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万寿菊——别离的伤感(1 / 1)
照片上的女子,谈不上漂亮,最多只属中上,利落的短发,薄薄的唇,眼睛却是柔媚的,只是眼神里的坚毅肆无忌惮得透出来,逼得人挪不开眼。
目光再一次落到资料上的头一行:陶嘉敏,美藉画家,二十八岁,生日:二月二日,水瓶座。
水瓶座,看到这几个字,我就觉得好笑,看来为我整理资料的人还热衷于星象研究。不过却让我多了一些参考,且看她是否真的符合水瓶座的特征吧。看了资料才知道原来她在国外很是炙手可热,我竟然连名字也未闻,为自己的孤陋寡闻微微脸红,即便是写作,也不能闭门造车。
编辑严歌陪着我一起等陶嘉敏,不过她的模样看起来不大精神,见我翻着资料,感叹道:“到底是年轻人,整晚加班到现在还这么神采奕奕的。”
我探过头,悄悄道:“我多加了一层妆。”
严歌笑:“会被人当成老妖婆。”
“临波已经是千年老妖了。”我无所谓得取笑自己。
严歌还是笑,忽而收起笑对我道:“陶嘉敏来了。”
我看见一个女子朝我们走来,远远得看去,约莫一米六五的个头,大大的白框墨镜几乎遮住一半的脸,加上味道十足的宽边草帽和风情十足的幕,显是从夏威夷才回来的模样。现在已经是十月中,本市的气候却还热得很,是以她的装束并未引得太多人的目光。
走近之时,果然发现她的皮肤微微的发红。
画展开始在即,她却跑去夏威夷玩,显然是深懂得享受之人。
她摘下墨镜,看向我们:“很抱歉,有些迟到。”
“不会,我们也刚到一会儿。”严歌摆出笑脸,将我介绍给她:“这位就是江临波小姐。”
这个女子倒是比相片中无异,小小的脸庞愈加得小,只是双眸却更显得锐利,听到严歌的介绍,细细得打量着我,目光毫无回避:“陶嘉敏。”
“您好。”我伸出手迎向她的右手,她轻轻一碰,便放下。
介绍好双方,严歌便起身告辞。
我对她的采访正式开始,连续两个晚上的努力没有白费,这次采访愉快得很,一涉及美术,她便似乎换了个人,侃侃而谈,眼里闪烁着兴奋。而我,亦被她的话引得无限遐想,差一点忘记自己的采访身份。
只是出了美术的话题,她又恢复成开始的样子。
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其实读者们还有一个问题非常关注,就是Jaime的感情生活,前段时间曾听媒体报道即将与您的神秘男友步入礼堂,可是真的。”
她沉默了下,道:“我的确有男友,不过,还没有步入礼堂的打算。”
随后,我结束了录音采访。
她没有离开,而是突然道:“我的男友其实不神秘。”
我礼貌得笑,却不知说什么,虽然对别人来说这可能是挖新闻的好机会。
“你也认识。”她继续道:“他是张乔。”
我一怔,迎向她的视线,等着她的下文。
“我是他的现任女友。”
“我知道。”我笑,心里有些涩涩的,没表现出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所以,你指名要我,不会只是想看看我的采访风格,对吧。“
“我想看看你到底是怎么样的。”她淡淡得说:“我看过你的作品。”
我并不期望会从她那里得到好的评价,从一开始,她的目光便泛着敌意。
“你的作品和你本人给我的感觉很不相同。”
我有些不耐:“所以你找我的目的是?”
“张乔又回来找你,对吧。”她的目光透着不屑。
不屑也掩饰不了语气里的不安,我看得分明,有些好笑:“不,别误会,我不是你的假想敌。”
“什么?”
“张如果改变,或者爱上别人,那么那个人也绝对不是我。”我直接挑明。
她吃惊道:“你和他曾经是恋人。”
“他这么和你说的么?”我反问。
“不,我猜测,种种迹象表明……”
听得她的话,我的心一沉,还是强笑道:“只是迹象表明,但是他没有向你说过我就是,不是么?”
她犹豫着点点头:“是……”
“所以你把我当成你的假想敌是不是太傻了些呢?也许她是另有其人。”看着面前的女子,我有些可惜,水瓶座不都是以理性智慧有逻辑著称的么?为什么她看起来如此的失态。也许再骄傲的女子也经不起爱情的折磨吧。
“你是说你们的感情是兄妹?”
“不是,我们不会有兄妹感情,最多不过普通朋友罢了。”话一出口,我才发现原来我深深得记得他当日离开的每一句,包括他说的,坦白讲,我们不过是普通朋友。
将得到答案的陶嘉敏送走之后,天色已黑,我独自回家。
看着喧闹拥挤的街道,前尘往事一起涌了上来,模糊得怀疑是否发生过。
你以为你们彼此是相爱的刻骨铭心,可是他有一天却和你说,我们之间其实不算爱情,充其量不过是玩闹,有什么是比这个更残忍的话?
告诉你全身心付出的感情对他来说不过是过家家罢了,从前的一切都不过是我们之间的自以为是。不爱,骗一骗也好,活生生得撕开,未免太残酷。
时至今日,对着他还是无法平静,心里甚至有微微的恨,但是谈不上原谅。
说你原谅他,那又是你的自以为是。
我想他并不认为他有错,同样的,我也不认为。
我只是想,你可以不爱我,但是在伤口上撒一把盐,却绝非什么君子所为。
也许我还爱着他,只是就算真的他愿意,我也不会再把自己交给这样的男人,除非我是傻子。
我希望她也不要太过执着,张乔,并不懂得感情。
不过也许是我妄下评论,可能三年之后的现在,他已经知道何为爱,也许也知道如何不去伤害人。
回家连夜赶完稿子发过去算是交差。
东方又现鱼肚白。
一个美好的夜晚又浪费掉了。我唉声叹气地爬上床,翻来覆去却总也睡不着。
为窜进脑袋的回忆不胜其扰,时不时的又想到杨晓烟与卓骢楼,然后张立施的真实职业,最后又跑回到张身上。
一想到他便会鼻酸,然后却又不得不在众人面前装模作样地扮遗忘,兴许他早知道。
我总是避免想着最后的他,每想到一次便会增一分的厌恶感,惠琪说我可以用这抹厌恶感走出来。但是我不愿意。不愿意让厌恶替代美好
,私心地想好歹拥有回忆,如果连回忆都那么糟糕,我不知道这段感情还有何意义。这个,大概也是我用那么久才走出来的原因吧。
张曾说过他绝不会对恋人隐瞒以前的历史,那么陶嘉敏应该知道,江临波的归类只是普通朋友,根本对她构不成任何威胁。现在却还跑到
我面前来,认真搜索记忆之时方才想起,我似乎是认得这名叫陶嘉惠的女子,与张甫一相识就听他提起过多次,可能当时自己不以为意,也可
能是记得的,只是随着时间将记忆渐渐风化,我连张的模样都可忘记,更何况是其他?
真不知她到底是如何想到我,也许张偶尔梦见我刚好被她知道。
我乱想着,恍恍惚惚入梦。现在越来越庆幸请对了人,有了慧仪与小妹,睡得日落西边才起都不碍事。
小小的花茶店,总是保持着一定的人气,甚至越来越多的人并不是单喝茶解渴如此简单,听一曲天籁,品一杯香茗,忆一段旧事,也许还
会有一番奇遇,连我自己都臭美得无法自拔,笔下的感慨很多时候就是在嗅到茶香的那一瞬间涌了上来。然后奋笔疾书,我常常忘乎所以。
但是这一次比较清醒,我知道肯定有人会来找我。
张坐到我面前时,我已经整好心情。
“我看了你的采访。”张微敛剑眉。
“请多多指教。”我笑吟吟道。
他奇怪地看我,半晌道:“她是否为难你?”
在担心我吃亏?抑或其他?我心中暗自揣测,道:“你的女友很骄傲,连见我一面都用那样特别的方式。”好似不是她想见我,而是我求
着去见她,足见傲气不一般:“内容我都写在那上面。”
“我不是来质问你们到底说了什么。”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我才不怕,闲闲道:“我也没义务告诉你。”
他吃惊的表情又浮上来,莫名道一句:“你该相信的是我。”
我反问:“你凭什么让我相信?”
他无言。
我深吸口气,竭力恢复平静,不欲继续,和声问:“还是白水么?”
他吐出三字,却不清晰。
“什么?”我不得不再问。
“你没有将你的诞生花也制成花茶么?”
“稍等。”我走到前台,对慧仪道:“泡一杯别离。”
小妹好奇问:“那位先生不是一直喝白水么?怎么突然对别离感兴趣了?”
“客人喜欢咯。”我轻描淡写。
“万寿菊喝的人不多啊。”慧仪也在一旁道。
我不欲多说,只催道:“弄好帮忙端上来哦。”
还是先端了杯水和一碟子糕点过去:“你可能要稍等一会儿。”
“我知道伤你很深。”他不搭我的话,兀自说道。
“那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当时以为没了他人生无意义,存活不下去,却仍然有滋有味得过了三年,可见一切的痛苦都是有时间性的。
“你藏起来。”他毫不客气地揭穿:“或者希望你现在真的已好。”
“藏起来又如何?你要揭伤疤么?要不要加把盐?”我笑着调侃,让他相信我早已将此事看得云淡风轻。
他脸色一变,我才知我说错话:“丫头,我很抱歉。”
“没有做错什么,何来抱歉一说?”我佯装奇道。
只是他却更加误会我的意思:“你不原谅我。”
“不是,张。”我摇头:“你说了,我们是朋友的。”
“是。”
“既然为友,自然是要容纳对方的过错不是么?就好像你也会。”
他叹气道:“你从未联系我。”
我很想告诉他,当初是他先失去音讯,到了嘴里却只蹦出一句:“你说君子之交淡如水的。”
他脸色缓和许多,我知道他不会相信我的话,也只可以如此相信,有时候我希望自己不要有那么好的记忆力,如此一来会忘记很多不快的事情。
小妹适时得将别离端上来,也给我送来一杯。
万寿菊的香气袅袅冲入我的鼻子,我贪婪得深嗅一口,乘机扯开话题:“我一直没有问,你过得如何?”
“一般吧。”
“这一次怎么突然想回来了?”
“我想换个环境。”
……
客套的对白,安静的气氛,我们之间仿佛又回到最开始的时候,真的只从普通友人开始,天南地北得胡侃着近几年的经历,该笑的时候笑笑,感叹的时候适时叹息。
吕秀龄缓缓的琵琶声《白日梦》成为我当天最深刻的记忆。
现在的气候变得渐渐有些怪异。十月过后天气酷热依旧,恨不能只呆空调房里。十一月上旬某天的一场雨过后,天气骤然冷却,一件长衫加外套还觉冷得莫名,直直带我们进入冬天。
对很多人来说冬天总是令他们很期待,孩子们自是不必说,而大人也总有那么多非同寻常的意义事要发生,比如结婚纪念日,做寿,迁居等等,红事都爱赶在这个季节。
我却不喜欢冬天,总会有莫名的厌烦。手心里还握有夏季的气息,冬天已经来临,可是秋天呢?
留意起秋天是从很小时听过的一个故事开始。具体的内容早已忘记,仅牢牢记住一个情节:
站在秋天的树下拍掌,枯黄的树叶会随着掌声劈哩叭啦往下掉。
而现在,随着气候的改变,也许最后我们终将会把秋天遗忘掉。
街上的行人还是急匆匆得不知在赶什么,冬装早已摆满了商店的橱窗,店里的花茶也早不加冰块,热气腾腾的模样会让人的心也变得慵懒起来。我在临街的一角开始售卖便利热茶竟也引了不少人来。
甯溪这段时间来得更勤了,时不时便帮着我一起卖。
这个女孩笑起来分外动人,脸上总是布满了阳光,看着就很快乐。我不止一次庆幸为她将那段未知的记忆删除。
无人的时候四人一起嘻嘻哈哈开玩笑,时间过得倒也飞快。
那天远远便看见张立施走来,猛得就想起与卓、杨二人见了那么多次竟忘了问这位小舅舅的底细。
“嗨!张立施先生又来造访!”他一推玻璃门,小妹便热情地招呼。
他微笑着看向我们,见到甯溪时明显一愣,又恢复:“玛格丽特不加冰。”说罢坐到之前的位置去。
“他好象是我上次撞到的人。”甯溪盯着张立施的背影,似乎在想什么:“我过去跟他道个歉。”
我还来不及阻止,她已经过去。张立施见到她又是一怔,宁溪微笑着与他说着什么,而后便坐下。隔得太远又听不清,只看情况良好,也不大在意。
小妹却是忿忿不平:“这张立施怎么回事呀,不是说要追老大么?怎么反与宁溪眉来眼去的…”
“嘘,莫胡说。他们认识。”我解释道:“我和张立施又没什么。”
“没什么吗?”小妹瞪大眼。
“本来就没什么!”我没好气地答。
“看来我还得修炼修炼,这也看错了。”
小妹用到修炼一词让我忍俊不禁:“当自己是妖精么?”
“这世道当妖精狐狸精比什么都好。”
小妹口出狂言,慧仪冷不丁地冒出句:“小狐狸精,把茶送过去给客人。”
小妹将盘起来同时,我摆了碟小点。“这次甭给张立施打折。”小妹一副看不惯的样子。
我微微笑,转向慧仪询问道:“我们是不是该再请个糕点师傅?”
话一出口,立即得到慧仪的赞同:“我正要和你提这件事。”
我不出声,听她继续。
“进入冬季喝饮料的人自然而然得就少很多,虽然可以用热饮来替代,但是有些花茶就会失去原来的味道而难以入口,这样就流失很多在夏季辛苦建立起的客人,虽然一定要做很多改进,但是我又觉得太单调。根据本市的消费习惯,很少人会愿意在冬天特地来某处喝茶,所以我就想到在糕点这块做文章……”
慧仪侃侃而谈,将自己的大概计画说了出来,似乎是早有预备,就等着我这么一问。而她的大多想法竟然与我不謀而合,默默得感谢完惠琪,对她表示赞同,早站在一边的小妹更是一脸的兴奋:“我们会制作自己的招牌糕点么?”
“理论上是可以的。”我答道,又记起:“不过我不想喧宾夺主。”
“那是当然,触不到的恋人是花茶店嘛。”
“那么就劳烦你们多多帮忙了。”我笑笑表示感谢,得到二人异口同声的:“切……”
我们的小会议结束,那边的叙旧似乎也差不多了。我看到宁溪的目光飘到窗外,皱着眉露出为难的神情。
外面的雨下得不大,但是细细密密的,出去一会儿也足可以湿一身,这样的雨一下就可能一整夜,而她并未带雨具。我过去解围:“张君可否帮我送他一程?”
张立施若有所思得看我一眼,而后点头。
宁溪亦非扭捏之人,略一推辞便同他离开,毕竟这种情况下也实在没有其他的选择。
小妹看着他们的背影,唉了一声道:“老大,这么好的物件,你就送人啦?!”
我仍是眯着眼看外面,真的很好么?我从来不觉得张立施有让我无法自拔的特点,而宁溪才从坏爱情里出来,大家皆是空窗期,有何不好的?也许有人会想,我在把我不要的推给别人,只是他们似乎忘记这样一句话。
甲之熊掌,乙之□□。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无暇理会其他,天天与严歌亲密接触,为的就是接下来的新书。其实每位作者都难例外。或者说配合宣传是应尽的义务,每次因为懒虫作祟,总是挑出一大堆的缘由来推脱。而这次的新书发布会终于有我什么事了,拉上主席台亮相的日子到底是要到了。
层出不穷的点子,讨论不完的方案,每次以为可以顺利通过时就出现不大不小的问题,认真的严歌令大家怨言颇多,只是每次见到成果时,都会不由自主地转为佩服。
苛刻与严厉才可出好成绩。
无聊的时候会闲得发慌,可有事情的时候,却不会听话得挨着队一个一个乖乖等你来解决,而是一起涌上来,弄不到脑袋发胀是不肯罢休的,偏偏又丢不得。
这次一起来的是宁溪的案子问题。最近几次的会面情况并不乐观。
“我最近常常做梦。”她支着头,一脸疲惫
“做梦有什么奇怪的,谁都会。”我安慰道,却坚起耳朵,不敢遗漏半字。
“我的梦很奇怪很奇怪。”她努力想要想起什么,
“梦里总是一个面面一个画面地闪过去,有的好清晰,有的却还没看清楚就消失了。”她似乎在怒力回想,却没效果。
我的不安快速涌上来盖着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来,手术出问题了么?否则为何会有那样的梦境,直觉地认为那绝对是剩余记忆所至,可照道理是不可能出现的。
“你说会不会是我前世的记忆?她忽地猜测,随即又哧得先笑。
前世…我倒觉得再恰当不过,那些痛苦的记忆消失,她的确再世为人,如此明媚的笑容,之前怎可能现于脸上。这一刻,我亦暗自祈盼,千万不要想起什么,快快乐地生活就好了,不是么?
她似乎并不在意那些画面,只当是梦,奇怪的梦。我很想问她到底梦见什么,只怕又勾起什么来,只得作罢。
“你知道吗?我很多次都梦到张立施。”她倒是很有兴趣讨论自己的梦境:“但是我跟他又不熟。”
我心底升出异样的感觉:“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宁溪连连否定,似是听到最奇怪的猜测:“你怎会这么想呢?我跟他最多成为普通朋友吧。”
“咦?他不好么?”如此评价着实让我意外。
“很好吧…但不适合我。天蝎座的男的有时候很无情的,特别是他那种的。”
我好笑地看她:“凭星座断人,会不会太武断点?”
“宁可信其有。”她不以为意得扯开话题,看来张立施在她的心里的确没多大分量。
针对这个问题,我曾试着去再找唐令萱,想从她那里查查看是不是会有一些线索留下。只是再也找不到,她的诊所竟然叫已搬走,且再又没有留下任何讯息,若不是宁溪,我会怀疑她没有出现过
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有一必有二,有二怎少得了三。
那天早晨,方案敲定,蒙大赦,我睡眼惺忪拖着步子往家走,坐在公交车上快要睡着那会儿忽然铃声响起,瞌睡虫立马吓飞了一半,看看来者,卓家大少爷。是有好些时日没见着他了,好像他没来,杨晓烟也跟着消失了。
“喂。”
“临波,晓烟想见你。”
“嘿,可以啊,不过不是现在,我好几天没合眼了,等我醒了就去,对了,怎么她要见我,你来通知啊,是不是……”我心里暗自高兴,这两个人终于忍不住和好了。
“晓烟现在在医院,她想见你,你可以立刻来吗?”
我终于听到话筒那边浓浓的哀伤,心里咯噔一下,骤然不安起来。
在医院里我看到被纱布缠绕满身的杨晓烟。她安静地呼吸着,乖巧地睡着。若不是
卓骢楼就守在一旁,他明显得憔悴,凹着双眼,似乎一瞬间老去,目光始终停留在仪器上。
见到我,示意别出声,然后出病房。
“晓烟刚才说想见你,不过你可能要再等一会儿。”
“怎么会这样…”我还是无法将精灵般的杨晓烟与床上那个危在旦夕的人联系在一起。
“晓烟醉酒驾车,应该是迷路。车子在郊外出的意外,消防员赶到时车已起火。”
“那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我想深呼吸,情绪还是抑制不住。
“她全身大面积烧伤,虽然已经过了危险期,但是情况还不大稳定。”
“所以,现在连医生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么?”
“是。”
我的心凉凉的,说不出话来。
他皱着眉,不无忧虑得补充:“只是她的情绪却出奇得稳定。”
我一怔:“什么意思?”
“头几天她的情绪波动很大,可是有一天却突然安静下来,好像恢复正常。”见我怀疑,他又说:“等下她醒来你就知道。”
我无语,坐在病房外等待,试着梳理纷乱的思绪,却越来越繁杂。莫名的感觉一起涌了上来,悲痛、伤心、惋惜、忧虑……
从此她得告别她的舞蹈生涯,舞服、音乐、掌声,一个个与她擦身而过,甚至连生活方式也会改变。想吃却不该吃的东西,想做却不能做的运动,还有想穿却不敢穿的衣裳。
一直等了一个小时多,我才进去。
“临波…”她见到我,轻轻唤到,层层纱布下的脸颊,我无法弄清是喜是悲。
“你什么时候累,就什么时候说,好么?”
“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睡,睡得人都傻掉了。”她的声音里有些调侃,这倒让我始料未及。
“睡觉还会让人变聪明。”我微笑,和她顶嘴,偷偷注意她的反应。
“想想之前一直不断演出卖力排练,睡眠时间少之又少,想要安稳得躺上八个小时无异于天方夜潭,现在突然有了,反倒不习惯,总是无法入眠,有幸一睡,有时又是一整天。”她自顾自地说,一派轻松。
我拉住她的手:“下次一起去锻炼呀!不然你就跑不动了。”
“别说下次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得了,你说下次一起不知等到何时,难道你期间都不来看我么?”
“你怎么这么计较呀,我用错词!”
“我是病人你该让让我呀!”
“病人很了不得吗?我也会生病。”
“那等你生病时再说,到时候欢迎你搬来与我同住。”
晓烟的情绪似乎高涨,与她天南地北地乱侃斗嘴,她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我。其实她又何尝未给我带来意外呢,还一直以为会见到的是忧郁伤心悲痛的她。是真的还是假装?我很想细问,但来不及,护士来赶人了。临别时她还嘻笑到:“下次来看我,就不要带锻炼器材了。”
出去的时候卓骢楼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我过去拍醒他,跟他道别。
“唉……我都睡着了。”他不好意思得揉眼。
“一直呆在医院?”
“从她入院开始,把这里当家了。”
我踌躇一下,问道:“你现在想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晓烟。”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
“因为我不知道,她现在需要的人还是不是我。”他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