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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第19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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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染红了帝都城甍瓴,伴随着人流的涌动,在响彻街衢的叫卖声中,最繁华的十方客栈后园的垂柳在微风中缓缓摇曳着绿枝,三两只黄鹂在枝条间鸣唱。

凰喜站在窗前,出奇宁静的气氛使他生出些莫名的不安。这后院他已全数包下,没有人会影响到他。

淡淡的光线穿过窗柩浅浅的落在了处于客房深处的幔帐上,女子若不可闻的呼吸从沉沉的幔帐后传来。

敲门的声响正好在此时响起,一切刚刚好。

拉开门,站着一个四十刚出头中年男子,冷青色的长袍拽地,长眉入鬓,留着一屡长髯一颇有一副出世的洒脱,身后背一个药箱,见着凰喜微一点头问一声道:“秦言见过少主。”

“秦言,我要那个孩子。”凰喜微微一点头,沉吟道。

“我这就去看看。” 秦言边说边走了几步,掀起幔帐,扫过一眼,立时回过头皱眉道:“已经八月左右的身孕了,太危险,硬取出孩子的话母体怕是很保住了。”

“这我知道。”凰喜转过身,重又面向窗外,许久淡淡的开言道:“孩子我要活的。”

秦言叹了口气,自顾说道:“这与取紫河车简直没有分别。” 他停顿了片刻,半愧半恼的摇头道:“我根本没有把握同时保住母体。”

凰喜缓缓的回转身,正对向秦言,淡淡的注视,忽然笑笑道:“我没叫你保住母体,秦言,你难道不明白?”

“我明白。”半响,秦言憋出一句话,额上已涔涔。保住孩子是简单的,或许作为一个大夫他可以将过程进行得不过于触目惊心,但也是一个极残酷且血腥的场面,对母体的伤害简直足以致命,他对此毫无把握。

“那就开始吧。”凰喜轻轻道。

“不会很久……。”仿佛是说给自己听,行医二十几载他从未如今天这般的忐忑,或者这中异常不仅仅因为今天要做的是从一个孕妇的腹中将一个未到时辰出世的孩子取出来,而是更因为这个少主,平日里如春风和煦,灿烂明朗的年少主子所隐藏着的阴郁凶狠,他此刻方明白原来人皆有许多面目无法定性,有时只是一时的突现……。

凰喜微微点头,侧着的轮廓半明半暗看不通透,他背负着手他的眼睛似乎有些遥远的。他有一双如此炽热的眼睛。他眼里燃烧的烈火,熔冷月为赤日。胸中仿佛有火焰,贯穿全身。

*

李延飞快的越过朱雀门朝瓴襞宫而去,生怕有一耽搁而错了时辰,一路安静极了,御林军没有盘问甚至没人多看他一眼。手中的锦盒仿佛很沉,他的手心几乎被汗湿了,看看天色已经差不多是时候了,想着不由得又冒出一阵紧张,心里一片空白,只一心的赶路。

琉璃的光斜斜的正巧照进眼里,有些晕旋,手中的盒轻轻的一颤,随即又没了动静,他拿到锦盒时那人曾说过,里面放里催眠的药,要唤醒时用清水擦擦脸便成了,如此周到到也省了许多的麻烦。

“你这么匆忙是要去哪里?”一个冷冷的问话声忽然响起。

李延浑身一僵,生生停住了脚步,抬头见着却是军辩,忙垂首行礼。

“奴才见过晋王。”

“你手里的是什么?”军辩紧盯着李延手中的锦盒,淡淡的问一句。

“宫外的一些点心,贵妃吩咐奴才去办的。”李延答得沉缓。

“一些点心?”军辩轻笑了声朝前走了两步,目光纹丝不动。

“晋王可想尝尝?想来贵妃不会介意。”他知道他其实也是暗中帮忙的人,否则今日必定不会如此平静,贵妃没有明说他也不能去猜想。

“我倒真的想尝上一尝。”军辩莫测高深的笑着伸出手朝那锦盒而去,几乎到了面前忽又停住,凝在空中半饷重有放下来。随即退开一步淡淡道:“我听说瓴襞宫就要有喜了,你快去吧。”

“奴才告退了。”李延说罢便急急的离开,走出十余步才觉已出了一身冷汗。

*

连患合上宫门,一转身见月听雪正负手而立。

“皇上。”他站在他身后。

“怎么样了?”月听雪没有回头。

“贵妃要生产了,时辰控制不住,还请皇上回宫吧,臣会在此侯着。”连患道。

“朕在泰和殿。”月听雪微微的侧转头,低声道。

“一有消息臣会立即派人禀报。”连患道。

月听雪点头,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却缠上了股子说不出来的滋味。那一刻,仿佛又看见她似笑非笑,嘲弄的眼睛。轻蔑而诡谲。仰首看着天空,仿佛在忽然间地暗了。像一场醒不来的宿醉。

很多事,他似乎从来也没弄清楚过,也不想追究。

*

“呱……。”极清脆响亮的啼哭从瓴襞宫传出。

“给我看看孩子。”顾不得浑身的酸疼虚弱,易瑟勉强撑起身子。

“一个男孩子呢,小姐你看看。”云卺忙将刚被产婆清洗包裹好的孩子接到手里递上去。

易瑟眼神迷离的看着孩子,刚出世的孩子,有着红红皱皱的皮肤,半眯不醒的眼睛,只是忽然间没有再继续哭。这就是他们的孩子了,她忽然很想笑一下,却终于只是轻轻的扯动了唇部的肌肉而已,这马上要开始的分离究竟会有多漫长她还没来得及计算,其实早已无法再想了,她已经看见了李延,还有他手里紧紧纂着的食盒。

“李延,这孩子就托付你先照看,我会想办法尽快解决的。”她颤抖着手指轻轻的抚过孩子的肌肤,轻声道。

“奴才必定不负所托。”李延承诺道。

食盒中躺着的婴儿显得略小些,是因为早产的缘故,昏沉沉的睡着,李延小心的取出来递到易瑟身旁,再伸手去接易瑟怀里的孩子。

“等等,再等一下。”易瑟急急的躲开,将孩子揽到怀里,轻贴在唇边,心中一阵的酸楚,哽咽道:“让我再看一下。”

“小姐,这孩子的肩上有块浅红色的印子,好象新月。”云卺走上前,掀起襁褓一角露出那一抹胎记。

“或者,就是为了来日的相见吧,我的孩子。”易瑟的眼前忽然一片模糊,手指轻抚过去,然后泪珠,落在锦被上。

“李延,你快走吧。”易瑟伸出双臂,将孩子递上,毫不犹豫。她知道她的锋利,并无过错。因为它无可逃避。

她自己,在沉寂的对决之中,日渐凌厉。

*

泰和殿的琉璃瓦高高地立在秋季的日光之下,寒芒凛冽。

月听雪的手中握着奏折却时常的走神,他不知道一些暧昧微妙的纠葛究竟是不是他作茧自缚。

门忽然被开启,有些刺目的光线一下子铺倒在玉石面上,泛起幽寒的光。

“瓴襞宫李邻参见皇上,恭喜皇上,锦贵妃产下皇子。” 李邻叩拜下去高声道。

“知道了。”他只觉周身流转的温度只这么一刹的停留。

“禀皇上,皇后觐见。”门外传来高高的呼喊。

“你下去吧。”月听雪对李邻道。

“参见皇上。”皇后穿着宝蓝缎天蓝滚边的长袍,明丽妩媚的一身妆束。人如花。

“起来说话吧。”他淡淡的看着她。

“臣妾也是听说瓴襞宫锦贵妃刚刚诞下皇子特地来恭喜皇上,想着同皇上一起去看看那刚出世的皇子呢。”皇后巧笑倩兮,门外的光照到她身上周身的明媚。

“你竟然知道得比朕还快。”月听雪静静地望着她,冷冷的说一句。

“臣妾是后宫之首自然得关注得比皇上更详细,这可是祖上的规矩,也是当年皇上亲自交托的信符呢。”皇后不以为意的笑着。

“你做得一直都不错。”月听雪道。

“谢皇上。”皇后冉冉的拜个万福,其实作为一个皇后是最不可能与皇上和谐美满的,至多是相敬如冰吧,有几个皇后不是政治联姻,她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想清楚了,做到这一步根本没有退路,她要做的就只建立自己的势力为自己的家族与地位的巩固而牺牲自己,她除了盼着自己的儿子坐上皇上,自己的家族稳固长久之外没有其他的愿望与目的,她的一生便是如此了。

“摆架瓴襞宫。”月听雪淡淡的吩咐。

“参见皇上,皇后……。”易瑟支撑起身体。

“免了,免了,妹妹的脸色好差,可要好好补补。”皇后先一步坐到了床边按住了易瑟。

“谢皇后特来看望。”她看着她,皇后温暖的手握着她的,娴静的眉与眼,极能蛊惑人心的在那窗下日光遍洒她全身。她应对她,款款从容,只因她知道自己的稳固。

“因该的,让我看看孩子,必定是机灵极了的吧。”皇后笑道。

皇后终于将孩子抱进怀里,一脸的欢喜,众人皆大欢喜状,她的眼睛不知为何有些模糊,小小的一个段落了吧,她的一个孩子在宫外,还有这个在宫里,她无力的笑起来,望着面前的一团喜气,仿佛也是很快乐。

*

她的孩子被赐名月昕。

今天离孩子的满月还有五天。

易瑟看着安置在特制的小床上的孩子,他睡得甜美。

今天的天气异常的晴朗,九月的天气,说不出的舒爽。

看过了孩子,她朝御花园而去,繁华如梦的御花园,凉风习习,难得寒凉新鲜的空气。

她是不用等着与谁举案齐眉的女子,不用等着丈夫归来为他做一桌的饭菜,不用为他缝洗一件衣衫的女子。

鸳鸯瓦冷,真的假的,过去的现在的,她踌躇不前,在这溟蒙的一刻。

忽然兴起莫名的疑惧,如远处的雷声隆隆而来。

是怎样可怕的东西。在她心中的恐惧汹涌的升起,毫无征兆。

是怎么了?

心中闪烁过的疑惧象是黑夜河水中的水蛇,悄无声息地游来。

孩子,她忽然想到孩子,自己怎么忽然离开了独自跑来这里?就算这孩子并非她的亲生却也有着极深的情感。

她深深吸气,尽力沉淀心思。纷乱如麻。

急急的往回赶,那感觉愈来愈强,仿佛怪兽步步逼近,喷着咻咻鼻息。恐惧从天而降,覆盖了她。

这是怎么了?

*

瓴襞宫。

一片宁静。

月听雪独自迈了进去。

殿中的婴儿睡在特制的高床上,红润的唇角还抿着一抹微笑。

他静静的注视,宫深殿高未免显得有些黯淡,于是婴儿的脸成了这沉重中唯一刺目的光芒,新鲜而稚嫩的光彩明亮。

有时侯,他是那容不得半丝意外存在的,她说过他只有五成的可能,他怎么允许得了这不能确定的五成?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这个善于巧言令色的女子,对他,却始终如一地尖锐与□□。揭破一切升平纹饰,不留情也不留面的。

他一直将她囚于身边。他觉得她只是他用来追忆的一个替代,她的存在,只是如此。他知道自己是容不得眼里沙子,更容不下她说的那五成的可能,五成,五成,他从来都只要十成,对于所有不能确定却有威胁的东西他一向都是铲除!

他伸长了手臂,轻撵起盖在孩子身上的锦被,缓缓的拉上去……。

易瑟慌乱的踏入寝宫,四下无人。

孩子仿佛睡得很熟,没任何的异样。

“来人……。”她的声音颤抖着。

半响无人回应。

“来人!”这一次她用尽了气力。

慌乱的脚步声飞快的传来。

“小姐,怎么了?”云卺一路小跑着进来。

“刚才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她颤抖着问道。

“没有啊,怎么了?”云卺疑惑道。

“也没有人来过?”她一步步的朝小床而去。只是突然之间,恐惧拉至满弦。

“皇上来过,不过见你不在很快就走了。”云卺跟在身后轻声道。

终于走到床前,床上毫无动静,锦被高高的拉起遮住了孩子,忍到无可再忍,她爆发出尖厉叫声。

她不知道,她已经不知道孩子是何时被带走的。但她永远不会忘记掀开锦被看见他时的脸。

天崩地裂。

她怔怔地站在那儿。已不会思考任何事情。

拿起桌上一盏茶,刚刚移至唇边,盏啪地一声,裂作千万碎片,跌满一地。天色渐渐地暗下来。

苍白沉郁的男子。手持尖刀的凶徒。

是他。他来了。果然没有放过孩子。

她以为他或许也会有一念之仁,却原来全是假的。

他匆匆的赶来,只是淡淡的扫一眼。

或许是早产的缘故孩子的身子太弱吧。他只那样的说了一句,孩子被送去了冰冷的地府,再无回反。

她站定在那儿,微微回头。

他也正在回头望她。他们相距不过尺许。

“孩子还会有的,你快歇息吧。”他低声道。

“是么。”她冷冷地笑了。牵动唇角。

在黄昏的风中,她的罗袖与他的袍角一起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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