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四章 知已 问柳亭(1 / 1)
一早,柯宸謇就差人来说邀我过府一叙。虽心下早知避不了再见一面,也不免暗自惊诧他如此按捺不住。
他用的请辞是——自上次一见如故,念念不能相忘。却又加了个但书——愿与君一人把酒言欢。
只我一人?鸿门宴?看那使者言语恭敬态度强硬,似乎是不准备给我选择了。我起身,不动声色的按下褚畅的身形,阻止他要窜起的愤怒。
偏过头,我淡淡笑道:“畅弟,我们姐弟好久没一起用膳了,晚上把桂花醉拿出来,好好畅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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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走进侯爷府,心境已不如上一次的淡定。虽然已经嗅出危险的味道,但这里就像一个旋涡,即便只是沾湿了鞋,也要被无可抗拒的卷下去。
被领至后花园,书襄欠了欠身:“南公子,侯爷在‘问柳亭’,请!”
‘问柳亭’是个湖心亭,亭旁栽了一圈桃树,时值五月,桃花芬芳吐艳,与湖中田田莲叶相映成趣,煞是好看!至于问柳亭旁为什么环伺着娇花,后来,柯宸謇告诉我,那才叫“寻花问柳”嘛!
步入桃花夹道的小廊,落英缤纷中,柯宸謇手持玉杯,杯沿抵着薄唇,欲饮非饮,身旁一美貌女子手持银壶,笑意吟吟的望着他,那纤指如葱白,硬是把银壶的光彩也夺了去,指甲上染了桃花汁,微微一动,便泻出夺人心魄的美来。若不是我忐忑而来,几乎都要拍手称赞了。
上了亭,还未等我行礼,柯宸謇便晃晃酒杯,示意我坐下:“免了,免了。逸幽今天能来,本侯很高兴。以后逸幽便是本侯的座上客,不必拘礼。流月,给逸幽斟酒。”
我心中苦笑一声,来与不来,似乎由不得我做主吧。
那美貌女子莲步轻移,走动间香风暗溢,她冲我露齿一笑,执壶的手微抬,便见一柱酒液从壶嘴倾泻而下,未曾间断,至七八分满,倏的收壶。那酒面如古井无波,连一圈涟漪也没。如此收放自如,我虽不懂武功,也晓得这女子必定是习武之人。
见我盯着酒杯不语,柯宸謇朗笑道:“逸幽,这酒不是拿来看的,或者你已经自醉于我们流月的裙裾之下!啊?哈哈哈……”他仰头大笑,似乎这件事取悦了他。我皱了皱眉,有点受不了他亲匿的称呼。
“只是,”他收住了笑,脸上浮起玩味的表情:“怕逸幽心有余而力不足,难消美人恩啊!嗯?”
我僵了僵背脊,垂眸掩住眼中惊疑,他察觉了什么,抑或只是在试探?南逸幽啊,南逸幽,你可不要自乱了阵脚。拾起玉杯,我浅浅抿了一口清酒,笑道:“辛而不辣,香留颊齿,回味绵长,果然是好酒!君不夺人所爱,流月姑娘神姿仙容,只有侯爷这般金枝玉叶享受的了,我等凡夫俗子还是不要妄想!只是这酒,如果侯爷肯割爱,那南某就厚颜讨上几坛了。”
闻言,柯宸謇看我的眼神显的高深莫测起来,而我悠然品酒,神态自若,防的滴水不漏。半晌,他挥挥手,沉声道:“流月,你先退下!”
要开始了吗?我握杯的手紧了紧,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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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南师傅是全京城最好的匠师,设计出的屋宅厅院很少有不让人满意的。”他把玩着玉杯,忽然出声。
到底是他健忘,还是我上次见到的是他的孪生兄弟,我听着有些谛笑皆非,这柯宸謇葫芦里卖什么药!嘴上不忘应道:“侯爷过誉了,南某只是尽已之力。俗话说‘山外有山’,能人何其之多,南某不敢夸大。”
“南师傅忒谦了,本侯倒是很看好你呢!”
“南某惶恐,能为侯爷效劳自是在下的荣幸,只是南某才疏学浅,想起要辜负侯爷期望,每每会汗湿重衫啊!”
和我打太极么?我要你放出的矢都无功而返。我紧盯着他垂下的眼睑,暗自猜测他的下一个动作。
他曲起指,敲着桌面,“笃笃”声音沉闷而单调的响着,在空气中形成莫名的张力。
蓦的,他直视向我,眼神犹如一支出鞘的剑,冷冽而锋利:“南逸幽,本侯赠与你的诗,你觉得如何?”
“南某不才,这首辛弃疾的《鹧鸪天》细腻多情……”我仔细的斟酌着词,小心试探他的底限。
他忽然一伸手,再张开时,手心里多了一只蜻蜓,只是这只蜻蜓似被粘在了他的掌心一般,努力振翅却寸步难移。
“你说,它怎么不飞了呢?”
“因为,”我闭了闭眼,看来这浑水是非趟不可了:“它的自由在侯爷的掌握中!”
“是么?”他满意的笑了笑,手一挥,蜻蜓便有如风助,飞远了。
我用手蘸了酒液,在石桌上写道:秘室?
这时我的心反而放松了下来,事情已经非我之智可以改变,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让它变的更糟了。如果我没猜错,“频倚阑干不自由”说的是他被某人或某事困住了,既然重上小红楼都无法脱网而飞,那么,就只有往暗外寻找了。
耳边传来柯宸謇的笑声,他俯下身子,挨着我耳朵:“逸幽果然是我的知音呢!”吐气喷在我的耳朵上,温热酥麻,但我的心却生出一股恶寒,知道的越多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场啊。
我接着写:问柳亭。一边直盯着他的眼,他眼中的笑意更浓了,我却恍惚闻到那笑沾染了血腥,使人欲呕。
“那好,人生难得一知已,本侯舍不得让你走呢!你……”
“侯爷,在下已经答应了舍弟回去用膳。不过侯爷相邀,在下明日定当相访,再说此次工程复杂,我也是要回去准备一二。”我咬咬牙,道:“侯爷也是希望此事顺利吧!”
他沉吟着看着我,终于点了点头。
我走下石阶,迟疑了会,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是我?”
身后没有回答,我侧首,发现他也在思索,眼中一闪而逝的迷惘——难道,他也不知道么。
又走了几步,我轻声喟叹道:“侯爷也需要自由么?”不等他回答,我快步走出了小廊,这答案,我是不需要知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