妆实非本意啊。
“即使没有天隐石，你仍是我的绿华，那便够了。”
此话再平淡不过，甚至都没有华丽流彩的好词汇。小青的神情也算不上深情款款，但是，本宫毫无防备之下，突然就泪流满面了。
十根手指掩不住湿热，我呜咽着抱怨：“你的绿华有什么用，离开地府，连公主都不是；也没有天隐石，不够绰约可爱，不够玉洁冰清，你要来又有何用，你这个隐界来的蠢货……”
男子大为皱眉，似是觉得和我这样喜怒无常的女子，无法用正常的语言交流。
于是，再赏一个同情的吻。
正当本宫魂飞魄散，陶醉如饮琼浆玉露之际，有奇怪的异觉。
李沉舟也感应到了，我们双双停止热吻，扭头往一个方向看去——被夜色涂满的前方，小黄披发如鬼，臂上血迹交错，就像最最凄厉的红色彼岸。
小青弹身而起，我的手迅速摸向腰侧，但我们皆不敢轻举妄动。
小黄的脖项上，架着一柄刀，只需身后男子手腕一抬，就能取了他的性命。
“谁？”李沉舟的声音冷冷响起。
“鹤王爷有令，请二位妥善看管贵友，若再有唐突，定然不饶！”小黄身后的黑衣影卫，确认我们都已听清他们谍首大人的严命后，迅速撤回兵器，在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小黄仍旧立在那里，受伤的手滴着血，若无其事地卷舌道：“本王甚至没能见到他，小白这个卫主果然名不虚传。”
“你为何要去袭击小白？”我瞥一眼小青，他显然知情。
“绿华。”浴血的凤凰露出与李沉舟极相似的不恭神情，就仿佛伤口皆在我的身上，与他无关：“你与我们李卫主要捉迷藏到何时？一月后便错过期限，届时李卫主若再不能完成任务返回隐界，势必要受七苦七伤之刑。而本王也再无希望重回故里……”
不恭中渐渐绽放出凄厉的哀怨之花，凤凰脸上的笑，是本宫从没见识过的绝望，本该艳极的男子比我更像被抽去了神魂的躯壳，连卷舌音也如珠泪，一个字一个字，带着迂回曲折的故事流淌：“绿华，求你，与李卫主有情人终成眷属。”
本宫与小青相牵的手微抖，他却那么镇定，五指微曲，不放。
眼前的小黄太过陌生，这突如其来的苦苦哀求几乎要让我瞬间就范。
“你们晚上都跑出来，不怕碧桃和朱柳疑心吗？”万般疑虑下，本宫一笑，云淡风轻，绕过那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话题。
“呵呵，已经不必再怕。”小黄用布条替自己包扎伤口，小青也终于松开了我的手，上前帮忙。
“你先前去见小白之后，你父皇亲自来寝宫下旨，让我们当场搬出公主寝宫回到后院笼中。”
“原来如此！”小白心随意动，父皇则是闻弦歌知雅意，立即跟风舞动。
我冷笑起来，他们内外夹击，本宫的意见或许真正是忽略不计的。
转视眼前这两位联袂的男子，一个月后，我若不从，一个便要受刑，另一个则满面愁容，似乎也要不得超生一般。
本宫自从书妖一事后，做任何决定前，总是盘算不休，再也不会轻信没有源头的示好与亲近。而今的李沉舟于我，不管怎么计算，都要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抛头颅洒热血之前，心仍是“咯噔”一下，疑云密布，简直要同先前羞涩甜蜜的红云两分天下。
小青最是乖觉，垂着头，不经意道：“王子殿下何时开始对本座与绿华如此关切，到了要为我们刺杀蛋大的地步？”
李沉舟的侧面很美，长睫毛，下巴带凹，笑得不多不少，正好。
凤凰儿也不遑多让，一手将碍事的长发往颈后一撩，声音不冷不热，正好：“李卫主你答应带本王回隐界，时日无多，我也不想小白这个小宫女半路杀出，坏了我们三个的好事。”
解释地有理有据，他们两个一齐偷眼看我的反应。
“呵呵呵呵，哪来什么我们三个的好事！”奇怪，本宫已然练成神功，心越冷，笑得居然越暖。
他们两个也自满意地微笑了。
小青犹在补充：“本座答应带你回隐界向陛下当面澄清误会之事，绝无反悔，绿华去不去，随她自己的心意。”语毕极自然地过来挽了我的手，我们三个一同往冥王府走。
“小黄，你究竟为何不能回去隐界呢？”笑呵呵地问，被李沉舟暗地里瞪了一眼，无妨，既然问他没有答复，那就听听凤凰儿自己怎么说。
骄傲的鸟沉默半晌，又笑呵呵将球抛回本宫怀中：“个中情由，问你的爱妃李卫主，他最最清楚了。”
爱妃眨了眨眼，一言以蔽之：“陛下与王子之间，有些小小的误会。”
显然，这误会小到在我们热吻之后都不能说出来交底。
见我不置可否，爱妃也知这答案太过搪塞，于是稍加润色：“王子性情最直，不适合宫里头的生涯。”
这一句就余韵无穷。
短短数字之后的悲凉，我懂。
以为是王子公主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其实不是，好运如本宫和两位兄长，也有不愿提的一些往事。
“可是凤凰后偏偏最是思乡？”我见王府大门即在眼前，忍不住拉长了尾音，神秘兮兮道：“也不知小黄究竟是思乡还是思佳人，你的王妃一直等下去，良人何时罢远征？”
小青神色端然不动，只是下巴的凹不见了。
小黄立在阴影里，像核桃被小锤子一下子击破，外表再坚硬，内里却已是碎裂成片片。
看着他此刻招架不住答不出话来的样子，本宫略略有些哀伤。
原来凤凰后除了风骚狡猾之外，还有这样无助的模样，在灿烂的衣袍下，有什么东西瞬间崩塌了。
“绿华，你早些回去安睡吧。”倒是小青，无坚不摧，不知用什么才能让他褪去最外层的不恭表皮，露出内里的真心。
此刻，本宫又替自己感伤了，不明白为何与李沉舟那般亲热之后，有些事依旧没有好转，甚至，更形恶劣。
怀疑与猜忌，是本宫内心的毒牙，在每个仿佛看到希望的夜，窜出来噬咬，毒素蔓延，身体越过了宫墙，心仍留在桃林。
等书妖一事尘埃落定，是时候央求小白替本宫看看，痴情的李沉舟，在遥远的隐界，是否也有一位娘子正在苦等他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