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很冷很冷的笑话(1 / 1)
他轻佛我的头发,轻柔地似母亲温柔的手。这样的温柔的错觉很容易误导人,导致我在很多年中一直以为他是我所有的希望,一直忘了成长,忘了坚强。
一直都在等待。
我的声音闷闷的:“生日宴会的主角怎麽落跑了?”
“没关系。人太多,反而容易忽视我。”
对於他说的话,我从来没想过是对是错,直觉就是对的,毫无疑问的。
我嗤笑:“狐清为什麽要这麽做?”
“他做什麽了?”他抱著我,很温暖。
“分明是他在细针上做了手脚,他为什麽要这麽做?”
“麟儿”他的声音冷冽了几分,我不禁一颤,“狐清是我在天界时就一直追随我的,无论如何,他不会在我面前说假话,扭曲做假。”
我浑身冰凉:“那你的意思是还不相信我?”
他用手遮住我的眼睛,企图暖化其中的冰冷:“麟儿,过去的事大家都不要再计较,每天都是一个新开始。”
我愣了三秒锺,来消化他的话,然後彻底明白了──他──分明是不相信我的,他分明是指我说谎!
我一下挣脱开他的怀抱,飞奔出大厅。
他在後面呼唤我的名字,如风如影,片片破碎,我的心脏如同受了针刺,再无法平静地面对他。
奔在魔殿外的地面时,天空开始灰蒙蒙,好多亮闪闪的星星都躲了起来,大片大片的乌云笼罩著本就黑暗的天空,竟泛出一片奇异的灰白色。
确实有几分白,甚至有几分亮堂。
灰的光亮,白的暗沈。
直觉要下雨。魔王生日的夜晚烟雨蒙蒙,想想就好笑不止。大鬼小鬼的闹腾劲一散,趁著雨点还未落,鸣金收鼓,打道回府。
我却不知去向何方。
有种感觉叫落寞。其实很容易误以为是寂寞,可是寂寞的时候会想有人陪,落寞的时候却迷茫。迷茫地瞪大眼望著所有一切,直到雨点一滴滴落在我头上。
难过时下雨很容易误以为老天在怜惜你,一同悲伤。可我连这份心都没有了,我知道,他也在难过。
他也难过,可是他不相信我。
这让我加倍难过。
雨水从晚礼服的露口处点点渗入,引以为傲的漂亮衣服瞬间泡汤,灰嗒嗒地贴在身上,沈重不堪。我甚至睁不开眼,只在时不时的微瞥中慢慢踏著步子。
刚喝了不少酒,其实走的时候该拿些的。边走边唱,一壶烈酒从心过,重新做人。就像他说的,每天都是一个新开始。
反正早晚要结束的,不如乘此良机好聚好散,总比离别时唧唧我我,牵扯不断,藕断丝连,相望两眼泪茫茫的好。
雨水太多了,眼眶泛热。我干脆一手抹去,水渍混入泥土中。
有人拉住我的手,手心的温度温暖而滑腻,我紧紧抓著,和他一步步漫步在雨中。
终於回到昭和殿,我冲入卧室拿出几套干衣服一把把小三儿塞入浴室,等他洗完出来擦干,再帮他换上新衣服。最後自己打著哆嗦冲入还热气腾腾的浴室中。
等一切打理完,就哄著小三儿去睡了。他的表情很奇怪,至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神情凝重,一如既往地听话懂事。
以前被人误会的时候,我一定追著别人跑三百公里,朝他那个猪头说说说说,不停解释,直到他改邪归正,意识到自己错误的严重性,还我名誉。然後对著大夥儿灿烂一笑──我说的吧,我怎麽会这样?!还有你丫,敢误会我,就一浆糊脑子的白眼狼!!!
我估计自己老了。这一次,别人还没说什麽,自己倒撒起脚丫子飞奔逃跑,分明就是做贼心虚的表现,脸上居然也有几分挂不住。
现在想想人啊就爱面子,几杆子小鸟还比谁飞的高呢,其实又有什麽,不过是人家一句话,好不好听都不是自己的事。年轻的时候就爱乱激动乱缠蛮。
睡不著,趴在桌子上涂涂画画。翻来覆去地描著几个字,写到後面自己也觉得无聊,上眼皮搭著下眼皮,我握紧拳头,死不睡,继续和睡魔抗争,拿出上次寒影送的魔法书仔细学习。
人就是一贱X。不开心,有点情绪变化的时候就当天塌下来了,争分夺秒地清醒著,继续难过。眼白发直地瞪著书页,过了许久才发现是目录。随意地翻翻,从第一页到最後一页,又从最後一页到第一页。也不知道看进了什麽。盯著那几个反反复复出现的词直发呆。
最後停留在目录前的一页。两个字写得龙飞凤舞,撇捺处勾画巧妙,如载人的小舟屹立不倒,整体看来又极有气势,霸占著整个眼帘。
我抽出纸学著它写。却越写越扭曲,跟著它描一遍,形似神不似,完全没那个气势。他就一巨型建筑,我就一建筑模型。
巨鹰和鸟蛋。
我自我鄙视著,冲著纸上画个鬼脸。然後极端鄙视,真丑,五官皱巴巴,一脸丧气样,垂下的嘴角像哭泣。
我揉成一团,朝边上成一直线扔出去,真的是一直线,因为它还没来得及变成抛物线的时候,就被人接住。
我不知道小三儿是什麽时候起来的,在那边呆了多久,但是他就那麽站著,衣襟单薄,凉薄的风呼呼灌进他的衣领,看上去如同瓷雕娃娃般毫无动静,黑漆的眉目幽幽闪烁。
他眼睛望著我手上的纸,密密麻麻的,他没说话。
我总觉得鼻子酸酸的,一时不知说什麽好,想说些安慰话,出口的声音却是几分哽塞:“他,他不相信我。”
小三儿伸出短胳膊尽力抱住我,直到耳边的声音全是一片深沈的呼吸,我尽力吸著鼻子,碰上小三儿热热的呼吸,才想起他可能会冷,去床上卷起床被子把他周身一裹,坐在我腿上。他脑袋趴在我肩头,用稚嫩却不幼稚的声音道:“他为什麽不相信你?”
我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很混乱,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觉得自己逊毕了,居然傻到要和一个孩子寻求帮助,可除了他,还有谁,还有谁能信任我?
他眸中的亮闪浮浮沈沈,眼圈却像著火般,和符咒有得一拼:“他不信任你,你也不要爱他。”
我叹气:“听你这话像赌气,怎麽,怕我喜欢他就不要你了?小傻瓜,姐姐怎麽会不喜欢你,怎麽会不要你。这些天冷落你了,我的乖小三。放心,以後天天陪著你,直到有一天你看到我头疼。”
他抿抿唇,像在犹豫什麽,最终还是什麽也没说。
我抚抚他的小脑袋:“不过是误会,其实没什麽的。信任是一个执念,希望万事更完美。哪个情人不吵嘴不闹别扭的,我不会太难过的。乖,快去睡。”
他还是不动。
我继续道:“真的没什麽。以前还老失恋,不过一礼拜的事,下个礼拜你提我都会想不起来。我这人没什麽头脑,说难听点吧,就一缺神经。你知道,我长成这样,肯定没人要,还每次都乐颠颠地跑去告白。最後一次,那人为了躲我都掉树沟里去啦,好笑吧?”
为了达到好笑的效果,自己率先扯开嘴角一笑,却发现四周空冷一片,冷气十足,果然是个很冷很冷的笑话。
小三儿低头,在怀里掏出张纸,细细地将整齐的折叠打开,摊开在我桌面,用很轻柔的声音说:“能不能将它画完?”
我脸红了半边。这是上次被小三儿拿掉来威胁我的画纸。当时他看到的是反面,如同我现在桌面上摊开的纸,全是寒影的名字。但後面的,是一幅画像,沿著记忆中寒影在天界史中的形象所画,就那麽随意地坐在神殿上,身形只画了个轮廓,重点描绘的是脸。
鼻梁高挺,薄唇形状完美,但深邃的眼神却只是个略影,一切的一切,都显示这是个半成品。
以前学过美术,要先素描细绘再上色,我一向是用三分的心完成八分的作品。还以为自己颇有天赋,天纵画才。这次用了十分的心思却只画出了三分,自己真是老了,想起美术老师痛心疾首的一句话,好才华不如烂笔头。万分觉得长者之话真是有理,长久不画笔头都疏了。
想握起来却觉得千斤重,那些所谓的画作技巧在我这里根本成了鸟屎,只要想著他的脸,就无法再想起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