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28章(1 / 1)
大体情节没有改,只是稍稍修改了里面的描述文字,我想因该可以给人不同的感觉了。
我不是吊胃口啊,我也急着结束文呢,可是我写得慢啊~~~~~~就当慢工出细活吧~~~~~
马车上铺陈着厚厚的貂褥。因为月听雪身体的缘故不得不坐着马车放慢了速度回帝都。
手被丰厚柔软的皮毛遮掩了半,丝丝微痒拂于上面。似乎还有着动物的气味,淡淡的腥臊混于麝香,华美的皮,死亡的尸体。这温暖的死亡,残酷隐藏于毛发,不露声色。
死亡就是了结,皮毛的华美与丰盛与原本的温暖与需要全然没了关系。它们的尸体或者弃于荒野,稍稍美味的便葬身于人腹,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再生。
想着,她忽然浅浅的笑起来,世上没有十全十美。其实她又不是葬身于天渊之中再无出头之日么。
“你笑什么?”月听雪抬起头来疑惑的望向她,她的唇角挂一抹轻蔑的笑。
“你看,我们肚里埋着它的尸体,身下铺着它的皮毛,闻着血腥的气味却感到舒适,你说我们和它们究竟有什么区别呢?”她侧着头仿佛在询问却为自己下了结论:“其实根本没有区别,或者说……人更邪恶残酷些。”
“不错,因为人比它们要强,所以有残酷的力量。”月听雪放下手中的折子,望向她,仿佛是审视。
简短而平淡的言语在她心里放大成无限回音。暖黄的日影摇曳。自己混杂在死去动物的皮肤里,她也只是一只动物。幸运地不必被剥下皮来,制成旁人的华美裀褥。
强大,是的,只有强大的力量才可以支配。
月听雪仿佛是倦了,也许是想隐藏被疼痛宿疾折磨的神色,他半躺半卧,半睡半醒的闭起了双眼。
她忽然觉得这些皮毛已经无法给予她温暖。有时候她只觉有怪兽跋扈的喋喋嘲笑,响彻耳际。
“给朕一些酒。”月听雪忽然开口对她道。
“什么?”她怔了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酒。”他懒懒的吐出一个字。
“你的身体……。”她犹豫着该不该答应他。
“给朕。”他冷冷的吐出一句,四壁震荡。他板着脸。不看她。
热的酒,捧在她掌中。薄怒与犹豫扭着一股劲儿往心里直钻。她不知道他又是怎么了,她是从来没明白过他的,他这忽然间有了火气真不知是什么道理。
装作漫不经心,看他将酒喝下,目光终留在他脸上。这张脸……咫尺对坐的人,他的心,究竟是在想些什么,仿佛千山万水以外……遥远。
月听雪的脸色似乎好看了不少,只是那眼神依旧很淡。他知道在她的心底从来没将他当作一个因该景仰敬畏的皇帝而只是一个她暂时不得不应付的仇人而已。她因该是恨他的吧,窗间光影破碎。她回眸望他,她眼睛里,常有一种轻蔑的神气。或者还有一些黯淡了的绝望。
“你可好些了么?”她思潮不定,不清楚他这样注视着她心里却究竟作何想法。莫名的就说出这么一句来。
“你是在关心朕?”他浮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他的手无意的握成了拳,冰冷而潮湿。
“你若有事,我还真不知怎么办呢。”她笑了笑,心里酸酸的,眼神有些飘忽的转开去。
“是么?”他抬手,手指轻轻的抚过她的脸,冰冰凉凉,他嘴边泛起一丝笑容,自上而下地俯视,苍白的面容越发显得清瘦。他的眼很深。荫着点暗影,瞧不清楚。浓郁而苍凉的隐隐浮着嘲讽。“你不喝些酒么,那样很快就会到帝都了。”他的唇靠过来,沾染上她的唇瓣,同样冰冰凉凉的,宛如微风轻轻的飘过丰柔的嘴唇。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回荡在这寂寂的空气里,在她的耳中简直像金鼓齐鸣,振聋发聩。她自己听了也是一惊。她掠了掠有些松散的发,仓皇地,一路淌着血。是不是突然间有什么不同了,他以前经常就那样近的睡在她的身旁,她只稍稍一动便可以碰触到他微凉的肌肤,她今天在慌张什么?
“是吗?那我就听你的话,喝了。” 她抑着翻腾的五内,做出不在意的神情,笑道。
她端起酒杯,将满满一杯烈酒仰头一饮而尽。
杯被重新放到桌上的时候,那响声似乎令隔座的他,脸上起了一种不被觉察的悸动。
“朕累了,想睡一会儿。”月听雪说着已闭上了双眼,蜷缩进丰盛的皮毛之中,很快的似乎就睡着了。
目光落到窗外,马车驶得很快也很稳,草原苍黄的景色在眼前飞快的掠过去,前路还在不断的延续,只是渐渐地,渐渐地房舍于人群多了起来,点缀入了眼中变得热闹起来。
颜循应该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为什么她竟会觉得不安?是呵,很久很久以前,宿也是这样离开的……。
她觉得鼻子里酸上来。有些东西,热的,辣的,往脑门子里直钻。可是她仰了仰头,将它们倒流回去。
她是不值得同情的,同样的,她并不同情自己,她只为了自己而活着,为自己做自己的事,对自己在意的人好。这样算不算是她活该呢?她无意识的浮现出一个微笑,似乎很快乐却说不出的凄凉。
月听雪的眼睫似乎微微颤了一颤,随即又沉寂下来。
寂静无声之中,马车快速的朝帝都而去。
下马车的时候,大殿前跪满了群臣与嫔妃,黑压压的。
眼前忽然明亮的光线使人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易瑟跟在月听雪的身后,步伐有些缓慢。这一切早已熟悉的此刻仿佛在眼前旋转,这里的庭院这样大。房屋是这样多。这样高。忽然之间,她这样疲惫,积聚起的勇气仿佛在一瞬间都被抽干,一丝无余。
“皇上,御医已经在殿内侯着了。” 陆纶侯在一边恭声道。
“知道了。”月听雪的声音很是疲惫。
她注视着他的背影,她清楚的感觉到他强行支撑的步伐,他的病很重却不能轻易的显露,实在无法隐瞒那也不能表现病情的严重与否。这是他作为皇帝付出的代价么?
“不舒服么?”月听雪停下来,转身望她。
“没有。”她吸了口气,快步走上去。每个人都是要付出些代价的不是么。
任何事,任何人,都是无法逃避的。她经过了皇后的身旁,那个高贵寂寞而又幽深的女人望向她的目光同隔世追索而来的怨鬼。生死轮回,都无法抛却。她轻轻的走过去,明白一切的往事在消失之后,终于都会植根骨髓。
人很快就走光了,快得就如同当时潮水般出现一般迅速而汹涌。明晃晃的光线里,她虚眯起眼望向远处,这里仿佛见不到尽头……但,她的瓴襞宫就在不远处,她踌躇片刻。
“小姐……。”远远的跑来一条人影,飞快的。
“云卺。”她已经看清,其实不用看,在这里除了云卺不会有第二个人以这样的欣喜来欢迎她的。
“小姐……。”云卺泪流满面,拉住她的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傻瓜,哭什么呢?”她轻轻的去抹她纵横的泪。
“小姐怎么可以丢下我,一句话也不留的走……。”云卺哏噎着,泪流得更多。
“当时我也没机会带你走啊。”她无奈的叹息。
“那么……小姐不是把云卺扔下的了……?”云卺擦擦眼泪,满心欢喜的望向她。
“那是自然,我会一直留着你,一直到你想嫁了为止。”易瑟笑着轻拍着她的手。
“才不。”云卺涨红了脸急着争辩。随即又仿佛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般紧张道:“那么小姐不会再忽然离开了吧,云卺曾经发誓要一直跟随小姐的。”
“不会,再不会了……。”她恍惚的抬头,她怎么还会有机会再离开呢?脸上带着点渺茫的笑道:“云卺,我们回宫吧,我有些累了呢。”
“是!是!”云卺赶忙擦掉了胡乱在脸上的泪水,急急的让开了路。
白玉栏在光线下折射着冰冷而高贵的气味,她只一抬头,便看那撇眼风飘过来。眼角里带住这空旷高远的所有的光,笑靥,似笑非笑。
她的脚步停留在原处。
“没想到在这里又可以见到。”伏迂微笑,朝她走过去。
“你在那里很久么?”她问道,看得出他站了很久,或者他根本就早在那里从来不曾离去。
“你瘦了。”伏迂站在她两步远的距离,微微的叹息。
“伏迂。”她注视他,一个人怎么可以连眼神都是玫瑰紫的颜色。他的眼神便是那样的颜色,妩媚而犀利的斜视。仿佛是针却还藏着无奈。
“不过,能见着你,对我来说还是好的。”他默默的掉开目光。
“谢谢你。”她低语道。
“除了这个你难道没有其他的可以对我说?”伏迂的声音很淡,似乎是从极远处传来的。
“你想听什么呢?”她的心忽然静下来,在帝都庞大的宫殿中他是那暧昧的紫。
“连这你也要问我么?”伏迂笑着摇头道:“你难道没有其他的话?”
“请你帮助我,你和我,在这里,要过得比谁都好。”她对上他那双敏感而魅紫的眼。
“我,答应你。”伏迂沉吟着答她,看着她身上柔顺的长长衣褶。在下午明媚而暗淡的逆光中垂落,质感如同玉石雕像。偏偏生着一双凌厉的眼,无意的一瞥电光火石。
“我先走了。”她对他道。
“臣告退。”他忽然垂首恭送。
她淡漠的笑笑,从他的身旁擦身过去,仿佛只是君与臣的关系。
只是,君与臣。
遥遥的看见泰和殿,似乎有人忙着进出,似乎平静却又藏不住的慌张。
“云卺,先不回宫了,我想去泰和殿看看。”她停下脚步。
泰和殿内阴惨惨的不见门外的温度,光线被挡在门外,不知道这大殿是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屋里却并没点灯,肃穆而冷漠,高高的桌案上堆得满满的奏折,昏沉的光线越发使人觉得这大殿空阔而又拥挤。
内殿中的床上躺着月听雪,面朝着墙,被子蒙着头。
他似乎只是很累,睡得已经很沉。却依旧有一种强硬而冰冷的气势,使人凛然退缩。
易瑟示意云卺留在了殿外。
她慢慢地往前挪了几步,脚在空中悬留片刻,还是踏回原地。她不愿太靠近,尽管没说一句话,她感到他的身体仿佛有了感觉般微微动了动却再没有大反应。
“蒙着头,这样不好。”她终于走过去,打破沉寂,一时有点恍惚,自己听着都觉得声音温柔。太温柔。
他好象真的睡着了。她走上前,轻轻去揭开他的被子。
他缓缓的转过身。
“你怎么来了。”他发出沉闷的声音。滞重沙哑,可是很轻很轻。
“或者,你会需要我。”她注视着他很是憔悴的脸,心莫名的一颤,轻声道。
“内侍在门外。”他转开目光。
“那我先回宫去了。”她转过身,她听到自己飘忽的声音,软而虚弱,有些恍惚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说出这句话来会这样痛苦。真的痛。
他咳嗽起来。伸出一只冰凉的手来,捉住了她。
“朕随便说的,生气了么?”月听雪慢慢地说。
“怎么敢?”她的头没有转过来,任由他的手空空的荡在冰冷的空气中,他的手同样的冷。
“那么,就陪朕去个地方。”月听雪说着已经撑坐起来。
“你要去哪里?”她终于回头,看见他辛苦的穿衣。忙上去帮忙。
“音煦院。”他已经下了床,脚步有些不稳。
“音煦院?是在哪里?”她急急的跟在他的身后追问。
“去了就明白了。”他虚弱的笑笑。
“我去吩咐备马车吧。”她忍不住抢先过去搀住他的臂膀。
“不,朕想……走着去。”月听雪沉默半晌,叹了一口气。
原本以为因该在宫院只内,走着却发觉已然出了宫院,一个幽深的门院,不高亦不气派,静静的立在红瓦之下,只有飞舞的字迹上写了音煦院三字。
音煦院与宫院仅隔了一坐墙,门前清冷而干净。
月听雪的手指停留在门环上。黑色的袍口滚青金双色边,细细的一条颜色。黄昏光线里看去只是素净冰冷。手背上凸现优雅的骨,清冷的血脉清晰。他许久也没有动,仿佛凝固了的玉石象,目光怔怔的落在门上似乎神思早已不知飘去了何处。漆黑的目光。神色却愈发阴霾深重。
“你知道这是哪里么?”他的声音听来似乎是从极远处传来的。
“你不告诉我么?”她问道。
月听雪没有答她,手微一用力,门无声而开。
她茫然立在门口,游目望去。
空的院落,遍地撒下黄昏白幽幽的光线。一路踏着进去,恍惚脚下踩着火焰。
心莫名的一阵急跳,耳中轰鸣,耳根仿佛也顿时充血起来。
这里是空的,却空得异常的干净整洁,空气中仿佛还有熏香残留的淡雅气味,每一步踏下去都仿佛生怕会惊醒些什么陈年旧梦,衣褶悉簌,她偷眼望向月听雪,他的呼吸仿佛有些急促,苍白的脸似乎愈发苍白。
整个院落说不出的清淡雅致,一切都是平静而清爽温雅的。
“这里……这里……。”她语气紊乱。
“想来你还没有忘记。”月听雪忽然叹息。抬手,推开了门扉。
“这里是谢秋的……。”他身子晃了两晃,坐在椅上。
“是么?真的是秋的?” 她困惑地重复,那些陈年旧事。那些看不见的前尘。满目昏盲。
“这病怕一时难好,朕想在这里歇歇。”月听雪淡淡道。
“在这里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又一次虚弱起来,思绪紊乱。
他静默半晌。
“你可以随时来这里。”
她看到他嘴边泛起一丝笑容,自上而下地俯视,月听雪的面容越发显得清瘦。他眼很深。荫着点暗影,瞧不清楚。那眼神仿佛是苍凉的,隐隐浮着嘲讽。
“谢谢你。”她低语,眼睛里的水光潋滟闪烁,薄薄地浮动。
“你很难谢朕一次。”他淡淡的蓄着个笑。
“皇上是在讽刺我么?”她瞥他一眼。被他这一句话激起了前程往事。
“不。”月听雪站起身来,走向窗边,低语道:“难道不是么?”
“是。”她答得爽快,看着他落寂的背影忽然有些悲伤。
“我不觉得你需要我的感谢,但是,我谢却是真的。”她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回答他。
“你会一直恨朕是么?”他眼中流泻出苍白的嘲弄。
“我找不到不恨你的理由,但是,我却得依靠你。”她听了不觉笑起来。心里忽然裂开的伤痕流出血来。
“我们不能忘掉过去是么?”他脸上带着点渺茫的笑,只是她看不到。
“我们?”她冷冷的笑起来。哪里会有可能呢,忘掉,忘掉的话就是另一个世界,怕是只有时间慢慢地腐烂了。人体慢慢的腐烂了,心里的记忆才可能随着不见吧。他和她怎么会有这么幸运的机会忘掉呢。
“朕累了……。”他转回身。
面面相觑。
这两双目光相遇,彼此的尽处都是荒凉。
“我伺候皇上回宫吧。”她伸出手。
在片刻的沉默中,他看见她眼中的轻蔑,他点点头,嘴唇紧紧地闭成一条直线。
忽然。灼烫的疼痛与抽搐从体内深处喷发出来。在他已经疲惫的体内翻滚。这是一场永不痊愈的病痛。
他的手忽然一紧,他感到她想将自己的身体稳住。
他勉强镇定自己。只是许多尘封的场景片段雪花一般出现在眼前,不断的飞舞,似乎没有落幕的那一刻。它们愈落愈沉,似盐絮砸入人的伤口。而他的伤如此细密。一个帝王到底有多强大其实根本不能回答,在垂暮后,终被风干,化成灰。物竞天择的道理他很小已经明白,只是他赢过么?赢。很悲凉,或者他从未曾真的赢,只是受天作弄。
他最后看见了她的眼睛,仿佛是碧蓝里剔透的流云,透着奇异的清。在幽暗之中氤氲荡漾。
他的心口忽然一阵刺痛。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只是他已疲惫得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