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18章（1 / 1）
宫裙上，青琐荡漾。
她只渴望做一个最平常的女人，却偏偏从不得如意，这难道是她的错？
多少晨昏就在这么过了，琼楼玉宇，看得久了一样厌倦，她如今站到宫院中，那天依旧是四方的，没大一点点，她便作那井底蛙，唯一不同的是她羡慕天空。夜空中一弯模糊的下弦残月。
汉白玉的砖砌在脚下，空荡荡洁无纤尘。这样空白的底色。洁净明亮。
易瑟，你寻找的是什么？
仿佛有细微的汗珠沿鬓发滑落。她闭了闭眼睛，寻思着自己的心思，却忽然窥测不出任何的端倪，她难道真的沉溺在这千疮百孔间只等待时间的填补还是在四下张望后又缩回了原本的锐利以为这才是自己？
凰喜轻轻的从宫墙外跃进时正看见她在发呆，他笑着摇摇头，远远的坐下不去打扰她。
其实他早在等这一天的到来，她当初忽然承担下他的愿望并不余余力的完成必定是早已有了盘算，她也必定有极困难的事需要帮助，但她不是一个喜欢占便宜的人所以才会承揽下帮他，当然，作为朋友难免需要互相帮助，所以今日她终于要开口了。
“我似乎经常看见你发呆。”最终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有吗？”易瑟回过神，笑了笑。
“是你自己不觉得。”凰喜懒懒的朝椅背上一靠，笑着望她。
“你不问我为什么忽然叫你来吗？”她轻轻的抚平裙上细微的褶皱，漫不经心的问着。
“我其实不着急知道。”凰喜探手倒了杯茶，放到鼻下细闻着。
“可我却急着对你说呢，你也知道我会直说。”她顿了顿，看他一眼，继续道：“我想你在宫外替我找个已怀了八月将产的孩子，十天后我会派人在朱雀门外的沂柳巷等着，你带孩子来。”
“你是说八月将产？”凰喜扬眼看了看她，随即又落回去。
“是，这个孩子必须和我的孩子在同一天出生，你得控制时间，如果没有好的大夫或者那个母亲还会没命，但是，必须在同时。”她注视着他握杯的手，淡淡道。
“我会亲自把孩子取出来。”凰喜没有抬头，声音有些低沉，或者是因为低头说话的缘故，他握着茶杯的手在烛光下显得异常的修长而稳健，他明白她的意思，只要找个已快怀胎八月将产的孕妇而已……，出生与死亡只是片刻的事，就好比曲终人散，难产而亡的母与婴孩藕断丝连的关系……。
“这件事也只能托付于你。”她的视线缓缓的从他的手移上去，落在他掩在阴影中的面孔，有些探究的。
“定不负所拖。”他抬头，笑了。
“你不问原因？”他的笑完美无暇且舒服。她很喜欢看到这样的笑容，通常有这种笑容的人都比较容易相处。
“必定是有你的苦处，我只想尽力而为。”他不是一个喜欢亏欠的人。
*
九月十六
天色正朦胧，最后的一抹暗沉正无声息的隐退，清爽的蓝逐渐演化开来。看得出又是一个好天气。
今天，易瑟醒得极早，或者是难免有些不安的缘故，心不在焉的用了早膳，由云卺陪着朝纶鸠宫而去。
她与她一直保持着走动，和睦而亲切，虽然心知肚明媛妃其实与其他的人并没有任何区别，就算是是一个失宠而在宫中毫无地位的女子，只要有一线的可能都在想方法铲除任何可能的存在障碍，或许是太寂寞的缘故吧，既然这是大家都喜好的游戏她也不想太见外，若是玩游戏她赌的筹码会更大一些，否则她宁愿不玩。
媛妃还刚起床，坐在镜前梳头，蒙蒙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洒在她淡紫色的侧影上，柔和而秀丽端庄，每一分都恰倒好处，那温柔的神情手势直叫人舍不得。
“让我来替姐姐梳头吧。”易瑟将她的长发揽入掌中，对镜中的媛妃笑道。
“这怎么行，你身子不方便，快坐着吧。” 媛妃急急的转回身拉住她的手道。
“整日坐着真叫人受不了，姐姐这么美的头发是怕我手粗给折腾坏了吧。”易瑟厥了厥嘴表示不满却也没有强求，在媛妃的身旁坐下看着她。
“我这干粗头发有什么美的，这么早你怎么不多歇歇就跑来这里？”媛妃笑着将头发分梳成屡，细细的盘扎。
“我听说御花园的菊花开得正好，其中特别是那个什么国进贡的开得国色天香，所以特别来请姐姐去看呢。”易瑟愉快道。
“是西番国进贡的香醉千秋。” 媛妃笑着摇头纠正道。
“我记不清而已嘛，姐姐已经去看过了？”易瑟问道。
“那倒还没有。” 媛妃已梳理好了发髻，对镜细看。
“那便好，我们去看吧。”易瑟已着急的拉她站起身。
“怎么这么急啊，妹妹用过早膳了吗？” 媛妃笑着道。
“我让云卺提在盒中呢。”易瑟伸手指了指云卺手中的三层食盒继续道：“边赏菊边用早膳岂不更好？”
“那好，现在的御花园想必也是极清净的。” 媛妃点着头也就同意了。
此刻的天刚刚大亮，御花园除了几个巡逻经过的御林军外再没有其他人。
那片菊花正对着凉亭，在亭上布置上茶点刚好能将整片花海尽数揽入眼中。八角的凉亭飞檐悬铃，八柱盘龙，西面的不远出便是乾钦殿，大殿巍峨辉煌，曙色中琉璃晃目。
“皇上还未下朝吧。”易瑟远远的看一眼，无意的问道。
“因该快了……。” 媛妃的目光落在金殿上良久。
“皇上下朝还会去泰和殿，到时经过这里就可以见着了，姐姐这般迷人必定不会不注意的。”易瑟斜眼看她，坏坏的一笑。
“瞧你说什么呢。” 媛妃幽幽的横她一眼，却止不住泛出甜笑来。
“这是再正常不过，姐姐又何必害羞。”易瑟淡淡的笑，目光落在她身上。
“妹妹难道不这样想吗？或许是妹妹在宫中比较有人缘吧，所以也不见得我这般寂寞。” 媛妃抬高了纤秀的下巴，幽幽的说出一句，似乎另有所指。
“我知道，你想让皇上废了我想了很久，这样于你的机会又能大多少呢？”易瑟冷冷的看着她的脸逐渐的苍白下去。
“妹妹，你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我们姐妹相称又怎么会那样，只不过争一个皇上而已，或者有些小委屈也在所难免。” 媛妃倒也立刻镇定下来。
“果然，并不是外表上那么弱，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的语气。”易瑟淡淡的笑了笑，放下手中的小点站起身走到她身旁轻轻道。
“弱怎么在这里活下去，既然你把话说开了倒也好办些，不必假惺惺的那么累。” 媛妃也站起来，笑着与易瑟面对面。
“我喜欢你的爽快，若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她也笑，犹如春风抚面的轻巧。
“这是什么意思，虽然我知道绝不是赏花这样的好事但一时还真想不出来。” 媛妃问道。
“很简单，上一次你将我和尘寰的事四处宣扬可惜没有达到你预期的效果你心里很不甘心吧。”易瑟从她的身旁经过，站在亭边，望着那片开得极灿烂的菊。都说菊高洁如何，清傲如何，她的眼中不过强行的姿态，菊花的花蕾中多数有细小的虫，秘密的爬行。
“是，是我传出去的，可惜只是太子被禁了足，而你竟然一点事也没有。” 媛妃恶毒的盯着她，原先的温和全然不见。
“姐姐这么喜欢菊花，今天看着这么多姿彩各异的很满足吧。”易瑟忽然转身笑问道。
“是又如何，你究竟想说什么？” 媛妃皱眉问道。
“姐姐皱眉可不美，皇上不会喜欢的。”易瑟顿了顿，继续道：“你那么想让我倒霉可惜没成功，所以你也不想看到我平安无事，所以你还想害我的孩子。”
“你，你说什么？” 媛妃惊诧的后退一步，手却被易瑟猛的拉住。
“我不喜欢被人骗，却有时喜欢骗骗人，你说这是不是很过分？”易瑟一用力，将她拉得离自己更近，她练了多年的散打，哪怕怀着孩子对付一个深居宫中的女子也绰绰有余。
“你想做什么？” 媛妃这时忽然慌了手脚，却被钳制住动弹不得，面对着的微笑只觉得异常的冰冷。
“姐姐，你想做什么？”易瑟惊呼，宽大的袍袖将两人的手遮得极隐秘。
“媛妃快放开贵妃啊。”云卺此时才跑上前，想分开两人。
“好痛，姐姐……。”易瑟的声音愈发的凄切。
“啊，小姐！”云卺急呼。
纠缠中易瑟跪倒在地上，脸色惨白，惊喘不定。云卺扑上去搀却使不上力， 站在一旁浑身颤抖，不知所措。
“来人啊，快来人。”云卺大声喊道。
“发生什么事？”一队御林军急步跑上来。
“快传御医，贵妃受伤了，不，还是快去请连大人啊。”
“连大人……在上朝。”御林军有些迟疑。
“贵妃要是有三长两短你们负得了责？你们还不去！”云卺急骂道。
“是，这就去。”
“云卺……。”易瑟抓紧了云卺的手臂，跌倒是她自己跌的，冒了极大的险，此刻是真的疼出一身冷汗，虽然做了极良好的准备可毕竟很不容易。或者这样的情节太过俗套，可这却比什么都有效，因为有太多人演绎过，其中的每一个曲折都已被诠释得如火纯青，打动人心，她搏着自己最大的资本，不计性命的演出，那个被算计的还能不把自己给搭上吗？她是个记仇的女子，睥眦必报是她的狭隘，说她什么她早已不想去揣摩，命如草芥，世态无常谁也无法保证自己的未来，她也只是急功近利的看着脚下看得见的路走而已。
“小姐，你要不要紧？哪里痛？”云卺却是真的着急出了泪，急急的问道。虽然早已商议好的，真的发生在眼前却又是另一回事。
“不是我做的，我没有……。” 媛妃站在一旁喃喃道。此刻连她自己也分不清真假，心里的恐惧急速的涌上来，她不知道自己会怎样，却无论如何也移动不了。
“发生什么事？”一个清淡的声音，随着匆忙的脚步声而来。
“皇上……。”易瑟撰住他的衣襟，看着他。
“朕在这里。连患。”月听雪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皱眉。
“臣替贵妃疹脉。”连患应声而出。
“媛妃？”月听雪转过脸望向呆立于一旁浑身颤抖的媛妃。
“不是我，我没有……。” 媛妃不断的重复着。一阵可怕的绝望将她团团围困。
“你那样怕什么？”月听雪冷冷问道。
“臣妾……。” 媛妃忽然间镇定起来，朗声道：“是她自己跌倒的，她想诬陷我，她是存心的。”
“姐姐……。”易瑟不由的□□出声。
“行了，你去螓霁宫吧。”月听雪再没看 。
“不要。” 媛妃尖叫出声道；“皇上，求你了，我不去螓霁宫，求皇上饶了我吧。”
“来人，带走。”月听雪挥手，冷冷道。
“我不去螓霁宫，我不去螓霁宫……”任由媛妃如何挣扎都已无济于事，螓霁宫中有多少姘妃已计算不清，那里都是历朝被治罪的后妃，进去的没有一个再能出来。
易瑟看着媛妃远去，知道再也不会见到她了，这后宫靠的就是这样温柔的残杀，她必须找个垫背为自己演出一场意外好让孩子在意外中早产，她不能再拖，孩子在她的肚中已然足月，差一些就会引起更大的怀疑，她不想冒险。
“连患，你诊出什么了吗？”月听雪问道。
“贵妃动了胎气，如今情况并不好，还是先送回宫为妥，臣会尽力而为。”连患道。
“皇上，软塌已备好了。” 陆纶适时的说话。
“去瓴襞宫。”月听雪将她抱上软塌，轻声问道；“有哪里不舒服？”
“肚子好痛，皇上，孩子会不会有事？”她皱眉，问道。
“当然不会有事，朕会陪你。”月听雪温和道。
“皇上，请上轿。” 陆纶道。
“不用，朕陪着走。”月听雪握着她的手跟在塌边。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生下孩子，没有医院，没有亲人，没有她爱的人陪伴，世事就这样迫在眉睫的展现，不远处，阳光打出浓烈的颜色，汗水湿透的衣衫贴在了脊背。月听雪就在她的手边，黑色修长的身影，光线就从他的身侧上面冷漠地投下，他说，瑟瑟，朕会陪你。有些经过的，发生的，攀越过的，那所有的事情，到底有没有发生过，谁还分得清楚？还有谁分得清？
她被送回了瓴襞宫，月听雪想进去却被连患挡住。
“请皇上在殿外等。”连患道。
“为何？”月听雪皱眉问道。
“贵妃怕是要小产，臣已派人去找产婆，臣先替贵妃保胎，皇上身有贵气不宜在产房之中。”连患道。
“朕在门外等。”月听雪淡淡道，不容更改的语气。
“云卺，你已经把我交代的都做好了是吗？”易瑟无力道。
“都好了，小姐放心。”云卺凑到她的身边轻抹去她额上的汗水。
“皇上走了吗？”易瑟望向从门外进来的连患，问道。
“皇上在门外。”连患看她一眼，从袖中取出一包银针。
“连患，你已经准备好了吗？”她望定他，问道。
“臣没问题，只怕贵妃会吃痛得厉害……。”连患走到她的身边，低声道。
“你没问题我便也没有问题。连患，你可以开始了。”易瑟平静道。等孩子一出生就会由李延将凰喜替她找好的孩子带来替换，真正的孩子会由李延再带出宫去。只有如此她才会安心，她不能将孩子留在宫内冒任何的险。
她的心跳很快，只觉汗湿了一身，连患的手很稳，银色的长针在他的手中泛着寂寞的光芒，肚中疼痛的感觉愈发的明显，忍不住搅紧了身下的锦被，绷得浑身都酸楚了。
“等一下产婆会来，你可以放心她，臣会在帘外侯着。”连患低声道。
“可是，他在……。”她勉强挤出一句话来。
“这个臣自会有办法，请贵妃放心，孩子会很平安。”连患收起针，望住她的眼睛说道。
易瑟咬住唇点点头，可怕的疼痛一阵阵的爆发出来，席卷了全身每一根骨骼，