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药圣(1 / 1)
门外,是茱萸俏生生的身影。
她眉梢眼角透着笑意,细长的眼睛波光潋滟,直视着项容渊。
“将军真是好眼力,不知我是何处露出了破绽,给将军瞧穿了呢?”
项容渊脸上挂着看似开怀的笑容:
“若非在下还练过两天粗浅功夫,只怕也无法看出药圣大驾光临。自从有一天,我发觉阁下在扶我的时候,用三只手指扣住我手腕的脉门,就留意了。又派人去查了一下,发现茱萸这个人只在近几个月来才出现,再结合药圣消失在江湖上的时间,才大胆猜测阁下的身份。”
一旁的老夫人和挽春被这个事实惊呆了,原来四处遍寻不着的人,竟然就窝在眼皮底下。
虽然万分惊讶,可这实在是个好消息,莫怪老夫人一回过神就迫不及待的说道:
“天啊,原来茱萸就是药圣萧冉!这……这太意外了。”老夫人很是激动,“不知药圣来到项府,可是为了我儿的腿伤?”
“正是。几个月前,在江湖上听闻了将军的事,我就到了此处。我虽是江湖中人,却也一直感佩将军多年戍守边关的义行,故而前来。”
茱萸虽是在回答老夫人的话,却仍盯着将军在看,好像他身上有什么值得研究之处。
老夫人心情太好,也不在意,只是追问:“不知渊儿的腿,可否痊愈?”
茱萸一言不发的走上前,无视项容渊有一丝抗拒的眼神,掀开覆在腿上的被子,伸手分别按向他的颈侧、手腕和足踝三处,细细切脉。须臾,便放开了手。
“如何?”
茱萸点头微笑:“我有把握能治愈将军的伤。只是,药圣行医,素来不会白白出手。我有一事,还望将军和老夫人能够成全。”
老夫人一直高悬的心终于放下,连声说道:“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只要你能治好渊儿的腿,莫说一事,就是千万件我也愿答应你!”
茱萸笑得更显迷人:“如此便多谢了!”
挽春站在扶风楼的中庭,看着两个家丁把茱萸的物品一一搬走。
老夫人直说不敢怠慢了茱萸,不能让她继续住在扶风楼的下人房里,让挽春亲自带人整理了客院的雅房,并把茱萸的东西搬过去。
刚刚发生的事让挽春很是迷茫,回过神的时候只看见老夫人泪湿的脸。
“挽春,今天的事娘可要多谢你才是。我就说你的面相好,是个有福气的人。你瞧,你带进府的人竟然是千里难寻的药圣。只这一件事,就不枉娘疼了你这些年。”
假神医走了,真神医出现,这当然是好事。可挽春仍然没有想明白,当初那个一身缟素的女孩,怎么会成为传说中的药圣萧冉。
“少夫人?”
正出神的挽春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笑盈盈茱萸。
她谨慎的开口:
“不敢,还请神医别再这样称呼我了。”
茱萸歪歪头:“那你也别叫我神医嘛,我就叫你挽春,好不好?”
“好的。”挽春看着眼前开心的女孩,欲言又止。
她的神态完全落入茱萸的眼中。
“你有话就问好了。”
“我还能叫你茱萸吗?”
“当然可以。”
“可是,你不是叫做萧冉吗?”
茱萸轻轻的笑起来。
“不过是个名字罢了。我既然被称作药圣,天下药物,皆如我命,皆入我名,又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有何不可……”挽春喃喃念道,看着茱萸的笑脸,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那天的那个小男孩呢?他是谁?”
“他啊,他家是被烧了没错,其实除了我这个长女是假的,其它都是真的。我拿了你的钱,就给了他们,让他们离开这里了。”
“原来,你故意如此,就是要进项府来?”
“是啊。”茱萸大方承认,“想看看传说中的项将军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希望姐姐莫生我的气。”
“怎么会?你肯为将军治伤,还的要多谢你!”挽春认真地看着她。
茱萸却别过身子,避开挽春的视线。
“我不是白白出手救人的,你也不必谢我。说不定有一天,你还会恨我呢。”
说完这一句,她就大步离开了,只留下一头雾水的挽春。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雾气,既湿且热。
挽春高高卷起衣袖,露出纤细白皙的手臂,全神贯注的把身边的草药按照茱萸交待的顺序一一放进一口大锅之中。
即使加了盖子,药味仍随着热水中咕咕沸腾的气泡而弥散开来,蔓延至整间屋子,熏得人很难睁开眼睛,加上厚重的湿气,让挽春几欲晕厥。
好不容易才煎好了药汤,立刻倒入屋子中央盛满热水的木桶中。
“好了!”她提高声音。
门“吱呀”一声开了,赵言之背着项容渊走了进来。
“快让将军泡进水里。”
挽春说完,转身就要出门。
突然,一件衣服落在背上。她惊讶的回头,原来是将军刚刚脱下的外衣。
“多穿一件!”仅着白色中衣的项容渊淡淡说道。
挽春点头,不敢再耽误药浴的时间,赶快出了门,帮他们把门关紧。
掌灯时分,寒风袭来。
即使披了一件外衣,但她一身汗湿,被冷冷的夜风一吹,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身体还是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
挽春抓紧那件很大很厚的男子外衣,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衣服上仍残留有将军身上的温度和气味,虽然是挽春所熟悉的,但此刻被自己拢在身上,仍然觉得有些羞涩。
她站在门口处没有离开,想等着屋里的人随时有什么需要。
房里的声音透过薄薄的木门传进了她的耳朵里,一阵水声之后,是将军的一声闷哼。
挽春的心仿佛给谁狠狠抓了一把,疼得她身子微微畏缩。她知道,以项容渊的个性,若非痛苦到了难以忍耐的地步,他决不会叫出声。
“这只是开始而已,以后还有的受。”
身旁向起茱萸的声音,平静无波。
挽春无言,只是凝视着阻隔了她和项容渊的那扇木门,仿佛可以透过它看到烙印在自己心版上的那个人。
茱萸看着她专注的神情,觉得有些心浮气躁,忍不住想打断她这样的凝望。
“你跟我来,我给你一些药,是明天要用的,今晚煎好。”
挽春没办法拒绝,跟在茱萸身后来到了她的小院落。不大的院子里满是各种各样的药材,这都是在这几天内搬进来的。
茱萸称好了几种药材的分量,各自研磨成粗粉,包起来交给挽春。
“这是要做坎离砂的四味药,你拿去加醋和水煎煮一个时辰,把汤滤出,药渣再加水煮上一个时辰,滤去药渣后把两种药汤混合,端来给我。”
“好的。”
自从茱萸搬出了扶风楼,将军起居的大小事就仍由挽春接手,尤其是将军治腿用的药,她更是不敢交给别人,一向亲自动手。
对挽春这样执意的行为,项容渊倒也没再说什么。
也难怪,自从开始治疗那天起,日日不间断的药浴、针灸和大碗大碗的药汤分散了他大部分的精力,他不再像以往那样的谈笑风生,而是一日比一日更显疲惫。
挽春快步往回走,差不多是时候了,将军的药浴快要结束了。
她赶着回去,一定要他在睡前喝下一点汤。每天服下过多的药,他一直没办法好好的吃一顿饭,人已经瘦掉了好大一圈。
赵言之已经把将军安顿在床上了,回自己房间的路上正巧碰到了挽春,主动打了声招呼:
“少夫人。”
“将军已经回房了?”
“嗯,将军累坏了,已经躺下了。”
“哦?”挽春有点着急,“我去看一下。”
吩咐了翠心去厨房端来要给将军的汤,她才走进将军的房里。
躺在床榻上的男人面色苍白,眉头紧锁,额上微微汗湿。
挽春执起他放在床边的大手,轻轻呼唤:“将军,将军……”
项容渊其实并没有睡着,从挽春进门时他就察觉到了,只是他此刻太过疲惫,也就没有睁开眼睛。可是她开口召唤,就不能不理。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挽春满是关切的小脸在眼前晃动。
“将军,你醒来一下好不好,喝点汤再睡吧。”
项容渊支起上半身,靠在挽春塞过来的靠垫上。他其实一点胃口也没有,但是更不愿看到挽春为自己忧心,如果吃点东西就能让她放心一点,也是好的。
挽春小心捧着一个温热的瓷碗,里面是她一个时辰前就熬上的莲叶鱼尾汤,煲了许久,汤汁已经转为洁白浓稠,她小心的舀起一匙吹凉,喂给项容渊。
几口温暖的鱼汤入腹,项容渊觉得身体竟然轻松了许多。这汤清香而鲜美,口感滑腻,勾起他进食的欲望。
看着他一口一口喝掉自己煮的汤,挽春很是欣慰,她能为将军做的事很少,也只有尽力照顾他的身体了。
喝完了汤,看着他又闭上眼睛睡去,挽春才安心去准备茱萸要的汤药。
在火炉边整整守了两个时辰,才煎好药。她脸色被炉火蒸得红彤彤的,却不敢耽搁,赶快给茱萸送了过去。
茱萸也待在她的院子里煮着药,看到挽春来了,立刻拿起铁钳,从炉火中取出一包被煅烧成暗红色的铁屑,倒入挽春带来的药液中。
“哧”的一声,冒出一阵褐色烟雾,浓烈的药味随之弥散开来。
茱萸又把这一小盆混合物搅了搅,说道:“好了,等它晾干后,明日开始加米醋混合后装进布袋里,给腿上热敷。这一盆可用三天,三天后重新做一次药。”
挽春用心记下她的话,不敢轻忽。
茱萸看向挽春,仔细看她的脸色便可看出她其实已经很是疲惫,又道:“挽春你也该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若你也倒下了,我可是分身乏术。”
挽春感激的笑了笑,“多谢你,我记下了。”
回房前,挽春仍然先去了将军的卧房看一眼。
她握住将军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轻轻塞了回去,哪知那只大手忽然反握住她的,挽春还以为自己惊醒了将军,原来并没有,他只是在睡梦中下意识的捉住了她的手而已。
将军好看的眼睛紧闭着,呼吸悠长,睡的极沉。
挽春就坐在床边的脚凳之上,任他握着自己的手,一点也不想抽出来。
她把自己的脸贴靠在他胸腹处的被子外面,侧眼看着他的面容。渐渐地,她阖上了眼睛,在陷入梦乡的前一刻,只是模模糊糊的想着,若此刻能延续至永远……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