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害怕相遇 又渴望重逢(1 / 1)
“啊……放开我……”潘梅在阿巧的小床上奋力地朝他又抓又踢,“阿巧,快……救我!救……我!”潘梅绝望地大哭起来,她不停地向阿巧呼救。
“放开她!你给我放开她!”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阿巧“啪啪”扇了那人两个耳光。
“我让你来是教她跳舞的,不是叫你来泡她的!”阿巧一双夜鹰似的圆眼,恶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曾给过她希望、给过她海誓山盟的男人。
那男人终于松开了手。被放开的潘梅,飞以似地翻身下床,惊魂未定地逃到阿巧身后,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是我的人,当着我的面你都敢对别的女孩这样,背着我还不知都干了些什么勾当呢?”阿巧带着哭腔说。
“谁是你的人了?你那点钱一个月还不够我抽香烟呐!哼!也不看看你,一副千人可夫的贱样,哪有她那么清纯,那么楚楚动人。”那男人看着阿巧身后的潘梅,不知廉耻地喋喋不休。
“你……畜生!”说着,阿巧扑上去和他扭成一团。
趁他俩正狗咬狗、相互厮打时,潘梅慌忙夺门而逃。
她一边整理着凌乱的衣服,一边跌跌撞撞地跑出那间与世隔绝的小房间,穿过排山倒海般纷乱嘈杂的舞池,一口气跑到了大街上。
站在广阔的大街上,吹着清凉的夜风,回头再望望那灯红酒绿,奇光怪影的地方,仿佛是从地狱回到人间一般,猛然间似乎把尘世看了个通透。
潘梅依然神情恐慌,心有余悸。
重新置身于这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里,让耀眼的灯光一下子笼罩着自己,潘梅感到无比的亲切和美好,擦去脸上的惊泪,再次整了整衣衫和头发,骑上自行车,朝来的方向飞驰而去。
买的东西在慌乱中已遗忘在了那间不堪回首的小屋,但潘梅一点也不可惜,她庆幸今晚碰到了阿巧,更庆幸自己能逃过今晚这一劫。经过这事,使人生阅历空乏的她更能真切地看待人生以及对待人际关系,从而使自己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不至于偏离正确的人生坐标的轨道,明白自己切实需要什么而又应该舍弃什么。
到家后,潘梅跌跌撞撞地推门进屋,慌忙打开灯,冷不防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啊——”潘梅惊恐万状地大声尖叫起来,她的思维还停留在文化宫的那间小屋里。
“肖梅,我是鬼吗?切……”(没人告诉他潘梅已经改了姓。)见是潘梅,却不知她为何有如此大的反应,方华不解地问。
“阿梅,怎么啦?”范加英在楼上听到尖叫声,慌忙问道。
“方华,你给我听着,不许你再欺负阿梅,她来这里不关你的事!听见没?阿梅,快上来!别睬他……他不是人!阿梅——”
“哎!干妈,我在这儿。”说话间,潘梅已来到范加英的床前。
“喔!你在这儿?来,别去理他!他说什么你都别去理他,答应干妈好吗?”范加英一把抓住潘梅的手紧张地说。
“好!我答应您,他说什么我都不会理他。其实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好。”
“臭小子,你给我听着,阿梅现在是我的女儿,你别尽想着歪点子来伤害她,只要你不伤害她,你乐意娶谁就娶谁。但如果你胆敢再像以前那样对她,我这把老骨头就跟你拼了!”范加英对着楼下厉声喝道。
“干妈,您别这样,他真的没对我怎样。再说,我已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会加倍保护好自己的,您就放心吧!”
“阿梅啊,你一定要保重自己,要好好地活着,要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你……?”范加英欲言又止。
“好好好,我一定保重自己,一定好好地活着。好了,干妈,没事了,来,我陪着您睡觉。”
…………
中午起来,潘梅早已经上班去了。
整晚,方华都被宋楚丽走时甩下的那些话狠狠地折磨着,直到天快亮时才朦胧入睡。
母亲眼瞎已成了铁定的事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康复。他实在是想不通,人与人之间怎会有如此大的差别?阿梅能来服伺一个与之毫无关系的瞎子,而女朋友见了母亲,却一分钟都不肯留下来陪陪她未来的婆婆,还说出那样刻薄的话,叫他怎敢把这样的人娶回家,那母亲以后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他知道自己是喜欢宋楚丽的,喜欢她的美丽外表和内在的才思敏捷,可宋楚丽对自己呢?不是口口声声说爱他吗?如果她对自己的感情是真的,那她怎么就不能接受他瞎眼的母亲呢?不是说“爱屋及乌”吗?看来她对他的感情是真是假还有待考证。
方华坐在客厅里,眼睛盯着电视,思绪却像散乱的沙随风飘落,他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地印着潘梅当初哭泣的神情。
慢慢地,他站起来,漫无目的地随处走走。
室内室外整理得干净而清爽,桌子、茶几擦得一尘不染。
忽然,在母亲床上另一头的枕边,方华看到一本电大函授参考书,还有一本英语资料。
方华轻轻地打开来,惊讶地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读书笔记,还有一张她清丽明快的照片……
看着笔记和照片,方华的心莫名地“突突”跳个不停。
自从那年“除夕事件”后,母亲从不在方华跟前主动提起潘梅,是姐姐在电话里告诉他,潘梅在照顾母亲的事,方华本想向她当面说声“谢谢”,虽然会显得有些尴尬,可他内心却是真切地希望见到她。
他无所事事地转到园子里。夏天到了,园子里的玫瑰花开了,每一朵花朵都由无数片的红色小花瓣组合而成,它们相互簇拥着,包裹着,仿佛还在唧唧喳喳地吵闹着……更多的是含苞待放的小花蕾。
方华走过去蹲了下来,仔细地观赏着这些可爱的有生命而无知觉的小生命。
花没看透,脚却蹲酸了。方华站起来,没曾想到后背却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哧的一声,后背衣服被撕了一个三角洞,回过身一看,见是一辆破自行车斜斜地靠在花坛边,横空伸出的抻脚就是撕他衣服的罪魁祸首。
连你也欺负我……
方华抬起一脚,自行车在他的脚下应声掼倒在地,链条哗啦啦全掉了下来。
“妈!……园子里怎么有辆破自行车呀?这么破了,也不当废铁卖掉。”方华朝楼上问道。
“你别动!卖掉它我就找你算帐!”范加英在楼上厉声喝道,“那是阿梅的,她放那里碍你什么事了?”。
也许是难以接受眼瞎的事实,她的性格比过去偏激了许多,动不动就厉声骂人。
听母亲这一喊,方华眼前顿时浮现出那张清丽的照片和那密密麻麻虽说有些凌乱却很娟秀的笔记,心中油然升起许多温暖的情愫。
他迅速从屋里找出老虎钳、螺丝刀等工具,开始捣鼓起自行车来……
听姐姐说,潘梅今天转夜班,明天是她的休息日,晚上应该会来。
吃过中饭,他便焦急地等待着,可一直等到下午她都没来。
眼看天就快暗下来了,却还不见潘梅的身影。
晚饭是方华熬的稀饭,范加英吃得很少。
“妈,怎么吃这么少?不好吃吗?”
“好吃,但我吃不下,胸口闷得慌。”
“是看阿梅没来,急的吧?”方华试探道。
“不不不,她早上走时说好这两天不来的。”
范加英听他提到潘梅,一时心慌意乱,她不愿儿子提起她。
自从除夕事件发生后,范加英就怕方华提到她,仿佛提到她就会害了她一样。
那时事情发生后,范加英曾拚命地抽打过方华,而方华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毕竟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哪!何况她并是那种讨人嫌的人。所以,对于母亲歇斯底里的打骂,方华没有丝毫的反抗和怨言,虽然对于母亲的这种反常的举动方华颇感意外。
“妈,其实我们已经很对不起阿梅了,却还这样麻烦她,你们应该坚决不要她还那笔钱才是。”方华轻轻地坐到床边,拥着母亲说。
“是啊,可我有什么办法?推不掉呀,如是坚决不要,那以她的个性,她以后不会再来不说,钱她还是会照还的。算了吧,等她以后出嫁时,我用这笔钱给她置办点嫁妆。”
“她不会要的,她很倔强。”方华仿佛很了解她。
“那怎么办?”
“这样吧,你让我姐捎个信到她厂里,让她明天中午来家吃饭,我也好当面谢谢她。”
“你早就应该这样做了,顺便把那年的事向她赔个礼道个歉,毕竟这一切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方家的一个错误决定,而毁了她的前途,也改变了她的一生。”提起潘梅,范加英忏不完的悔,流不尽的泪,“上次妈进医院,如果不是她阻挡你姐打电话给你,你哪能去打球拿大奖呀?”
是啊,是应该好好感谢感谢她。方华想。
可是,第二天从早上一直到下午,方华还是没有等到潘梅,他内心充满了无尽的苦涩……
十七、八岁的女孩,照理说是最懵懂、最容易原谅人的时候,可潘梅却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这让方华的心里很是不安,直到忠庄至上海的快客即将启动的那一刻,方华还在翘首以盼,他希望此时潘梅能奇迹般地出现在车站。不敢奢望她会专程来送他,只希望她是路过这里,偶尔发现了他,然后和他打个招呼而已,这样他就心满意足了,可是,奇迹并未出现。
害怕相遇,却又渴望重逢,矛盾的心理总是扰人心烦。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白色的大型快客在茫茫夏雨中穿过绿色的江南小镇,向上海飞驶而去,车轮在积水的柏油路面上碾起一溜白雾。透过车窗,向路边的小集市望去,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临出门前,方华突然想到要带走她书本里的那张照片,当时虽然为自己的念头大吃一惊,但后来还是拿了。
坐在豪华的大巴里,方华从衬衫的高袋子中,拿出照片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一张近距离的侧坐式全身照,安静的她坐在冬日的暖阳里,柔和的光线抚摸着她如脂的肌肤,在黄昏背景的衬托下宛如圣女般庄重、清纯。她的眼睛俏皮中显露出平静而恬淡,几乎遗忘了整个尘世。
方华每看一次就砰然心动一次,他无法诠释自己的这种行为,却又一直沉侵在这种无法诠释的行为中不能自拔。
司机把快客开得像发情的野猪,时而温柔时而疯狂。
车窗外,雨停了,太阳出来了,金色的阳光忽儿射进车厢,折射出万道光芒。
夕阳正弥留般沉进西天黄昏的苍茫,满眼暮色里,零零星星几只归巢的飞鸟一忽儿便无影无踪,只留下满眼深沉的孤寂。
快客“吱”的一声到站后,把方华吐在上海汽车站。
暮色更加苍凉,十字街口的小商贩和烧烤小吃摊主,在行色匆匆的过客脸上作捕捉似的张望。方华闭目瘫坐在开往学校的公交车斑驳的靠背凳上,有种疲惫到了骨的惆怅。
他再次端详着手里的照片,回忆着她刚来时的点点滴滴,想想那次投河自杀,方华仍是心有余悸,内心慌乱。只怪自己一时冲动麻痹了思想,说了那些刺伤人心的话语,才促使她走上那一步,虽幸而被人救起,但他却不能原谅自己,内心到现在也无法安宁,想向她认个错道个歉,可她却狠心地不给他任何机会。
是啊!这么深重的罪孽,怎么可以说原谅就能原谅呢?他好后悔前天晚上没抓住那个难得的机会。
方华就像一个古刹老僧在参悟隔世的尘缘,又像是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在临终前忏悔自己的罪行。
方华感到自己终于累成了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钢强的外表难抵内心的脆弱,他跌落在这张美丽的照片面前,无奈地看着老天爷站在高高的苍穹,微笑着向他瞅着一张寡妇脸。
进得校门,远远就看见宋楚丽站在楼上他的寝室门口,或许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华,来了?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她小心翼翼地问,想像平时一样顺手接过方华扔过来的包。
方华没有像以往那样,把包远远的就扔给她,而是换到了另一只手上提着。
“哦,有事。”态度出奇的冷淡。
“对不起,那天……”
“别给我提那天的事!”方华语气特别生硬。
“人家只是害怕嘛。干吗这样凶?”宋楚丽委屈得带着哭腔。
“你以为我妈是鬼呀你害怕?”方华打开门,“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华,我……”
“走吧!让我们都给对方一点时间,好好考虑考虑我们的这段感情,是该放弃还是该继续……尤其是我母亲眼瞎这个事实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你应该比谁都明白这将意味着什么?”方华咬咬牙,“砰”的一下把宋楚丽关在了门外。
……门外传来嘤嘤的饮泣声。
不一会,饮泣声渐行渐远,最后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方华无力地靠在门上,痛苦地闭上眼,一时间,思绪纷乱。
早上很晚才起床,好像被人用氧焊焊住了眼睑,好不容易睁开双眼。
却不知何时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封信,静静地躺在地上。
一看是宋楚丽的笔迹,方华慌忙一个鲤鱼打挺,捡起信展开来:
“华,你愿意听我讲个故事吗……”
她会讲什么故事?不知道她要搞什么名堂,方华本想把信扔掉,却见下面这样写道:
“……有个小女孩很喜欢助人为乐。一天,她领着一个瞎子爷爷过马路。瞎子爷爷说,‘小姑娘,你真可爱,你把爷爷领到一个没人的草丛里,爷爷给你好多钱买糖糖吃。’说着掏出一大把钱硬要给小姑娘。‘做好事是不能拿报酬的。小姑娘天真地说,‘没人的草丛我领你去就是了。’可是到了草丛,那瞎子爷爷却抓住小姑娘不放,并开始脱她的衣服,本能告诉小姑娘,今天她碰到了坏人。她急中生智,捡起瞎子爷爷丢弃在一旁的拐杖,照他背上就是一拐杖,然后慌忙逃回了家。从此,小姑娘就怕见到瞎子,一直到长大,这个阴影一直伴随着她,始终挥之不去。
“……华,对不起!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给我带来的无限欢乐,我会把它们留在我的记忆最深处,直到永远。再见了!华,我恨我不能给你和你母亲带来幸福和欢乐。希望你找一个温柔又体贴的姑娘来服侍你母亲,我会永远默默地祝福你们。
“请转告你母亲,恨她并不是我本意,我恨的是那个瞎子爷爷!我真的无心伤害她。”
看完信后,方华惊呆了,他不知道也没想到宋楚丽会有这么一段痛苦的遭遇。
他恨自己老在别人伤口上撒盐,以前是肖梅现在是宋楚丽。
他更能体会到宋楚丽的苦楚和无奈,却无法想象她昨晚是经过了何等痛苦的挣扎,才写了这封信。更无法想象,那天晚上他把她一人留在宾馆里,她是怎样独自一人面对黑暗和孤独。
方华捶打着自己的头,狠狠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好像不把自己撕碎誓不罢休。
……
方华冲了出去,他要去保护宋楚丽,她怕他的瞎眼母亲那不是她的错,他要让她重新回到自己的怀抱,他不能再让她受到惊吓,他要保护她!
可是母亲怎么办?难道让他不要娘吗?难道要让肖梅照顾娘一辈子?肖梅!肖梅!肖梅!想起这个人,方华的心仿佛被长长的绣花针刺了个对穿孔,不但流着血而且震颤着,抽搐着,好痛好痛。
蓦地,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方华一下从头凉到脚,终于清醒了。他放慢了脚步,颓废地瘫坐在操场边的一棵梧桐树下……
* * * * * * * * *
刚进屋的潘梅,被眼前的情景怔住了,自己的那辆自行车正静静地停放在大厅的角落里,刹车好了,龙头正了,链条也换新了……
“干妈,谁动我自行车了?”潘梅惊讶得脱口而出。
“啊?怎么了?怎么了?不会真被他当废铁给卖了吧……哎哟!这个戆头,他怎么可以这样啊……”范加英焦急地说。
“不是被卖了,是被修好了。”
“什么……修好了?谁修的?怎么可能?昨天阿华还说要把它当废铁卖了呢,被我骂了个狗血喷头他才没敢动。”
“哦,也许是我自己修的,事一多就给忘了。”潘梅忙改口道。
“我就说他不会那么好心的。不管修没修好,只要车子还在就行。反正我不许那小子去动你的东西。”范加英松了口气说。
哎?那是谁给修好的呢?不应该是他呀,他都差点把自行车当废铁给卖了会是他吗?
会是他吗……潘梅心里掠过一丝莫名的甜蜜。
* * * * * * * * *
炎炎夏日终于过去了,凉爽的秋风吹拂着大地,湛蓝的天空像大海一样一望无垠,偶尔飘来几朵白云,晶莹透亮。
一晃来方家又有两个多月了,潘梅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给范加英洗洗涮涮,烧烧饭菜。虽说是辛苦了点,但有事做总比闲着强。潘梅内心感到充实无比。
而方华最近两个月好象也比较忙,除了偶尔打个电话回来外,人始终一直没露面,这也让潘梅少了许多戒心。
这天中午,本该还在厂里上班的潘梅,因为机子坏了正在抢修,估计要到中班里才能修好,所以她早早地就回来了。
看着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潘梅打算带范加英到室外走走,散散心、晒晒太阳、听听鸟儿歌唱……这是潘梅每天给范加英安排的必修之课。
搀扶着范加英慢慢地走在大路上。太阳已失去了它灼热的温度,取而代之的是软软的暖暖的感觉。深秋的凉风习习地吹过来,飘来阵阵桂花香,刹时沁入心脾。远处的河面上飘来一艘沙船,在金光闪闪的河水中蜗牛般地朝远处驶去。河水一起一伏荡漾开来,轻轻地拍打着温柔的河堤,阳光温暖地照着河面,波光粼粼,五光十色。
“阿梅。”
“哎……”
“干妈这样拖累你,你烦不烦?”范加英拍了拍潘梅扶着自己的手背轻声问道。
“干妈,您这是什么话?怎会觉得烦呢?如果我觉得烦就不会来了。”潘梅像女儿依偎母亲一样把头靠在范加英肩上。
“咱们非亲非故不说,那时还那样对你,你应该恨我们才对,可你不但没恨,还来帮着照料我这个瞎眼婆子。”
“的确,我和你们是非亲非故。别人对我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您对我好,心疼我,就像我自己的母亲一样。我第一眼看见您就觉得您特别亲切,就像是我的母亲。再说了,您现在又是我干妈,我不来照顾您,谁来照顾您?而且,我很感谢方华哥没要我,我不想做别人的老婆,不想像我妈那样一辈子受男人的欺负。我从内心感激您,这就是我来照顾您的真正原因。”
听潘梅这一说,范加英吃惊不小,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她,内心却想得那么多,懂得那么多。而且这么小就懂得感恩,懂得知恩图报。
“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范加英又想起了大年夜见到的那张照片。
“我知道得不多,听母亲说,是当年抗洪时为了救一个小孩而被离石流掩埋的,那时我才出生五个月。”潘梅伤感地回想着母亲的话。
“你爸叫什么?”范加英一直不敢问这个问题,怕得到的答案会令自己失望,而又希望令自己失望。
“潘明宇。”
“啊!真的……是他!”咋一听这名字,范加英猛地打了一个寒噤,干涸无神的双眼有些潮湿了。
“干妈,您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冷?” 她忙把临出门时,顺手带来的一件亲手给她织的毛衣给她披上。
“哦……没什么。是有点冷了,咱回去吧。”范加英拉了拉肩上的衣服,调转方向慢慢地往回走,“你织的衣服真好看,隔壁的李婶和王婶看了都赞不绝口,其实她们也是有名的巧手耶。”
“瞎织呗。如果干妈喜欢,下次我再给您织。”潘梅挽着范加英的臂弯说。
“算了,衣服太多了也穿不完。阿梅,待会儿你回厂里以后就别再来了,我已经习惯了这种黑暗的生活。这眼睛我看这辈子是不会好了。你这样服伺我到何年何月才是个头啊?我想了很久,觉得不能再这样麻烦你、耽误你了。”范加英突然站定,幽幽地用一双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潘梅。
“干妈,我……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你要赶我走?”潘梅感到十分委屈。
“不不不,你做得挺好,一直都做得挺好。只是我已经习惯了这种黑暗的日子。你在这里守着我,我也不能好,还不如让我慢慢地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啊,去吧,没事,我会没事的。”范加英拍拍她,慈爱地说。
“是不是方华哥在电话里说我什么了?”
“没没,他还一直夸你呢!说你是个好姑娘,当初他那么伤你,可你却不记前嫌,还肯来照顾我。那天他想等你来当面给你个道歉,可等了两天你都没来,他好伤心。”
“我说过,我是冲您对我好才来的,与别人无关,也用不着他向我道歉。”
那或许是在这里呆得太久招人烦了吧。是啊,在家里还招人嫌呢,何况是寄人篱下,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家。
“回去吧,回去好好上班。你不是在自学吗?明年还要考大学呢,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明年考出好成绩来,没有知识是不行的。干妈不在你身边,以后什么都要靠你自己。天冷要记得加衣服,肚子饿了要记得吃饭……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方雨会尽快来接我去她家的。”
既然别人都下逐客令了,那就乖乖地走人吧!
吃过晚饭,给范加英洗漱好,扶她上了床,替她盖好被子,关息灯,潘梅这才心情复杂地走出方家的大门。
潘梅回到宿舍不是很晚,睡觉前看书是她每天休息前的习惯,可直到这时才想起,刚才只顾生自己的气,把书本给忘在了方家。眼看就要考试了,多看点书就意味着多一份成功的希望。可这么远的路,自行车来回得一个多小时。不过还好,她那辆破自行车经方华一修整,骑起来轻快多了,刚才也没感觉费了多大劲,就回到了厂里。
去还是不去呢?思忖了半天,还是决定去。既然别人已另有安排,还死赖在别人家干吗呢?别又让人家产生误会。潘梅决定从明天起,就不用那么来回两头跑了,省得车间主任老唠叨她这个班长最近带不好自己的班,落于人后可不是她的作派。
经过半小时的车程,潘梅又返回了方家。
还好,走时忘了上缴钥匙。
潘梅凭着记忆摸黑打开门,因为怕惊醒熟睡的范加英,她一边“干妈,干妈”地叫着,一边沿路开着灯轻轻地走上楼去。
自从潘梅来伺候范加英后,范加英就从下面潮湿的底楼搬上了干净清爽的二楼。
突然,从范加英房间里传来“砰”的一声脆响,然后一切又在黑暗中恢复了平静。潘梅顿感不妙,慌忙三步并作两步窜上楼去,拉亮电灯,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一只四角凳被踢翻在地……
潘梅猛然间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一下被紧紧地纠结起来,一种不详的感觉瞬间淹没了她……一抬头,只见范加英高高吊在电风扇挂勾上。
“啊……干妈!干妈……”见状,潘梅惊恐万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