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获救（1 / 1）
东都城的护军一直在城楼上注意着这个负着一人踉跄而来的男子，直到他一头栽倒在地，许久都不见起身，这才放下吊桥派人出去查看。过了一会儿，那派出去的士兵上来回报，说看那女子的穿着似是辽人，而那名男子，好像是那潘太师的公子。
那护军一听是潘美的公子，不敢怠慢，立刻带了几个人亲自出城，将潘惟熙和那异族女子一并抬入城内护军营中，找来军医替他们诊治，又命人快马加鞭地赶去太师府报信。
这边潘美见儿子迟迟不回军营报道，便特意回府一趟，岂料府内也无他踪影，正自气恼，却闻来人禀报，说是潘惟熙和一外族女子双双晕倒在东都城外，大惊之下，忙驱车前往。
护军营统领帐中，军医亲自蹲在药炉前看着火，另一个炉边，那护军正指挥着两个士兵在煮姜汤，还不时地走到炕前摸摸潘惟熙的额头，替他掖掖被角。潘美挟着一股冷风进来的时候，那护军正吆喝着要那两个士兵姜汤煮浓些。看见潘美进来，他立刻上前施礼道：“下官东都城护军统领曹可瑞，参见太师。”
潘美惦记儿子，挥挥手道：“不必多礼了。曹大人，听说犬儿在此，不知他现下身在何处啊？”
那护军统领曹可瑞将潘美让至炕前，殷勤地说道：“下官已请军中最负盛名的厉大夫替潘公子诊治过了，公子是长时间处于低温之下，体温流失过多，才会陷入昏迷，待会儿喝了药，出一身汗，很快就会醒的。”
潘美点点头，吩咐一道而来的陈伯和两个家丁：“将少爷扶起来，抱上马车。”
那曹可瑞见潘美二话不说便要离去，急得是抓耳挠腮的，又不知怎么开口，便巴巴地跟在潘美身后。潘美正要上车，突然想起那报信之人提到还有一名异族女子和潘惟熙一起被发现，于是回身问道：“曹大人，听说和犬儿一起获救苦救难的尚有一女子，不知老夫是否可以见见她？”
那曹可瑞慌忙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是下官疏忽了，竟然将那位小姐忘记了！太师请跟下官来。”其实这曹可瑞见那女子身着辽服，又和潘惟熙一同出现，也不知和太师府有何关系，便长了个心眼，将她安置在别的营帐中。若潘美不问起，那他便当没这个人，自是不会提起；可眼下潘美自个儿主动提起，说明这女子和潘家是旧识，他自认是个聪明人，在这时局紧张之际，就更是不会提起了。
殊不知潘美与这女子根本素未谋面，他跟着那护军统领曹可瑞去到隔壁的营帐，见到那女子不过十七八的样子，身着五彩斑斓的兽皮棉袍，袖口、领口和襟边均饰以上好的水貂皮毛作滚边，脚上套了一双以同色兽皮缝制而成的棉靴，靴口上也同样滚了一圈厚厚的水貂毛，鞋尖上还缀了一排扇形的兽骨子和兽牙。潘美曾多次领兵与辽开战，当然认得这是辽国贵族女子才有的装扮，想起潘惟熙告假不归，莫不是去见她？
思及近年来，辽国屡屡犯境，驱之不走，攻之不破，大宋又值改朝换位，圣上清肃异已，任人唯亲，朝中人人自危。这辽国女子在此时出现，若是巧合倒也罢了，若是受人指使……那潘府上下岂不是危在旦夕？潘美惊出一身冷汗，望着炕上的女子，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杀机。
他上前探了探那女子的鼻息，又搭了搭脉，故作紧张地说道：“不好！这女子气若游丝，脉象微弱，怕是撑不了多久！曹大人还是赶紧去请那厉大夫过来瞧瞧的好！”
那曹可瑞一听要出人命，忙噔噔噔地跑去叫人了。
潘美运气于掌，待那曹可瑞一走便立时反掌向那女子拍去。眼看这女子便要香消玉殒横尸当场，她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悠悠醒转。
潘美见她突然睁眼，心下一慌，立刻变掌为拳，收至身后。
“这是哪儿？你是谁？他……他呢？”那女子虚弱地问道。
潘美听她只字未提潘惟熙的名字，而是以‘他’代替，似乎二人并不熟识，心中一宽，遂问道：“姑娘又是何人？你口中的‘他’是指谁？”
那女子以手肘撑着炕面，挣扎着起身道：“我叫郭南南，幽州人氏，‘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不过……我想你一定知道。”说着那双似水翦瞳便定定地望着潘美。
好个聪明慧黠的女子！潘美在心中赞道，正待再问，帐帘一动，那护军统领曹可瑞带同厉大夫进来了。
“咦？你醒了？怎么……突然就没事儿了？”那曹可瑞有些奇怪地偷瞄了潘美一眼。
潘美心念飞转，这二人来的正是时候！此时盘问这郭姓少女，立时可以澄清我潘府与她无任何关系，而且有此二人为证，日后若有心人想籍此中伤，亦成不了事。
思及至此，他立刻问道：“你说你是幽州人氏，怎会来到了汴州？你说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又岂会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郭南南见潘美不答反问，再看他的神色，不禁猜到了七八分，思及他应是救命恩公的家人，便配合地回答道：“我叫郭南南，生在幽州，长在幽州，此次是到汴梁城投亲来的。我那恩公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将我背下山，途中我已冻晕了，是以未见到恩公模样，也不知他是谁。”
那潘美见这郭南南冰雪聪明，答得合情合理，很是高兴。可那曹可瑞想了想却说道：“不对啊，你说你生在幽州，长在幽州，你的亲人怎么会跑到汴梁来了？”
潘美一听暗骂曹可瑞愚鲁多事。那郭南南看了潘美一眼，轻叹了一声道：“自燕云十六州被割给辽国后，我们这些边境的百姓便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辽人根本不把我们这些大宋百姓当人看，在那儿，辽人的一只狗也比我们高贵！近几年来他们更是纵容国人胡作非为，幽州城内的大宋百姓任他们欺凌打骂，女子被他们……诶！
爹爹怕我出事，三年前，便将我藏在家中储存粮食的地窖里，每日送一次水、一餐饭，我就这样在地窖中过了三年不见天日的日子。几天前，爹爹突然下到地窖看我，摸着我的脸唏嘘不已，说是不能让我再继续躲在地窖里，又说年轻时有个同宗兄弟来了汴梁做生意，让我趁着夜色偷偷赶赴汴梁投奔于他。”
潘美见她肤色异常白晰，还是那种病态地苍白，应是久未见阳光所至，看来她说的话倒不是瞎编乱造的。
那护军统领曹可瑞皱着眉头打量着郭南南，终于发现了有一处不对，马上问道：“你说你是来汴梁投亲的大宋朝百姓，你说燕云十六州的大宋百姓受尽欺凌，可你身上穿的却是辽服，还是做工精细、价格不菲的高档货，这你又如何解释啊？”这曹可瑞是个纯粹的武夫，之前还想着要拍马屁，现在却把这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一个劲儿地揪着郭南南刨根究底的。
潘美心头恼怒不已，暗道这曹可瑞太过好事，摆明就是想给自己好看，但他问话却又是职责范围之内的事，自己也不好多加干预。
那郭南南浅浅一笑，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这衣服不是我的，是我爹爹偷回来的！他怕我一个女孩子孤身上路会有危险，便去弄了这套衣服给我换上。这衣服管用的紧，辽人见了我问也不问，宋人见了我躲得远远的，我一路上走来都是顺顺当当的，就是翻这最后一座山时崴了脚脖子走不了了，差点儿没被冻死在山上！幸好遇上恩公……对了，我那恩公呢？他没事儿吧？”
她的话说得合情合理，那曹可瑞想了半天也挑不出毛病，突然发现潘美正面色不豫地看着他，这才想起刚才自己咄咄逼人的问话，这逼的是那郭南南，牵涉到的却是潘太师啊！见到潘美阴沉的脸，他懊悔地直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这一多嘴之前的马屁都白拍了！
潘美不再看那曹可瑞，向那郭南南微微一笑道：“你的恩公还没醒，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既然你醒了，就去寻你的亲人吧，老夫等先告辞了。”
“这位老爷！”郭南南现在一心记挂着背她下山的潘惟熙，见潘美要走，急忙叫道：“我在路上不留心将那宗叔的地址给弄丢了，可否……可否请老爷收留我几天，待我找着了宗叔一定不再麻烦您。”
潘美心想，将她带走也好，留她在此，那姓曹的草包一定会籍故亲近，被这种人粘上了，想甩脱便难了。于是便颔首道：“也好。你一个单身女子留在军营毕竟多有不便，老夫家有尚有一女和你年纪相仿，你二人可暂且为伴，待你寻到宗叔，再离去不迟。”
“谢谢，谢谢老爷！”郭南南十分开心，连声道谢。
那曹可瑞懊丧地目送他们远去，狠狠呸了一口道：“真倒霉，白忙活了一晚上！啥都没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