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一章 知彼,探东厂(1 / 1)
东厂位于王府街西侧,青墙琉璃瓦,占地极广,门口站了两排鹰犬,趾高气扬,凶神恶煞。
我正要上前,突然肩膀被制住,耳后传来压抑的低吼:“你疯了,王振就是要等着你自投落网,你就这么跑来……你的冷静跑哪去了!”
是柯宸謇,我又惊又怒,正要挣开,他又吼道:“不要乱动,如果你不想被那群走狗注意到的话!”
他极力的压低声音,半搂半拖着我走向对面的那条小巷,从背影看过去,就像是两个感情极好的哥儿俩勾肩搭背的走路。
他把我扯到一个拐脚处,是个死胡同,没人走动。
“放手!”我咬牙道
他置若罔闻,一把把我摁在墙上,发出一声好大的闷响。我皱眉忍着背部的灼痛,恨恨的盯着他。
他表情懊恼,为自已的下手不知轻重。松开了手,他哑声道:“我允的出入自由,可不包括准许你如此鲁莽行事。”
“鲁莽行事?现在我的弟弟身陷囹圄,你知道吗?”我揪住他的衣襟,气愤的嚷道:“东厂是个什么地方!相信你比我清楚,畅弟在里面……你当初不是自信满满的应承了保‘承建坊’安全吗?”
他紧簇着眉心,伸出手握着我的,低声道:“你的理智哪里去了?”
停了会儿,他嘴角微微抽搐,我分明看见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忧伤。
“‘无名门’也失去了两个兄弟,你要相信,我们是用生命来承诺的。”
静默,风潜过,带起几根青丝,悠悠的晃荡在空中,然后,无力垂下。我无声的叹了口气,之所以这么激动,无非是想掩饰恐惧和无能为力的挫败罢了。垂下眼敛,我慢慢松开他的衣襟,抽出手,他的大掌紧了紧,但是很快就放开了。
“你有什么计划?”我已经平静下来,这时候如果自乱阵脚,对王振那厮,我们就不战而败了。
“知已知彼!”
“夜探东厂!”
黑夜,无月。
我和柯宸謇伏在东厂正厅的屋顶上,掀了瓦岩,透过这小小的口子,刚好能看得见王振的一举一动。
上位坐着杨士奇,还穿着朝服,看来自下朝后他便被王振邀至东厂。旁边则坐着一个身着华服的人,白面滑肤,声音尖尖细细,想来就是王振了。下位左右各坐了位老者,都是仪容庄严的人物,这两位是谁呢?
“左边的那个是杨溥,右边的是杨荣。”柯宸謇突然附在我耳边说道。
“啊?”我讶然的转过脸,正碰上他也侧过脸,嘴唇险险的就要擦到他的唇——转头,交汇,错过,只在一瞬间。
我愣了一下,回过头继续观察厅内的情况,原来刚才是我在不知不觉中轻声问了出来。
食饱酒酣,本该是气氛融洽,但厅内的四人神色各异,形成一种奇怪的张力,让人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刚才差一点就要碰上了,离的好近,还好错开了,幸好,幸好……如果真碰到了,那……
“啪!”王振突然阖上了杯盖,发出一声轻响,我被这响声拉回神来,却发现刚才竟然心不在焉,不仅心跳渐渐加快,一只手还无意识的抚着嘴唇。
难道我潜意识里对刚才的事极为在意吗?心下不由一惊,连忙收摄神魂,强迫自已专心一致,可终究我忍不住朝柯宸謇瞥了一眼,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但夜虽黑,我却可以看到他脸上有丝可疑的红晕——他在害羞?寻蜂戏蝶,风流放荡的逍遥侯,竟然会害羞!
不知怎的,这个发现倒让我的内心平静了下来,脑中突然窜出个滑稽的念头,这情景,倒像是我轻薄了他似的。
这时,王振突然开口道:“这些日子,京里面不平静,那些个乱臣贼子都不安生,皇上年稚,咱家这心里很是担心呀!”
说着,还翘着兰花指做作的摸了摸胸口,而其余几人皆沉默不语。我不觉有些奇怪,这“三杨”都是前朝重臣,威望卓著,按理说对王振这样的钻营小人应该不屑一顾,怎么还会和他共聚一堂商议国事,再说,□□朱元璋曾在宫门立了“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十一字的铁牌……难道,他的权势已经大到了如此地步!
“三位大人也是受了蒙蔽!”听了我的疑问,柯宸謇一脸凝重,看来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王振深知三位大人得高望重,因此表面上毕恭毕敬,还经常演一番忠心耿耿、忧国忧民的好戏。上个月,皇上正与小太监击球玩耍,他看到三位大人也在一旁,便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告诫皇上切勿玩物丧志……自此后,如果王振来传旨,三位大人也会把他请到屋内就坐。”
他的语气透着无奈,小人得志,忠臣受蒙蔽,并不是可乐见的情况啊!
屋内,一时冷场,王振忽然嘿嘿笑道:“国家大事全靠三位老先生,不过三位老先生年事已高,以后该怎么办?”
我感到柯宸謇的呼吸一紧……王振,是想独揽大权或是趁机培植势力?
少顷,杨士奇答道:“身为老臣,自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王振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气氛也一下子肃杀了不少。
杨荣见状立即说道:“我辈已老,无能为力,应该以人事君。”一边还暗地朝杨士奇、杨溥使眼色。
王振神色才稍霁,恢复了笑容,把话题转到了科举上面。
“杨荣,也算不得已而为之了!”我沉吟了一会,说道:“‘三杨’已老,王振又势如中天,就算不让他如愿以偿,他一定不会甘心,届时,万一他说服皇帝,让某人入阁,大家也无可奈何。倒不如现在让他举荐,谅他还不敢援引小人。”
“你说的不错,只是照这朝中的风气,怕是已经晚了!”他深思道,一股深深的疲惫漫延开来:“不过,王振这阵子会有的忙了,‘承建坊’的事,他倒未必会放在心上,如果我出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够聪明的话,必不会深究……再怎么说,我也是皇上的堂哥,堂堂逍遥侯!”
我听得出他话里的自嘲,这身份,他是不想要的吧!
“走吧!”
“嗯!”我欲起身,脚却发软,头也晕晕的眼花——没错,我恐高!刚才上来时一心都想着要解决的事,到没空来注意这高度,现在事情有了眉目,我也发现了——好高!
“怎么?”柯宸謇奇怪的扶着我的手肘,我却硬赖着不起身。
“我……”我咽了咽口水,盯着他的脸:“恐高!”
“恐高?”他的语调怪异,好似在说原来你也有恐惧的东西。
“你信我吗?”他突然说道。
我不做他想,立马点了点头。
“好,闭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他的手抚在我的眼皮上,粗糙的指腹上有着硬茧,而且很温暖。
接着,他的手臂环上了我的腰,我突然想起一名很经典的话:男人的臂长正好等于女人的腰围。如果我说给他听,他会是什么表情呢?来不及多想,他便附在我耳旁说道:“巡逻队要过来了,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要飞了呢!”
这便是飞的感觉吗?身子一下子轻盈了起来,风呼呼的掠过耳旁,心像是瞬间自由了,天地万物都遥远了起来。我伸手抱住柯宸謇的腰,暂时忘记责任、包袱,就让自已任性那么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