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夜舞（上）（1 / 1）
千羽知道这不是梦，因为梦不会这般的真实，那几乎碾碎了心肺的难过和疼痛涓滴不漏的渗入她的四肢百骸，一点一滴的蚕食她的一切。就像有一座大山重重压在她的身上，巨大的压力让她连一根头发都不能动。只能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然后，静静的听，静静的感受……待到最后，她再分不清、辨不出，只记得自己是故事中那个绝望到寂灭的少女——落泠黛。
……
十四年前。
云落宫。落云王万寿。
太阳和月亮在天空中做最后的交接，无论怎样的依依不舍，太阳终是要收起那一抹残留于世间的金黄。然而，失去光晕的云落宫反而更加彰显出它玉一般的光泽，温润、莹白。
一队井然有序的宫女手执雕花玉盘袅袅婷婷的向王宫的主殿——落云殿走去，玉盘之上珍放着各式各样极尽精美的食物。落云王的寿宴就此拉开了序幕。
偌大的殿堂内布置的金光闪闪、富丽堂皇，声声丝竹靡靡入耳，上位的王者与下座的群臣在金銮殿上觥筹交错，喜庆却糜废。
对！糜废！一种由内里散发出的腐烂的气息。如果说，这一屋子浑浊中还存有清凉之气的话，那也只有堂上献舞的妙人。
唇红齿白，娥眉凤眼，青丝雪肌，尚称不上曼妙的身材显示着和她年纪十分相符的特征，凹凸的曲线并不明显，却也玲珑得醉人。隐隐的，已有了倾国的风姿。
婉转飘飞的罗裙，宽大红艳的水袖，那年轻的生命舞出倾城的惊艳。一举手，一投足，灵动，妖娆。
……
秋月寄流光，
姝影对菊煌。
裙袂飘滟舞，
罗袖盈淡香。
婉转绕天月，
娇柔倚花樯。
俸玉欲追梦，
晨晓正梳妆。
……
舞停，袖落。淡笑，回眸。
只那一眼，光芒眩目，似骄阳炙辉，让人有一瞬间的失神，流光滟潋的明眸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尘埃，干净的让人不敢逼视。
这个舞出天地为之惊艳、笑得春花为之黯然的少女正是王上的第十二皇女——十三岁的落泠黛。只是当时的泠黛并不晓得，为给父王祝寿而舞出的“追梦”，会给她埋下一生纠结的梦魇。多少年后，当她坐上父王今天的位置之时，她只有悔恨，恨当年的自己为何不肯听嬷嬷的话。
……如果，她是说……如果……
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红妆卸去，变回那个素面朝天的公主。
白衣胜雪，依然宛如荷塘中桀骜的芙蓉。
然而，她命运的转轮却已悄然的向不可预知的未来滑动。
转眼间落云王的寿诞已经过去两月有余，时近盛夏，天气也愈发的炎热。落泠黛光着脚懒懒地倚坐在树桠上，随手摘了片叶子咬在口中，涩涩地，心思已然飘远。
可以说，她一舞成名。回想起来父王在寿筵的隔日就忙忙的将册封的圣旨颁到冷宫，让她这个原本出生在冷宫而不得宠的皇女一夜之间成为大红大紫的人物。顶着落云公主的桂冠，她搬去了与之身份相当的守福宫。可俗话说的好：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她这守福宫当真能为她守住福气？她无法忘记嬷嬷在听到圣旨时那苍白的脸色，而两个月来不断升级的麻烦也让她开始考虑她的冲动到底把自己置于怎样的境地？
“小十二，你果然躲在这里。”
突闻人声，落泠黛下意识地坐正身子，恰好与树下看向她的锦衣青年对个正着，来不及藏起□□的双脚，只能朝来人尴尬一笑。
“又被你逮到了。”说着就要跳下树来，还未及她动作，腰间就多了一双手臂，转眼间已被揽进青年的怀里，从树上抱到树下；青年轻轻地将泠黛放在地上，拾起丢在一旁的绣鞋帮她穿上，然后再扶起她。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已经做过无数遍。
泠黛微低着头，白瓷一样的脸上晕出几分羞涩的浅红，像抹了层薄薄的胭脂，不细瞧很容易被忽略。她抬眼，却没有看向青年，先四处张望了下，然后奇怪地说道：“四哥，你那个哑巴侍卫没有跟着你吗？”
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落云王的第四子——落枭。
落枭笑了笑，“崇暝不是哑巴，只是性子冷了点，你怎么总和他过不去，嗯？”顿了顿又接着说，“我有事要他办，就没跟着。”
“哦，无聊嘛。”泠黛应的有些漫不经心，她当然知道崇暝不是哑巴，只是……没有多余的解释，她闪身越过挡在面前的青年向前走去，“四哥，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青年看着泠黛的背影不答反问：“你跑来冷宫，是在躲老九？”
女孩一怔，“我不喜欢他！”回想起每一次见面他看向她的目光都让她很不舒服，她能感觉出其中的垂涎和猥亵，即使他做了掩饰。
青年了然的微笑，女孩的声音极小，但他没有漏听一个字。赶了几步，走在女孩的身侧，“属国湮送来了今年的贡品，里面有一些有趣的东西，在赐给下面之前，父王想先让你去瞧瞧有没有喜欢的。”
泠黛一径沉默，有什么好瞧的，这两个月来，父王也不知道赏了她多少东西，一箱箱抬进守福宫，像是急于弥补这十几年来对她的亏欠。可是她始终都搞不懂，父王到底想要弥补什么？父王对她的偏爱连傻子都看得出来，她虽是皇女，但生在冷宫，怎么说都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她求四哥帮忙让她可以在寿筵上献舞，只是希望能搏父王一笑略尽孝心，让父王知道还有她这个女儿。父王子女众多，而自己的生母在怀有深孕的时候就被打入冷宫，没道理她会在十三年后因为一支舞而得宠，甚至都快把她宠上天了……这太匪夷所思了。
泠黛蹙起眉宇继续思考：她记得在自己被册封为落云公主之后向父王谢恩的时候，父王曾说她与娘亲长得很像；若她没有记错的话，父王说话时的语气、神态……似乎流露出一种怀念的味道，夹杂着……
落枭微微地挑高眉梢，一双狭长的凤眼疑惑地凝住身旁的少女。
突然，他拥她入怀，紧紧地。
“怎么了，黛？”
原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泠黛对他该是全然的信任。从她六岁起，他便强行介入她的生命，怜她，宠她，甚至纵容她……七年了……
——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