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1 / 1)
圣诞,我替林放的硬币绣了个娃娃脸的圆套子,拿给他的时候他笑得很奸诈。
他说:“你是让我戒赌吗?”
“想太多,只是觉得冬天人都有衣服它没有挺可怜。而且你这么有钱,好像也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送。”
“怎么会想到送礼物给我?”他看着我,很温柔。
“送就送咯,还要理由啊。”我回瞪他,“那我不是忙死。”他笑。
“那天的事谢谢你,不过先说好,我可不能和你交往。”
“假的也不行?”
“当然不行。扮情侣很辛苦,而且…”
“我好像有点喜欢缤。”我看着他,等着他会用什么表情笑我。结果他笑了却是很顽皮很孩子气。
“笨蛋!”林放拍了拍我的头。自从南郊花园那个黄昏后,他变得不再神秘。至少在我面前,时常出现轻松的笑,还有笨蛋傻瓜之类颇具人性化的词。我朝他胸口一指,回道:“物以类聚。”
仔细想想,这句我可能喜欢缤的确有点多余。毕竟我原本就很喜欢他,喜欢晴晴,喜欢透透,喜欢大洪,现在还有林放。那么我所说的喜欢又是什么呢?是爱?应该没有那般深刻吧。瞬缤说他对爱的定义是:刻骨铭心,但并一定永恒。所以我想也许当有一天爱可以用细水长流,简单温馨来形容时,我会告诉他。我爱他。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得哈哈大笑。林放睁着神奇的眼睛,问:“那你预备送给瞬缤什么礼物?”
我神秘一笑。“嘿嘿,保密。”
“晚上,□□想请大家一起吃顿圣诞晚餐,你把他们都叫齐吧。”
“透透?”我惊讶道,“好啊,包在我身上。从北京回来我一直没有机会见她。”
“倒是你,怎么比我这个朋友都先被她邀请啊!有□□哦~”我笑。
“因为我是她半个老板,这个理由够不够?”
“恩,勉强过关。那我把大洪也叫上。”
“好啊。”
“林放你变了,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可爱多了。”
他苦笑:“半年不到,我希望在你眼里可以一直可爱下去。”
我没问林放这话什么意思。因为此时此刻天空碧蓝碧蓝,有一线飞机滑过。是难得的好天气。
“林放,你说这个冬天会有雪吗?”
“会吧,我在国外每年都能看见。”
“可这是宁波啊。”
“会有圣诞老人送雪,信不?”他转过身,笑着问。我看着他难有的灿烂笑容,心里忽然很笃定。“信,因为你是魔术师。”
“轻然,要见缤还会难过吗?”
“不知道,应该不会。”因为太久没有联系,他和可央一定很好。有点想他了。
“加油。”
“你也是!”他看着天空,眼睛印进一片云。
晚上林放送我去外滩餐馆时我单纯把这当作朋友间的聚会。可当□□装着正式的粉色晚装,一边看表一边守在门口,我就预感不对。
她看见我和林放一道从车上走下,显然吃了一惊。我看向林放,他依旧温和地问候□□:“等了很久了吧?”
“不,才到。”她咬住唇,刚想说话。就听远处一阵叫喊。原来是晴晴大洪他们。瞬缤和可央牵着手走在最后,可央欢快地蹦蹦跳跳,缤的脸上有种很轻很柔的笑容,让我感动。
“呀!轻然也到了。”晴晴唰地蹦到我背后,一手拉住我的胳膊一手环上林放的,贼贼笑道,“想不到进展迅速嘛!小老板,这地方够炫的啊!”
小老板是晴晴送给林放的昵称,她说现在这社会能找到这样的宝马单身汉简直比上山打老虎还艰难。
我问她为何。她笑:“因为老虎都被猎人叔叔咔嚓掉只剩小松鼠呗!”
林放说:“这顿不是我请的,是□□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他的眼睛望向透透,她笑了有点勉强。
“我今天领薪水了。”
“多少多少?老实交代!”晴晴大叫,“天,这是我认识的林□□嘛!这件晚装多少钱,路林市场有卖这个牌子嘛?仿造真够精的!不行,我得给我们家筠昊咬咬耳朵,抓紧买下。真是太漂亮了,简直跟仙女一样!”
“你穿了也变不成仙女。”大洪说道,我明白他想给□□解围,可惜透透已经想歪了,脸色一暗。
“怎么都不进去?饿死了!”瞬缤在这时搂着可央冒出头来,孩子气的表情一脸无辜。林放说进去吧。我主动去拉□□的手,她却更快拿开。
晚餐吃得有些尴尬。晴晴天马行空说个不停,大洪体贴地替□□夹菜,她低着头谁也不理。我的眼光飘向缤。好在全桌只有他闷头狂吃,还满足地朝可央微笑。可央拿纸巾仔细替他试擦嘴角残留的果汁,瞬缤喜欢吃牛肉也替她拣了一筷。
晴晴看着笑了:“哦呦呦,小两口真够甜蜜的!”
瞬缤又夹了筷牛肉给可央,挑衅道:“羡慕啊,把你们家筠昊带出来啊!”
“他又不是狗,你再喂小心把可央喂成饺子!”
“我乐意怎么招。而且我老婆就是不胖,嫉妒死你!”
“可央,教训这疯子!我的椎子呢?”
“留着教训你们家筠昊吧,河东大狮子!”瞬缤笑着看着晴晴变成猪肝色。
大洪说:“你们俩怎么老这么吵都不烦呢。”
“因为他幼稚。”
“你才幼稚,全世界只有我老婆欣赏我的好。”
“去你的吧,还没娶进门就老婆老婆白喊了。可央休了他,我给你介绍给好的。小老板吧,他不错!”
可央甜甜地摇头窝在瞬缤的怀里。“我只要缤。”晴晴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只听可央又说,“可且林大哥是轻然的。我现在和她是好姐妹,我不能抢她的。”
她这话一出口,我就预感大事不妙。果然大洪晴晴还有□□三双眼睛齐唰唰狠狠盯着我。
“轻然这是真的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晴晴大哭。
瞬缤坏坏笑道:“她可不想上全国头条,告诉你这个大喇叭还得了。”
“你骂我喇叭!”
“你自己说的。”缤一脸无辜,坐在身边的可央笑了,“你们的感情还是一样好。”她问林放,“你和轻然的婚礼订在什么时候?”
我一惊,晴晴的下巴险些撞到桌子上。“什么婚礼?!”
“对啊,轻然已经和林大哥订婚了。缤也知道。”
“不要问我。”瞬缤拿筷子指指我。
我正想解释。只听啪地一声,□□甩开大洪的菜。一脸苍白跑了出去。大洪追在后面。晴晴无辜地问:“她怎么了?招谁惹谁了。”
“轻然你快说啊,你和小老板究竟什么时候开始的?几天没见,你到底想瞒我这个死党多久啊。”
我不知道怎么说,□□跑得飞快,我看见窗外大洪拉住她,她扇了他一个清脆的耳光。可央怔怔望着我。“其实…我和林放的订婚…”
“是假的。那只是愚人节的玩笑。轻然并没有和我交往——因为她的心里一直有放不下的人。”
气氛降到冰点,可央挣脱瞬缤跑了。林放平静与瞬缤对视,似乎期待他的反应。
“我去看下可央。”缤追了出去,没有看我。
“怎么都跑了?那我先回家找筠昊宝贝了。”晴晴和我说再见。一场饭吃得不欢而散。
餐厅里只剩我和林放。
我问他。“这很有趣吗?”
“如果谜底除了我们,还有人更在意。挑明未必不是解决的方式。”他啜了口咖啡,我明白他指的是可央。
“那么透透呢?”我看向他。“今天的聚会原本应该是你们两个的单独约会吧。她甚至花了许多钱准备一切。”
“我并没给过她希望。”林放看向我。
“轻然,我希望你明白我有自己做事的方式,关于□□你没有立场指责。即使她是你的朋友,恋上我也是她的选择。你懂吗?”
“所以不要乞求我给她一个结局。幸与不幸与我无关,与你也是。”
林放的话无从反驳。当透透一脸怨恨,用一种极深极深,似乎看她母亲般看我的眼神质问着我时,我就知道他是对的。
“不要以为你无欲无求的模样就可以要挟别人为你生为你死。陶轻然我讨厌你!比我母亲更加讨厌你!讨厌你一副慈悲天真的笑靥,更讨厌你把大洪推给我。我不爱他,一点不爱!”
“我爱李瞬缤,你知道吗?我爱过他,就因为你施舍的友谊,我只能压抑。现在好不容易我遇到林放,一个可以改变我命运的男人。为什么又是你!既然你喜欢瞬缤就去抢啊,粘着他缠着他,坑蒙拐骗,随便你啊!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父亲没有母爱没有人真心待过我。我有今天全是靠自己一步一步小心努力,而你呢?什么都有了,良好的家教,疼你的父亲,最好的朋友。呵呵,这个世界真不公平!居然还安排我们相遇,是来炫耀你的富有吗?”
“我告诉你,是我的我一定会自己亲手讨回来。而我不要的也请把你的假善收走!我不稀罕!”
“最后我还要告诉你,像你这样的个性一辈子都不会得到幸福,因为你只会等着别人回过头来看你,而这种巧心委屈只会让受到你恩惠的人抬不起头来,甚至丧失自尊。所以瞬缤一辈子都不会看上你!”
□□跑了带着疯狂的笑声,还有大洪那一心碎的巴掌,走得异常倔强。
大洪说:“做人真没劲。”
我笑笑,突然想不出任何可以安慰的话。
走在路上,我和母亲说:“妈,我不想回家。”她在那头破口大骂,我挂断电话。
大洪回镇海前坚持把饺子留下。我说:“今天让它陪你吧。”他看着我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突然不再说话。
瞬缤找到我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小区的秋千上。冰冷的夜,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周围的人都睡了,只有几户人家点着白色的灯,碎花的窗帘很漂亮。
我一见他就哭了。方才压在胸口透不出的悲伤忽然全部崩溃。拽着他的衣服,哭地天崩地裂。
我好想好想告诉缤,我是真心喜欢他喜欢大家。我好想好想告诉他,因为我不懂和别人沟通所以我好珍惜他。我好想好想告诉他,我没有想到自己的喜欢会给他们带来这么多的麻烦。我真的真的不想这样。那好痛苦,好痛好痛。
可我说不出口,喉咙哑了,我只能不停不停的哭。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缤的怀抱很温暖。他将我头按在他的胸口,贴着耳朵和我说:“丫头,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玩过的一个测验吗?”
“那会儿大洪刚买了本心理测验。里面有道题说如果每个人可以拥有一项超能力,会希望是哪种。”
“当时他问遍了班上所有的人,晴晴说要瞬间转移,□□说要长上飞得最高最快的翅膀…只有你,陶轻然,你说你想做透明人。班上的女生听了全笑了,我看着你,你的表情我到现在依然忘不掉。”
“缤…我没有想过会是这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轻然相信我,我一直都知道。”
那个晚上瞬缤抱着我说了很多个他知道。回去的时候我们都感冒了,他病了两天,可央天天来看他。
我决定搬去学校宿舍,不再找他。
其实透透的话很多都说对了。表面上我对瞬缤好,可仔细究来我似乎依赖他更多。不同于筱雅可央或者他过去任何一个女友,她们索取缤全然专一的爱。我则自私地倚靠他带离童年大片大片残缺的阴影。
那段外人看似幸福的岁月里埋葬着我最深的恐惧。
表弟表妹们始终活在大人们为我制造的光圈里。他们惧怕着排斥着。因为我们都像是摆上货价的商品,任由成绩,乖巧,外貌决定价值。我害怕舅妈夸我的同时不停不停贬低妹妹。我害怕母亲眼里越来越多的期待。我更害怕他们让我背负的责任。走父亲的路,拥有自己的事业和那些虚伪的笑容。
接着姐姐跑了,跟着一个吸毒的男人。他们将她放逐天际,像趋赶病毒一样疯狂着撵出我世界。母亲说不许喊她姐姐。我看着姐姐的眼泪突然觉得自己脏了。因为母亲给了我爱,给了她钱。
小喜鹊死的那个冬天。母亲说死了就死了,免得分了你心学画。那天我第一次逃课。跑在马路中央,行人说那个孩子疯了,手上抱着喜鹊的尸体。他们不知道我替小喜鹊做了个坟,轻轻说对不起。
还有后来的车祸,母亲险些死去。那群假善的亲戚闯进医院,张扬着要写遗嘱瓜分财产。
我的世界一直很小很小。
直到有个男孩说他只做他自己,没有人可以逼迫他的人生。不然他就做得更糟,兵荒马乱,欢天喜地。
瞬缤是的我勇气。而透透点醒我要独自走。也许有一天会喊停,也许才走两步就想他…但人总要学着成长。因为瞬缤还有可央。
一月生日的前一天,我接受了系里安排去上海新闻部实习的机会。走的那天,我去了瞬缤的学校。听说可央为了和他在一起转去了那儿。她的姐姐也热心着帮助瞬缤尽快适应模特界这个五光十色的圈子。瞬缤没有再联系过我。
他们的学校很大。我在门口约了可央见面。她显然也有很多话想对我说。
“想不到我和瞬缤刚见面,你就要走了。”
“轻然,你会去多久?”
“很快。”
“很快是多久?”
“一个月,一个礼拜,一天…我也不知道。”
“那你还会回来吧?”
“当然。”我看着她微笑。今天她扎了许多小辫,俏丽地像尊雪娃娃。
“轻然,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你爱缤吗?”她看我,紧张地说道:“我爱缤,所以…我希望我们不是敌人。因为我离不开他。”
“可央你真可爱。”这是我第二次说她可爱,同样真心实意。
眼前的她比任何人都适合缤。而我也相信无论缤变成怎样,可央都会比任何人都保护他,不离不弃。
因此我对她说了一句连我也不能肯定的谎话。“我不爱他。陶轻然…不爱…李瞬缤…”
她笑了,红着脸,眼睛亮亮的。
“那你想见他吗?姐姐在帮他走台,我可以去叫他。立刻马上!”
我拉住她的手。
“不用了,又不是不回来。”
“可央,你帮我个忙好吗?”
“恩,你说!”
“把这个交给缤。”
“是什么?我可以打开看看嘛。”
“是桔梗茶。”
“我听缤说过你最爱喝了。”
“可他不爱。”
“为什么?”
“因为苦。”
“那你为什么要送呢?”可央睁着纯净的眼睛,这个女子干净地纤尘不染,坦白地无可指责。
我笑了。不想告诉她那是因为一个男孩送过我一篮橘子,而我把它的籽埋进土里。旁边就种着这些花。
“圣诞快乐,那天我一直想和你们说这句话。”
“你也是。”可央抱着我,她说我要快些回去,好好保重自己。她的头发长长的,果然有棉花糖的味道。
临走的瞬间我还是决定将瞬缤可能再也不能打球的事实告诉她。可央的表情有点震惊但很快就平复了。她说:“我会给他新的快乐。超过篮球,他的生命里还有我。”
我点点头。
飞机起飞的那刻,天意外下了场大雪。我在机场等了三个小时,待到雪化了登机发了条短信给林放。
我说魔术成真了。
他打了一句: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