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1 / 1)
连续几日的疗伤修养,经脉恢复不少,身上已有了些力气,四肢都能活动了,只是脏腑虚弱,还走不多远。吃罢早饭,百里说起前日打猎行得远了,竟遇到一个樵夫,得知隔着大半天的路程有个小村庄。我欢呼一声,林中生活没洗澡没衣服换没像样的饭食,实在憋得不像样了。当下收拾收拾,扶起我上路了。一路上我见到奇珍异草便让他采来,见着山鸡野兔也抓两只,直弄得藤条编的包篓越来越大,他忍不住问:“这是要做什么?”
“你身上带钱了么?”
“没有,”他恍然,“不过剑鞘上还有些珍宝。”
“我也没有,珠宝在这乡野之地也是浪费,不如拿些山珍草药换人衣裳吃食。”
他赞赏的看我一眼,我还他怡然自得的笑容。
走了一阵,我走不动了,稍事休息,他抱了我继续赶路,速度倒更快了些。日头偏西之时,终于出了那片密林,触目所及是大片花海,姹紫嫣红,夕阳之下,灿烂眩目,远处阡陌纵横,炊烟淼淼,勾勒出如诗如幻的美景。我靠在百里怀中忍不住惊叹,“若是在此间终老,坐看野草闲花,不问世事,真真赏心乐事。”
头顶一声叹息,低喃了句,“长生……”
许是沉醉在美景中,仿佛理所当然般应了声,竟未注意到他是第一次这样唤我。
良久,又一声轻叹,“长生,你不知、比这美景,还要,美上多少……”
我回过神望向他,他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柔情似水失魂落魄,终于,他低头吻住了我。也许是即将离开两人独处的世界,也许是这片花海迷惑了人心,也许是斜阳太好,也许是苦苦压抑了许久终于寻得了契机,于是,忍不住,沉沦了。
辗转了许久,总是一方乍要放开另一方又追寻上去,反复缠绵,舍不得分离。待得终于分开,两人均面色酡红,呼吸急促。我望着他,他眼神渐渐由迷离回复清明,神色变幻,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了句,“走吧,总要在日落之前赶到村庄里。”我由最初的欣喜甜蜜到疑惑失落,心底低叹,跟上他的脚步。
黄昏前,赶到山庄,寻了户热心人家落脚,只说两人是兄妹,出来寻亲,在林间迷了路,妹妹生了场重病,修养几天才找到出来的路。这户人家只有婆媳两人,家中男人同村上许多男人一样在汨江上讨生活,留老弱妇孺在田间家中操持。听了我们的遭遇很是同情,遂腾出一间房给我们暂住。
百里很是懂事,才进院门便开始挑水劈柴,我收拾了一路带来的东西,拎着山鸡野味进厨房帮忙。婆婆是个能干爽利的热心人,媳妇轻声细语很是害羞,只管在下面添柴烧火。婆婆一边切菜烧菜手脚翻飞,一边还腾出空向我挤挤眼道:“你们不是兄妹吧?”我睁大眼,不等我答话,她自顾自说下去,“看你们两人情形,情意绵绵,眼梢含春,倒像是一对小情人。”我张大了嘴,她续道,“两个人又长得不像,一个英武沉稳,一个娇美贵气,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莫不是私奔出来的?”谁说村妇没见识,想象力可丰富的紧,我彻底折服。“你别害臊啊,要说现在这样的事可不新鲜了。你跟他到什么程度了?可圆了房?过个几年生了孩子再回去,生米煮成熟饭,家里人不认都不行!”我寻了借口逃也似地出来,院中见到百里疑惑的眼神,想起适才婆婆的言语,红了脸关进房中。
晚上洗过澡,换上媳妇给的衣衫,一身清爽地坐在桌边整理日间采摘的草药,打算央村里人顺路带到市镇换些钱。忽然房门开阖,百里一身狼狈地逃进来,门外响起婆婆爽朗的笑声。我忍俊不禁,想来他也经受了一番婆婆的胡言妄论,结果很是溃败。他笑容有些尴尬无奈,坐近我身旁看我侍弄草药。一会儿道,“婆婆问你来历了么?”
“倒没有,只说生米煮成熟饭之类。”想来就好笑。
他默然半晌,正色道,“长生,我自小没了爹娘,是姨娘一人把我养大。十三岁时进了军营,便立志要作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我深受皇恩,蒙你父王栽培,做了大将军,理当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一心只想上不能有负高堂,下不能愧对百姓,大丈夫此生应俯仰无愧于天地。娶妻于我来说不过求贤,照顾高堂,传宗接代罢了。只不意,遇到了你。”言下之意,我实非他心中所愿。我苦笑,原来他几度却步,却是为了这忠孝节义,若真与我私奔,对皇上不忠,对高堂不孝,对黎民不节,对我父王不义,几顶大帽压来,直将我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见我默然,又续道,“郡主生来锦衣玉食,生性洒脱,平生极少受挫,初出江湖一有危难便遇见了我,许是一时新鲜,许是肌肤相接的错觉,一时迷恋也是有的。待日后回了京,自会慢慢忘却,多年后再回想只会不值一晒罢了。”
这番话直将我气得血气上涌,我的感情如何怎容你胡乱揣测,直当我是不谙世事天真无知的少女么?自小生长于勾心斗角的宫廷,既要防着太子和觊觎王府的人,又要讨好皇宫里的主角们,还要哄着师父,管着王府,心中早已阡陌纵横,难得的一团真心怎容你如此揣测诋毁。
怒极反笑,我问道:“请问大将军贵庚?”
他有些莫名:“二十三。”
“那么大将军你呢?男子十六束发便可娶妻,二十弱冠便可远游,你既已二十有三,因何至今仍孤身一人?”我目光灼灼直盯着他。
他答的并不如常般镇静,“边关连年战事,无以为家。”
“战事早在三年前便停了。你是大将军,我父王麾下第一人,在边关是人人奉承的大人物,敢说没有人巴巴的送了姐妹女儿来任你挑选?若只是求贤,怕早就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了,等了这么多年为了什么?”
他张口结舌退后一步,我趋前一步逼问:“还不是心有不甘,总想找个倾心相爱举案齐眉的么?什么娶妻求贤忠孝节义,骗了自己那么多年,当真可悲!”说罢转身向内,才一步便喷出口血来,向后便倒。他一把抱住我,神色焦急,口唇翕动,可惜我什么也听不见,五内俱痛,视线模糊一片,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