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第32章(1 / 1)
奉车都尉季昶步履匆匆的走在空阔的殿廊下。
就要午时了,他知道皇上会去著星坛。虽他是掌皇上保卫与仪仗队的不过著星坛的事一直是由太史令姚遣管理的,他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有口喻来传他进宫面圣。
一步一跺的踏上玉阶,尽头便是那耸入云层的著星坛。午时已经差不多少为何四处没半点人影。
季昶抬头看了眼天色,虽是疑虑却不敢妄动。脚下一扎,似是踩着了什么尖锐的事物。低头却见一碧绿通翠的发簪落在地上,正午的光一照射出幽暗而神秘的色泽。他弯腰取到手中细细的端详,必是宫中的哪位妃子不慎遗落的吧。他想着一见完皇上便将这玉簪交给陆伦,他怕是会知道究竟是谁落下的。
“你是谁,怎么有我的东西。”
季昶耳听得一声酥软而清亮的声音朝他这边来,抬头,明亮的阳光下,他脑中轰的一声。
“这玉簪是我的。” 沐倾媛皱眉,有些不快的瞪着这个看她一时变呆的男子,他这是不要命了不是。
“卑臣只是在地上拾到的。” 季昶回了神忙着解释。
“得了,你还我吧。” 沐倾媛朝他伸出了手。
“你们这是做什么?”淡漠的声音来源于季昶与沐倾媛的身后。
“皇上——” 沐倾媛忙跑上前去。
陆伦朝前一步,伸长了臂挡住去路。
“皇上?”沐倾媛疑惑而悲伤的注视过去,戚戚的唤一声。
“搜。” 陆伦眉也不抬道。
立时两个宫女自后面走上前来摁住了沐倾媛。同时季昶仍握在手中的玉簪已被一个内侍取了过去。
“皇上,我是来找皇上的,你们放开我。”沐倾媛挣扎着,面色惨白,还带着些羞怒的绯红。
“皇上,有封信。”陆伦将宫女搜出的信交到月听雪的手中。
“原来是这样的……。” 沐倾媛咯咯而笑,一抹杏色影,宠柳娇花,款款的微笑原来都不过是为这个局么?她不也在寻着这个时机么,寻一个可以打败对手独得恩宠的机会。她自己去问易瑟要如何才能得到垂青,她以为她不会说,可是她却教她唱一支奇怪的曲子,她以为她是捉弄她,那晚无事随意的唱却只印证了它的真实,她其实还是很有些感激她的。
那一天的午后,光线有些阴郁的气味,风很大,吹得浑身都战栗起来,她只是一时的兴起去瓴襞宫却只见易瑟正从里出来,在那一刻她本想喊一声,却莫名的住了口,没半丝迟疑便跟随在她身后,直到在五经萃室门口见到那一身紫衣浓郁而艳质的男子,她认得他。她看得很清楚,他眼里有浓郁的感情,她嫣然一笑,倾城。万花羞落。她的心却顿时一沉,心中暗火蜿蜒,寸寸烧蚀。躲在心里的鬼魅,牵了她的手。
“皇上,臣不过是路遇此处……。” 季昶惨白了脸,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动弹不得,只得急急的喊。他岂能不知自己忽然间落在了什么可怕的境地,这结局便是死,他怕是已经只能这样无力的辩上一句而已了。
“念佳人,音沉别后,对此应解相思,清尊素影,长愿相随。”月听雪忽然淡淡的一笑,目光落在季昶脸上,轻声问道:“卿家的词倒很是不错,朕很愿意成全呢。”
“皇上!” 季昶挣扎着道:“请听臣解释,臣是收到皇上口喻才来此处的。”
“哦?”月听雪转身问道:“陆伦,你去宣过朕的口喻?”
“奴才不曾离开皇上半步,哪里会去宣什么口喻。”陆伦垂首答道。
“倾媛”月听雪叹息似的问道:“你可想解释为何玉簪会在季昶的手中?”
“皇上若是信我怕是不会这般的问吧。” 沐倾媛倒是镇定下来,她不是幸运者,不是智者。她斗不过那个人,输也输得大气些吧,这是个健忘的世界,不过她还是想问一句:“皇上,其实你是不想让她失望吧?”
她没有等她的答案,只是背转了身,这就是她的生涯,富贵繁华,荣辱爱宠,勾心斗角,美艳不可方物,她不趋避。只受到引诱。只是,一切,都那么短暂。深渊的怀抱却是如此温柔,她的笑忽然自唇边绽开来。
“陆伦,把他们带下去。”月听雪的目光遥遥的落开去。
午时刚刚过,禁庭之中悄无人声。
军辩大步踏入,琉璃瓦下站着她,端一碧玉爵,似笑非笑。衣袂翻飞在冬季温和的午后,此刻她的眼中盛着满满的笑意,甚至有些残酷的冰冷,目光那么明亮,亮得甚至带着些尖锐的触感,她有着锋利的美,轻易的撕扯开他的胸膛,饕餮淋漓。这样,一种猎杀般的冲击。而他如此甘愿。
“你不早些去等着么?”他对她笑。
“太早了,外面很冷呢。”她笑着缩缩脖子。
“你又欠了我。”他的手抚过她的发丝。
“我会还你,大好江山,尽我的所能。”她注视他,轻轻的笑。
“我该信你么?你的恨还没变么?”他漠然的问道,心里的沮丧没有流露,她自己的转变怕是连自己也不曾发现吧。
“自然。”她冷冷道。
“哦?”军辩笑起来“你有的是机会却为何从未行动?”
“那是因为……。”她顿了顿“你的时机还未到,贸然行事对你我都没好处。”
她斜起眼睛向他一笑,转身往大门走了。
她真的是在等所谓的时机么?骗人的吧,顺便也骗了自己,她的手犹豫了不止一次,始终也不见那畅快痛饮仇人血。穿着绫罗,戴着钗环,她已经无法回去,那些记忆在远去,这里才是她的将来,或者在许多的不适应里,她开始喜欢乃至贪恋这个世界吧。
在冰冷的石头上坐下来。心房内,回荡着不甘的呐喊。有些记忆,已经在寂静中消蚀。恰合此番午后空庭,茫茫的孤寂。却隐隐有丝温暖自心底那个看不见的黑暗洞穴之中,没有来由地涌现。
一个冰冷的声音随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往她这厢而来。
“给我搜,一个角落也不可落下。”
她抬头,望入一双怨毒的眼。
“易瑟见过皇后。”她缓缓的起身,略一行礼。
“怎么,你的情人把你给扔下了么?”皇后横眼过来。
“皇后说什么啊,这罪名易瑟受不起。”她抬头,直望入了对方的眼内。
“哼,你在这白虎闕不是准备和人私跑出宫么?”皇后咬牙切齿道。
“皇后是听了谁的乱嚼舌,我不过来这里看看而已。”她只是淡淡的笑。
“皇后,没有其他人。”内侍跑来禀报时已是细汗密布。
“皇后,若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她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风有些大了呢,皇后这么站着怕是会着凉,还是早些回宫吧。”
她们互相扫视了一眼,再美的眸子透出的都只有杀气。
白玉雕刻的螭首烁烁闪耀,宫掖如深海。
红烛的光华,一波一波,激起无声的浪。
月听雪站在阴影里默默的注视,她蜷缩在温暖的阴暗中,八尺沉香榻。黑暗中掀涌桃花颜色的波涛。妖艳滔天。
“皇上……。”她的眼睁开一线,呢喃道。
“吵了你?”他走过去,坐到她的身旁。
“没有,本就不曾睡熟。”她摇头,撑起半截身子。
“秋说,你们的世界与这里全然不同,你可愿告诉朕那里是怎样的?”月听雪的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他没告诉过你么?”她疑惑道。不明白何以忽然问起这个。
“朕想听听你说的。”月听雪的嘴角挽起一个优雅的弧度,轻轻地笑。
“那里阿……和这里完全不同呢。”她冥思苦想要如何向他解释电视、电脑、电话这些产品,很高难度呐。“那里的人无论相隔多远都可以随时听到自己想念的人的声音,无论在哪里都可以看见另一端的人生活的情况,人很多,却没有谁是属于谁奴役,人可以在天空中穿越,很快的达到几万里外的地方,还可以潜入几万米的海底,看那瑰丽的底层,还有人抵达月球,踩下足迹,你很难想象吧,这个月亮离我们究竟是怎样的距离。我真不知道怎么去解释那个遥远的地方,你明白么?”
“他也说不知道怎么去解释那个遥远的地方。”月听雪将她搂入怀里,音调有些微微的波动,原先的笑纹变得浅了许多。他继续说道:“朕知道那是个比这里好上千百倍的地方,你在这里无法适应。”他顿了顿,忽扬起眉问道:“想回家么?”
“其实,我已经适应了呢。”她摇头笑,在他的怀里找一个舒适的位置,然后说道:“我是不是象蟑螂呢,很强捍的适应力。”
“瑟瑟……。”月听雪淡淡的叹息,却仿佛又有些如释重负。
“我不想回家……。”她淡淡的笑道。说她冷酷吧,是她无情好了,她习惯而且喜欢这里,这里没有污染,不用看那树一棵一棵的被砍去,不用担心那肆虐的病毒何时疯狂的再来,不用拥挤在纷乱的嘈杂之中看那被霓虹将星光遮盖,接受那月球越来越远的事实。其实在先进发达的光圈下掩藏了多少不能挽救损失。
“皇上。”她半撑起身体,默默的注视他的眼睛。
“怎么?”月听雪泛起一个微笑。
“倾媛她怎么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她真是为了除掉他所有的在意?是为了还伏迂一个她所能的情,还是……她只是因为自己心底那不为所明的丝丝……妒意?
她看见那一日跟在她身后的是沐倾媛,她让她跟在自己的身后,任沐倾媛看见自己去见伏迂,还顺便将那封信遗落在她的脚下,她求沐倾媛去拖住月听雪,知道沐倾媛必定不会放过这个可以让她失宠的机会。她告诉她午时,但月听雪真正会出现的时间却是午时一刻,算着沐倾媛没时间去证实,是她将沐倾媛从姬贵妃那里得来的玉簪摆在里,是她派人传了假口喻,引去了季昶表演一场折子戏情节。由于沐倾媛去了著星坛那么必定还得有个人来捉奸才好,至于那人是谁她倒没多想,对于她,无关紧要,但来的皇后,也很不错。她作起阴谋来是否越发的驾轻就熟了呢?
“你以后也会不再见到她。”月听雪看着她,无声地笑了。
“瑟瑟,其实朕很想做些事让你开心。”月听雪的手轻撩开她泼墨般撒在胸前的发,轻声道。
她抬头看他,感觉到他的温度。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干净而温热的气息。她的手在他的手中颤抖。如今他离得这么近。很多次她曾想就在此时,用利器刺穿他的胸膛,万股血芒。然而,眼里只看到他的容颜。他的话声象夜风在耳畔拂过。她的手会发抖。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竟然真的开始有些儿昏晕起来。她的心跳得很快,预想着他必定还想说些什么,他知道了吧,他把她看得很透。
“你玩得可还开心?”月听雪微笑问道。他又怎么会不知她玩的这小把戏呢,原来她暗地里也是很在意他的呢,或者连她自己也不曾发现而已。不由得他开心的笑起来,只得她玩得开心,满足她一下又有何不可呢?
他始终都不曾逃离她的眼睛。而她或者不会知道,她已经报复了他。以无法觉察、无法逃脱的方式。如影随形,他想她她应并未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种报复。
“是的,我很开心呢?”她甜甜的笑,洞悉一切如他,她忽然明白这样的小游戏怎么能骗得到他?不过他并没有使剧情脱离轨道,是不是也该奖励一下呢?
“谢谢你这么合作。”她在他的唇上飞快的一吻,想撤开,他的手已经扼住她的颈,往前压到唇下。他的唇有清凉的气息。
“你还有没有其他喜欢的事?不仿一起说出来。”他困她于怀中,望着她绯红的双颊,笑问道。
“不要。”她忙摇头道:“你一定会觉得我是在得寸进尺。”
“不会。”他忽然愉快的笑了,轻捻起一把她披四散的长发,轻声道:“其实是朕想知道。”
“是么?”她怀疑的看他,不过他沉郁的眼中忽然染上的笑意竟是如此的……美丽。
“来,告诉朕,你最喜欢的事是什么?”他柔声问道。难得他和她之间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很想借此多些了解,其实他很想保持她如此刻般没有防备与冷漠的摸样。
“我喜欢的事啊?”她仰起头想了想道,双眼冒出了光来,说道:“我最喜欢骑马,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以自己的力量所能达到的极速,我曾经一直想要个马场呢,有许多马,还有牛羊,还要养些牧羊犬,天高地阔的何等快意。”
“只这些么?”月听雪眼中有意外一闪而逝,她说任何的喜好他都不会太吃惊,可她却说想要马场,天高地阔的活,这却是他给不起的。
“是的,只要这些,我可以当做全部,不用锦衣,不用粉饰,甚至没有青春与美貌,我甘之如饴。”她的语气听来有些兴奋,脸也因此漾起了浅浅的红晕,神采飞扬。
“你可以用朕的马。”月听雪忽然道。
“啊?”她吃惊的,没有形象的张大嘴。
“还可以出宫去走走,但要记得回来。”这是他能给的最多。
“啊?”她疑惑的眨了眨眼,依旧觉得自己是出现幻觉。
“我没法陪你,但出去得太久我又会担心。”他注视她呆滞的表情,忍不住的笑着将她抱得更紧。
“这个……。”她挣扎着想从他的怀中出来,却被他困得死死,无奈中只能探出半个头发了两个字的疑问又被他给压住了头。
“要记得回家来。”他的语气有些淡淡的温柔,他不知道从此刻开始的改变是否来得及,不过他觉得有些事已经开始渐渐的改变,他终于可以渐渐地明白她。如果一切事情,权利与力量都是唯一的标准,他想他与她的对持将会无限期地延续下去。但忽然之间,某天他发现再也无法这样冷漠的看待她的尖锐。
他想,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她可以高兴。
她的笑对于他,其实,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