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假真（1 / 1）
第二天清晨，挽春很早就来到了将军门外。
她一夜不曾安眠，此时面容透出些许疲惫，徘徊在房门外，不知如何面对房中之人。
茱萸已经端来了给将军梳洗的水，看到她的样子。便问道：“少夫人，您今天好早……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
这时候，房里的项容渊出声唤她们进去。
茱萸先进了门，她把盆子放在床边的小几上。
挽春也来到床边，伸手想助项容渊坐起。哪知他竟然躲开来，还把手伸给另一边的茱萸，让她来搀扶。
这举动让挽春一呆，伸出的手缓缓收回，也不再有任何动作，只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看着茱萸扶他坐起，又拧干布巾交给项容渊擦脸……看着茱萸做着原本每天她要做的事。
梳洗完毕，项容渊才正眼看向挽春。
“你听着，既然你已经嫁给了我，就是项府的少夫人了。日后再不必做那些低三下四，有失身份的事，只要好好当个主子，让人伺候就行了。”
低三下四？
这就是他的看法么？
她每天尽心竭力地照料他的一切，即使辛苦也是乐在其中，还以为他也同她一样，享受着彼此相伴的滋味。却原来，这些，在他看来都是低三下四的事……
那她所作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挽春知道了，多谢将军体恤，那我……就先回房了。”
语气僵硬的说完这几句话，她就转头向外走。
哪知还没步出房间，就被急匆匆而来的老夫人给迎了回来。
“你们都起身了！”老夫人满面喜色，声音也因兴奋而比平时高上几分，“有个好消息，我急着来告诉你们，实在是连一时半刻都等不了了。”
挽春走过去，接替杏儿的位置扶住老妇人的手臂。
“先前派出去的人，终于有回信儿来了。已经探得了药圣的消息，他正在西平城行医治病，听咱们派去的人说了情况以后，马上就答应了过来咱们府中给渊儿治腿。唉，这可真是太好了……”
闻言，挽春也露出了欢喜的神情，可是项容渊却提出疑问。
“药圣，何人？”
“怎么？挽春没告诉你吗？”
老夫人看向挽春，后者摇头：“我以为娘您说过了啊。”
原来当事人还不知道此事。
老夫人把事情经过细细讲了一遍，其间，项容渊不但没有开怀，反而皱起了一双剑眉，沉默不语。
正说话间，翠心端来了将军每天要喝的一帖药，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茱萸抢上前接过，对她说：“我来服侍将军喝药，老夫人和将军聊得正开心，翠心姐姐不如去一趟厨房，把三个主子的早膳都端来这里吧。”
翠心微愣，看向挽春，见她点了头，才出去传话。
茱萸端着药碗走向床榻，那碗药似乎很烫，她一直不停的倒换着手。可能也是因此而没能注意脚下的路，一不小心就绊到了桌角，踉跄一下，人虽无事，可药碗却摔在了地上。
见老夫人脸色一沉，挽春怕茱萸会挨骂，忙抢先道：“还不快去厨房，要他们再煎一碗药来。”
“是。”
茱萸出了门，挽春就要过去收拾床边的一片狼藉，项容渊皱眉看着她和茱萸的举动，伸手把蹲下去捡碎瓷片的她拉了起来。
“别管这些。”他沉吟，又道，“你怎么看药圣的这件事？”
挽春吓了一跳。
“我？……我当然觉得很高兴，既然能找到这位神医，将军的腿说不定就有救了，这是天大的好事！难道……将军不觉得开心吗？”
他摇头：“不是不开心，只觉得有点奇怪，事情未免太容易了。”
他看向老夫人，说道：
“娘不是说了，这位神医药圣乃是江湖传说中的人物，连见过他的人都不多。想天下之大，这般寻人，便是寻上一生也难得见。怎么竟能在十余天内找到人，还轻而易举的请了来，这并不合常理。”
老夫人不以为然：“话不能这么说，这正是我们的机缘，是佛祖保佑啊。难道要你一生躺在这床上就合常理了吗？”
项容渊闻此言，脸色微白，低头不语。
老夫人接着道：“反正人也找到了，你的腿也有了希望，这不正是皆大欢喜的事，还要顾虑什么？你一个大男人，要有点胆量，别让你媳妇看笑话。”
茱萸回来了，屈膝行了个礼：“厨房说，今日正好没有药了，是不是等一会买回了药再煎了端来。”
项容渊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说：
“不用了，药要早膳前喝才行，今日就算了吧。”
老夫人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道：
“好了，早膳啊，我就不跟您们吃了，你们小两口一块吃吧。我这把老骨头要回去再躺一会。”
说着就要走了，挽春忙送出了门，老夫人才对她说到：
“那个新来的丫头，你要管一管才是，毛手毛脚的，摔了碗不打紧，烫到人怎么办。就是有你这样不像主子的主子，才有那样不像丫头的丫头！我知道你有善心，这是好的，可万一给人利用了，还能是好事吗？”
“……是……”
听了老夫人浅浅的几句似责备又似安慰的话，挽春只觉自己眼眶四周热热的，从刚刚一直闷在心底的难过也淡去了几分。
纵然是项容渊心中疑虑重重，却也不愿忤逆娘的一片苦心。
但是有些事还是不得不做的。
“言之，药圣萧冉的事打听得如何？”
“嗯，打听到了。传言此人年纪极轻，仿佛未及弱冠；也有人说他其实是驻颜有术，毕竟医术高超，不可能年纪太小。他成名于五年前，因为治愈了折磨血灵塔主人十数年的蛊毒，条件是要他解散血灵塔，退出江湖，再不作恶。”
“哦？这么说是个正派人物？”
“非也！江湖三大庄之首的闻月山庄庄主曾在数年前对抗血灵塔主时受了重伤，武功全失，双腿……双腿落下残疾。一年前，药圣前去闻月山庄，不知为何却不肯为他医治，就此离开了……自那一次之后就再无他出现的消息了，直到被老夫人派出去的人找到……”
“找到他时，他在做什么？”
“是西平王府的座上宾，听说是因为王爷年过四十膝下犹虚，才四处寻人请到这位神医的。”
“治好了？”
“是的。王爷的一个妾已经有孕了。”
“哼！依你看，此人是真是假？”
“既然有王爷把过一次关，那这个人应该是真的药圣萧冉。”
“即使是真的，也是人品堪虑。”
“将军，只要他能治好您的腿就行了不是吗？有咱们哥儿几个呢，还怕他耍什么花样不成？”
“后天，他们就该到了吧。”
“是。”
“那在他们到之前，再给我查另一个人！”
“谁啊？”
项容渊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翩翩佳公子——面如冠玉，颊若敷粉，的确是难得一见的俊美男子。
那俊美男子——药圣萧冉，显然在他的注视下有些不安，开口道：“将军，事不宜迟，还是让在下看看您的伤，如何？”
老夫人也很是心急：“是啊，渊儿，你快让萧大夫给看看！”
“且不忙。”项容渊一摆手，“听闻萧大夫刚刚治好了西平王爷的不孕之症啊。”
“这……不过举手之劳而已。”额上微微汗湿，更显面容光洁。
“江湖传闻药圣尚未及弱冠，看来纯属谣言了。”
“是，再下今年已二十有三。”豆大汗珠滑入衣领。
挽春看着二人的一来一去，她不知项容渊是在想什么，不过眼前这个神医，还真是出乎意料的俊美。只不过美则美矣，却看不出有身怀绝艺的样子，莫非这便是所谓的深藏不露？
老夫人似乎看出点门道，于是问道：“渊儿，可是有话要问萧大夫？”
项容渊点头，意外的，竟然露出微笑：“萧大夫乃江湖游侠，一向不爱亲近权贵，不知王爷如何礼下于萧大夫您，才令得阁下屈尊？”
“哪里，哪里……在下感于王爷厚爱，又不忍见王爷位高权重却无子嗣继承，这才……”
“这种话可不大像药圣萧冉会说出口的！”
话说到此处，那俊美男子已经在椅上坐不住了，生生滑了下来。
老夫人也阴沉着脸站起。
一举戳穿了假神医的面具，赵言之亲自把他拖去府衙受审。
老夫人几天来的喜色消失不见，还有什么比眼见希望成真，转眼却又破灭来的更伤人？
挽春心中也很是难过，她的心情已经不能像当初初闻将军受伤时的宛若旁观了，因为动了心，动了情，便再回不到心如止水，静无波澜的时候。
项容渊看到她们婆媳二人相对哀婉的面容，反而失笑。
“娘，挽春，别这样嘛。”
老夫人叹气：“本以为找到了那药圣，一切皆大欢喜。哪知竟然是个假的，也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找，甚至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个人……”
项容渊只是微笑，很神秘却很笃定的笑着：
“有的……而且，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娘，快擦擦眼泪，迎药圣大驾光临！”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